哑巴与医生(十四)
“呐,哥哥。”伊抱着枕头,摇醒了坐在椅子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的林凌。
“啊……啊,是伊啊。”林凌揉了揉眼睛,拿起桌上的杯子想要喝水润润有些发干的喉咙,却发现杯里什么液体都没有。伊能够看见他的眼窝微微凹陷下去,变成浓浓的黑眼圈。
“哥哥,很困呢。”黑发小萝莉伸出小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被他下意识地捉住了手。
“是呢,有一点。”
林凌松开手,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突然下来了,不是睡觉时间么?”说实话那长长的头发摸起来很舒服,感觉都快要上瘾了。
“哥哥,讲故事。”伊抱紧枕头,低头试图掩盖自己微红的脸,毕竟这种舒服的感觉,就像毒品一样抗拒不了。
“噢……差点忘记了呢。”林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骨头随之发出了卡拉卡拉的声音。坐得实在是太久了,他的身体都在向他抗议,这种不好的生活作息确实是要好好地改改了。
“唔,哥哥该休息了。”
“是呢,走吧,去给你讲睡前故事。”
“嗯呢。”她三步并两步跑到自己的房间,打开房门就能看见一位青发少女躺在原本只属于她的软床。虽然这令人气氛,但是她不能发作,特别是在林凌面前。毕竟给予她这一切的都是林凌,他有权这么做——一切都是属于他的,包括伊自己。
伊对那些“人权自由”、“平等独立”的口号并不感冒,她已经习惯了过着自己不属于自己的生活,早就不再去考虑这些所谓的“若与自由论,两者皆可抛。”的道理了——即使是成为了林凌的家人,恢复了自由身也是毫无自觉。
台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照映着三个人的脸。玛丽已经入睡,她不满那微弱的灯光,皱着眉头哼唧一声,翻了个身子就继续睡下去了。
“哥哥。”躺在床上的伊,用手拉着被子挡住自己的脸。“讲什么故事?”
“你想听什么,我讲给你听。”因为找不到凳子,林凌索性坐在了床头边,坐在了伊的枕边靠在她的旁边,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夜风微凉,吹过他疲惫的身躯,被压抑的疲倦感随之解放开来,冲击着他尚且清醒的意识。
“那……那个油画。”
“啊——”他突然顿了一下,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那好吧。”他的心有些刺痛,让他清醒了不少,“那就讲一讲那个故事吧。”
当然,这个故事不是完全真实的,但是作为睡前故事就已经足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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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凌。”莉琉合上了《穆斯林的葬礼》将它放回了书柜,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站在窗边拿着素描本在写写画画的少年。“我想……出去走走。”
“但是您的身体……好吧。”林凌叹了一口气,将素描本收好,“那么大小jie……莉琉,您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的。”
夕阳的辉光洒在少女的笑脸上,只是掩盖不了那份苍白。
两人拉着手,慢慢地走出庄园,向那片白桦树林走去。这片树林在林凌来的时候就有了,只不过那时候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树。
金色的光穿过稀疏的树荫,照在他俩的脸上,照在莉琉那好看的白色长发。红霞粉饰她的脸蛋,为她的眼睛增添一份光彩。
他与她慢慢地向前走,穿过白桦林,沿着一条幽静小道,居然来到了一片麦田前。未熟的麦穗此时也似乎熟透了那般染着金黄色,在晚风之下弯下了麦穗杆,仿佛在向她招手。
莉琉松开了紧握着林凌的手,轻快地一蹦一跳,饶有兴趣地低头凑近那麦穗。
“你很喜欢呢。”站在她身后的林凌似乎又找到了那个活泼的少女,少女背对着他,面对着渐入西山的红日。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他也能猜到莉琉此时是心情愉悦的,还可以想象得到她迷人的微笑。他已经默默地记下了这一切,记在脑子里,记在心里。
“嗯哼~”白发少女转了个身,长裙也随着她华丽丽地转动。她的脸色似乎比之前好很多,和健康的女孩无异。他喜欢又期望看到这样的她。
“林凌,回去吧。”
太阳已经被西山吞没了大半个身躯,晚霞也一点点消散,剩下的便是昏暗。
“嗯。”林凌露出微笑,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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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入半夜,昏黄的台灯还在这房间里亮着,不一会儿,就有一只白嫩嫩的手伸出去关上了灯。黑夜中,只有那双碧绿的眼睛发着诱人的幽光。她能看见,疲惫不堪的林凌早已倒在了床上,抱着那个满是疤痕,声音沙哑的孩子入眠。那个孩子也是自然而然地蜷缩在他的怀里。玛丽倒是羡慕起她来了,不管是从前那人,还是现在这人,林凌都是温柔以待,而她,貌似只能作为好友在他的身边,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再向前一步。
年轻的少女却像是个老妈子一样叹着气,将被子往那两人的方向拉了拉,然后自己挪到那个头发杂乱的青年旁边,伸出手抚摸着那有些瘦削的脸。令她着迷的脸此时就是离她如此的近,但是她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恍惚间,她回到了从前。
那个未讲完的故事的结局,其实并没有这么美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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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琉,晚餐时间到了。”
“嗯,”放下画笔的莉琉转过来向他微笑示意,然后向她最喜欢的少年走去。
少年带着微笑,看着她一步步走来。
就是呼吸有些沉重……四周宁静的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紊乱的心跳声。
她双眼一黑,倒在地上。就像是迅速凋谢的昙花,美丽是短暂的,生命是短暂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难闻的消毒水味与明晃晃的灯光将她唤醒。
窗外是深夜,没有星星和月亮,玻璃窗映着她比白纸还白的脸。
她抬头看着那盐水瓶,看着上面的药液一点一点滴落,顺着透明的细软管,流到手上,从针头里流进血管里。
咔嚓——
病房的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青发萝莉,好看的像祖母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莉琉,她端着一杯咖啡,就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晃着小腿踢踏个不停。
莉琉她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得快要冒出火来了,嘴唇也是干裂的,只能发出沙哑的嘶嘶声。
“喏,水,自己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萝莉的语气冷冰冰的,端着水杯放在她面前。
“……谢谢。”身体还很虚弱,莉琉感觉像是好几天没有进食补充能量了一样,但是还能勉强端起杯子补充水分。
翠瞳闪烁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光,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白发少女。她在生气,与其说是因为重病的少女而生气,倒不如说生自己的气。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烦躁,兴许是因为这一幕是这么的相似,兴许是因为她能看到最后的结局是个悲剧。
“你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吧?”莉琉垂下眼帘,没敢直视那双眼睛。
“你,快要死了。”萝莉此时更像是一个死神,宣告他人的死刑,而且声音冷酷的不带任何感**彩。
“我知道的……几天后,我只能是尸体。”莉琉苦笑一声,却感觉她很镇定,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那么,林凌怎么办?”
莉琉的手没由来地颤抖了一下。
翠瞳已经注意到了这样的小动作了。
“他,他呢……”白发少女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
“你昏迷了五天,他守了五天,最后是撑不住倒下了,被人抬到隔壁房间休息去了。”玛丽抿了一口咖啡,一副对这件事毫不在意的样子。“多么深厚的感情啊……”
转眼就要破碎的感情。
“是呢。”少女的脸上少见地泛起了红润,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呐,玛丽。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玛丽的眉头一皱。
——
——
太阳已经升起。林凌睁开眼睛,僵硬的大脑宕机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处于何处。
“这是……”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伊的床上,怀里还抱着她,而床上的另外一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凌将还在熟睡的孩子放下并盖上被子,他离开了房间,然后便听见了好久没有打开过的杂物间传来了响声。青发少女沉默地站在杂物间里。虽然这里摆放的整整齐齐,但是因为很久没有使用过而累积下不少灰尘。
“玛丽,不要。”他喊出声想要叫停少女,因为少女已经把手放在了正对面的一块大布上。
她将那块布扯了下来,露出被掩盖的东西。
林凌伸出的想要阻止的手也颓然地放下来。
那是一个画架,上面是一副未完成的油画,不知道放了多久,好像都没有好好保存,上面的油彩都发干裂开甚至是脱落。
“那个……玛丽。”
“林凌啊。”玛丽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转过来看向黑发青年。“这还不是没变吗,你还是喜欢这份爱好呢……”
“可我……”林凌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瞪大着眼睛看着青发少女。
她在哭,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为什么,不去把这幅画画完呢……林凌。”
这幅画只画了一半,但是能依稀看出这到底画了什么。
月夜之下,修女在默默地祈祷。
身旁,白发少女正在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