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如何面对?
扑通——
沉沦在黑色的海洋里,这具身体永远无法上浮,没有任何光芒照进她那无神的瞳孔里。
迷航。
这艘名为忒修斯的船已经漂流太久了,久到她都无法相信自己还会是原来的自己了。
……
阳光照进这间小屋子里。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僵硬的大脑里的生锈的齿轮开始转动。她顿了很久才渐渐清醒过来,开始思考自己身处何方。
那满是污秽的小黑屋仿佛只是昨夜的一场噩梦。
她突然掀开了被子,露出的是洁白如玉,光滑如羊脂的娇小身体。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痕,她也没有感觉到小腹处有什么异样的刺痛。
“……”
自己在担忧什么呢……真是好笑……
她闭上眼睛重新躺回床上。
处女什么的,存不存在对她来说根本就没有意义的。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那个刽子手,魔鬼,那个屠净一座城的怪物。
那年,他们口中的神并没有拯救他们,圣城的人被她全部肢解,血流成河,整个圣城都被染红了。
刑台之上的她只是跪在那里淋着雨。三天三夜跪着,未曾说过一句话——之后也没有再说过话。
第四天,巡视西方各国的教皇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即派遣骑士团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放火焚烧了整座城市。这个惨案在数百年后才公之于众——还是历史学家在已经衰落的教会中寻找相关文献才发现这个秘辛。
现在的圣城,不过是人们在遗迹附近新建起来的。
离开圣城的她像行尸走肉。她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她不知道往哪里走,只是想着要远离那里,远离那片血海,远离人类。
可惜事与愿违。
就好像沉入浩瀚的大海,深不见底的大海。
好冷。
让人失去意识的冷。
恍惚间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半睡半醒的她使不上力气,就连睁眼这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是谁?
大脑发出“说话”的指令,但是不知道声带有没有恪尽职守地接受。所以她只有那么稍微有些清晰的思考力,而没有任何行动力。
算了……
不管怎么样,不管那个人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事情,她都不会抵抗了。
“踢被子了……噗?!”
似乎是惊愕的声音,随着一阵骚动,感觉到身上覆盖上一层布料。
“好险……这杀伤力也太大了吧。”
东方人慌慌张张地放下袋子而去处理鼻子流出来的血,确认不会再流出来之后检查那袋子里的特地买来的衣服有没有弄脏。
还好还好,没有被自己的鼻血染坏。
爱德华带着满意的笑容看着这件浅色小裙子。
几分钟前……
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忆起刚刚在服装店里的经历。服务员一听到他的服装要求后就带着诡异的眼神盯着他很久,特别是听到还要购买几套内衣的时候眼神更奇怪了。就算解释了这是为他的妹妹买,服务员的眼神还是没什么变化。
他就这么尴尬地站在店里备受奇怪眼神注视的煎熬,付了钱接过衣服后立刻夺门而逃,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冷静!爱德华!这不过是买衣服,今后肯定还会有的!
这么暗示自己的东方人拍了拍胸口才打开了门,就看见把被子掀到一边,光溜溜地躺在床上的少女。
爱德华第二次觉得自己快要心梗死了。
第一次在昨晚,他一边一直念叨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一边帮昏睡不醒的少女清洗身体。
咕咚——
爱德华的喉结动了动。他闭上眼睛将她放在温水里清洗着她身上的污秽,双手浸在水里,指尖滑过那温香软玉,体验着非同一般的感受。
这种感觉……好赞啊!
感觉理智都快飞走了啊。
啪——
爱德华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疼痛让自己进入坐怀不乱柳下惠模式,这才能继续进行正常的清洗。
他抱着裹着浴巾的少女出来的时候,右脸都肿的一大块。早知道应该左右脸颊轮流来,这样就不会被人察觉到什么了。
……
给少女盖上被子之后,他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旁边的木椅上。自己的外套也随手丢在了床上。
他还从未这么心烦意乱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间乱了心智。
爱德华揉着自己黑色的头发, 抬手端起床头柜上的茶杯喝了一小口。
凉水,从早上放到现在的。
他静静地看着少女的睡脸,伸手理顺她那长长的青发。
“唉……”
今后该做什么呢?
茶杯里的水微微地荡漾。
他的手没有收回去,而是缠在她的发丝上轻轻地卷着。
买来的衣物放在了枕边,底下压着两张薄薄的羊皮纸,上面画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大概二十岁的戴着兜帽的青年,另外一个是十四五岁的青发少女。
爱德华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休息还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太阳渐渐地从头顶落下,然后西去。青之离开树梢,穿过喧闹的小镇,来到旅店的窗前。那双眼睛注视着床上熟睡的女孩,椅子上睡着了的东方人。
扶着昏沉沉的脑袋,她再次睁开眼睛,并且支起上半身。被子再次从身上滑落。睡得实在是太久了,感觉整个人像被拆散了骨头一样,使不上力气。
她半垂着眼皮,扭头看向那个玩着自己发丝的男人此时还沉沉睡着。粉嫩的小鼻子抽动了几下,能闻见空气中弥漫的一点香气。
少女爬向床边,看见了放在床底下,男人脚边的纸袋。她伸出纤细的手,不着衣物的身体尽力往前倾,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把袋子勾了过来。将纸袋抱在怀里,垂眸能看见装满大半袋子的面包。
咕咚——
好饿。
她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身体愈发的虚弱了。见到面包就开始条件反射分泌出唾液,有些麻木的肠胃也有感觉地蠕动了。
少女抬头看了一眼还垂头睡觉的男人,然后迅速伸手掰出一块面包来塞进嘴里。
嚼嚼——
然后从有些发干的喉咙吞进肚子里。她便伸手端起茶杯将杯中的冷水灌进肚子里,接着又从袋子里掰出一块面包吃。
依循最原始的本能。
翠绿的眼眸里闪烁着流光,注视着椅子上的男人。她直接拿出一整块面包来吃,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面包的归属权。
“嗯……我怎么睡着了。”轻微的呢喃声,他渐渐转醒。吓得少女手一抖,丢掉了纸袋,叼着面包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咳咳……把衣服先穿上。”
爱德华清醒过来的下一秒就扭开头看向窗外的月亮。
啊……月色真美。
旁边就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我怎么又遇到这样的情况了。
我为什么要说又……
身后的衣角被扯了扯,他才转回来。
少女仅仅是裹着一件他的外套,穿是穿上了,但是应该遮住的地方根本就没遮住,诱惑力更大了好不好。
“不,你的衣服是那边那一叠。”他尴尬地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
“你看到了?”
“诶?什么……”他愣了一下,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说话了啊……还以为她是一个哑巴。声音很好听,爱德华发誓她的声音绝对能比得过任何歌姬的嗓音,这种宛如夜莺的悦耳动听的声音绝对不是普通女子拥有的。
等等,她说什么?
看到……
一想起刚刚的一片雪白,他不禁尴尬地轻咳几声,把视线往上看。
“额不是的,我……额,好吧我看见了。”他实在是无法对着那双纯净的眼睛撒谎。
看见了啊……
眼瞳里的光泽黯淡了些,她的眼前似乎一片血红。有浓稠的血液从头顶落下,覆盖住了半边脸。
“所以,你要杀了我么?”
“???”爱德华满头雾水,按照这种情况,不应该是你杀我吗?
“我为什么要杀你?”爱德华伸手把被子给她掩上。“我好不容易把你带出来,就是为了要杀你,这不是很搞笑吗?”
“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出来?”她静静地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沉默,只是抬眸看着他的脸,这无表情地注视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移开视线。
“真话呢,就是我想伸张正义,拯救失足少女。”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假话呢,就是我很在意你,舍不得你啊。”
“……我是魔女。”
“杀人的,吃人的魔女……”
“不应该杀了我么……用火刑……”她的声音也在跟着身体颤抖,手紧抓着被子,嘴唇都在发白。
“是吗魔女小姐?”
他在笑。
可是……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露出那种笑容?
那种……并不会感到厌恶的笑。
好像是那种,仿佛在说:你在开玩笑的那种笑。
那种……
令人心安的笑。
这么想着,自己已经被他搂在怀里,侧耳听着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对我……
不自觉地伸手将他抱紧,鼻子在发酸。
“明明你是精灵嘛……怎么可能是魔女?”
“啊退一步来讲,你是魔女,这和我要把你当老婆……额不对,这和我要帮你有什么关系呢?”
“是杀人的魔女……是怪物……”她在挣扎,想要离开这个怀抱,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感觉,舒适的怀抱反倒变得陌生而又奇怪了。
“既然如此,既然魔女是伤人的怪物……”爱德华抬头沉吟一会儿,又低下头来将她抱紧。“那总得有个勇士前来阻止不是吗?”
她突然张嘴咬住他的肩膀,很用力很用力地咬下去。疼得爱德华倒吸一口凉气,但没有松开环抱住细腰的手。
“……”没有松开,无论她怎么咬,将他的肩膀咬出血来,他都没有松开。
“……为什么?”她松嘴抬头看向那个东方人,眼里的光闪烁不定。
“我啊,愿意当那个勇士咯。”
明明,痛到整个脸都变了形。
少女没再反抗,静静地被迫接受着。
奇怪的,温暖的,陌生的,安心的怀抱。
当然,爱德华绝对不会说抱着一个软软的,暖暖的,带着花香的“抱枕”会是多么的爽。
虽然说肩膀疼得要命就是啦。
“那么魔女小姐?”
“……涅托。”
“嗯?”
“我的名字。”
“嗯……涅托?”
少女抬头望向他,就好像一只小奶猫,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的眼睛。
“涅托啊……”因为杀伤力过大,担心撑不住的爱德华连忙移开视线,看到地上的纸袋。
“肚子还饿吗?你可是把我的那份也吃了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怀里的魔女小姐移开了视线。
“嘴边还有面包屑啦。”
魔女小姐顿了顿,伸手擦了擦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爱德华露出无奈的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后起身,结果被拉出了手。
“我出去买些面包,很快回来。”
手上柔软的触觉这才消失了。
东方人带着微笑,静静地离开房间。
少女垂下眼帘,看着披在身上的大一号的外套,好像还能闻见属于东方人的气味。
“拜托了……”
“阻止我……阻止魔女啊……”
“勇士。”
眼角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下来,落在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