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作者:Memory12 更新时间:2020/3/1 14:54:41 字数:3011

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千年前的计划,无比疯狂的计划,只会留给后人去完成的计划。

苟延残喘的刺客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踉跄地向前走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伸出颤抖的手向前伸去,向那泛着光泽的八音盒伸出自己鲜血如注的手臂。想要最后一次将它收在怀里。付出最后一点力气,他的手缓缓落下,离盒子最近的带着血的食指堪堪滑过,只在盒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

“留下它,留下这份礼物……等到你回到世间的时候,等你终有一老的时候,再打开它。”

“打开它,拯救一个灵魂。”

……

叮——

是从哪里传来的风铃声。

她忽然地睁开了眼睛,捂住有些作痛的脑袋起了身。一头浓郁的黑发倾洒下来将瘦小的躯体掩盖住了,只留一张小脸蛋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之下。林伊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自己的脑海中刻下了几段话,但是自己又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她并没有思考多久,便掀开被子下了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就如企鹅一般摇摇晃晃地走进卫生间。

稍等片刻,伴随着一阵冲水声,女孩半眯着眼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回床上,怔怔地看着柜子。须臾,她走上前去打开了柜子,将里面的物件拿了出来。

一个精致的八音盒,一个朴素的紫檀木盒子。

林伊轻叹一声,抚摸着八音盒,眼眸里有说不尽的复杂。她拧着发条,随意拨动了几下机关,八音盒便自动循着规律开始播放一段音乐。她抱着八音盒走出卧室,很快就到了书房。闲来无事的时候,伊最喜欢来到这里,抚摸着钢琴,跟随着八音盒的节奏,然后开始弹奏,弹奏到忘我,直到有人将她拉回现实。

“林伊小小姐,该吃早饭了。”米兰女仆敲了敲书房的门,悄悄走进来将她抱在怀里。

“啊……好,好的。”林伊这才算是完全睁开了眼睛,转头望着米兰。女仆的样貌并未衰老多少,但是伊总能够发现那藏在温柔笑容里的皱纹与白发。“米兰……姐姐,一起去吧。”说罢,她伸出小手去。

女仆欠了欠身,轻轻握住小手,与她并排而行。乖巧的伊甚至还慢了小半步,眨着眼睛看着米兰。这个样子变得更像是一位成年女性带着自己的孩子,米兰抿嘴唇,眼里流光浮动。

到底是多久没有这样子的感觉了?米兰说不出来,只觉得阵阵心痛。

来到餐桌前,却一个人都看不到,只有一人份的早餐放置在桌上。

“唔?哥哥呢?”

“林凌有事出去了,林伊你睡得太香了,所以没有特地吵醒你呢。”

女孩的脸红了红,显然不记得自己睡到了几时,但是看那太阳早已升上树冠来看,估计已经是很迟了。

“早餐是林凌做的哦,是蛋炒饭。”

“唔……好吧。”女孩的眼睛亮了亮,快步走到座位旁坐下而迫不及待地开动了。

米兰垂下眼帘,含着笑意,静静地看着。

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

……

老神父的眼皮缓缓地上下移动了一阵。

“这一天,总算到来了吗……弗拉德先生。”

“千年之约是该结束了。”弗拉德翻了翻手中的圣经,轻声说道,“时间到了,与他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不可能再等下去了……她也等不下去了。”

“那位大人……”老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来也不知道是回忆还是感叹。

“他是天才,是疯子,是赌徒,策划了这千年的计划。”青年呢喃着,抚摸着胸口上的银色十字架,他的嘴唇微颤着,最后将所有要说的话语凝结成一次苦笑,打破扑克脸的苦笑,“千年,他用自己的命赌这一千年,算尽了千年之久,仅仅是为了心中的神明。”

“宛如传奇啊,应当作史诗传唱下去,歌颂下去才是啊。”老人用拐杖重重的敲了敲地板,而青年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呆呆地注视着一片空地,眼眸里尽是两人的模样——一个是不修边幅的东方商人,在翘着二郎腿向他嬉笑;另一个是躲在其身后的青发女孩,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着周围。

“确实,该传唱下去,只可惜……我无法做到。”

“弗拉德先生,咳咳咳!!!”老人重重的咳了很久,颤抖着拿起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您的性格,您的样子,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没有人能够逃得过时间的追杀,没有人能够安然无恙苟活于世,安德烈。”黑袍神官的手从袖子里露了出来,看起来无比枯瘦的手臂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孔洞,真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弗拉德也不可能做得到……我只不过是继承了那个名字罢了,和你一样。”

“原来如此,先生,我已经无惑可解了。”安德烈·诺厄斯特拄着拐杖吃力地起了身,蹒跚着向圣母像走去,“弗拉德先生,我们家族,不过是秘密的传唱者,而钥匙,并不在手中,请您解决这份遗憾吧……”

“我会的。”

青年的话就像一道风吹散开来。

“……神呐,万能的主啊!”老人蹒跚着,高举颤抖的双臂,“世界,早已高举着反叛的黑旗,簇拥着新生的信仰,吾等又该何以面对……”

“神呐……不要畏惧,死亡即是新生,轮回即命运……

千年的宝盒,就应守候千年再次开启。

看吧,那是彼岸花的血红,

听吧,那是所罗门的哀颂,

接受吧,早应当接受的,千年前种下的苦果……

踏入死亡,才能够越过死亡……

神呐……自我了结的神呐……”

末了。

老人沧桑的吟诵声回荡在整个教堂里,三日绕梁而不绝于耳。

弗拉德原地站着不动,屏着呼吸注视着跪在圣母像前祈祷的老人。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是简单地在自己的胸口上画着十字。简单又缓慢,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有力。

“安德烈·诺厄斯特,这一千年,幸苦你了。愿神保佑你,阿门……”

老人并未回答,也不看他转身离开的样子。阳光照在他那堆满皱纹与暗斑的脸上,照在他那双混黄的眼珠子上。他却一动不动,一直望向大理石白的圣母像——美丽又亲和的少女。

他虔诚又安详。

……

阳光很灿烂。

身着黑衣的数人静静地围绕在漆黑的棺木身边。

“你是虔诚的信徒,有幸得到主的庇佑;你是仁慈的神甫,接纳众人的悔过;你是纯洁的灵魂,总将飞往永乐之地。”

呢喃着的,节奏缓慢而又低沉的悼词轻抚在每个人的心灵上。

“啊……来自尘土的要归为尘土,愿主的慈爱永远与你相伴,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牧师轻叹一声,低声叨念着,“来自尘土的要归为尘土,求主怜悯你,从今往后,愿主带你到永恒福乐的天国,主啊,求您聆听我们的祈祷,奉主之名,阿门。”

姗姗来迟的新牧师缓缓合上眼睛,抚摸着棺木边缘,最后轻轻地将一块天鹅绒棺罩为其盖上。而在这时,几位健硕的壮汉压低脚步走上前来,轻轻地抬起棺木,向教堂后的墓地走去。

安宁,沉闷。

玛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全身都在颤抖,身边的林凌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将大手覆盖在她的手上,轻轻握住。

“玛丽……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先回去……”青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伸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过,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快点走出来,不然会影响康复。”

“不,我没事的,况且,提前回去这也不合礼仪。”青发女孩摇了摇头,抢先青年一步起身向墓园走去。“生与死,本来就是该从容面对的……我也,不例外。”

青年皱了皱眉头,显然没有听清后半句,他拉起对方的手,默默地挡在她面前为她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

“当然,享受着生,安详的死,这不是我们所追求的么?”青年想要微笑,但是很快收敛了。“走吧玛丽,和老神父道个别吧。”

“是啊……”玛丽轻声回答着,就是不知道回答的是哪句话。

铛——

钟声惊起一群白鸽振翅飞走,墓园里的人们无声地望着棺木缓缓落下,望着灰褐色的沙土渐渐地埋进坑里,望着一瓣瓣白色花瓣随着风起飘落一地。

林凌仰起头,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而青发女孩慢慢地走上前去,之后站在棺木旁,缓缓跪下。她在祈祷,两手合握着放在胸前。她在吟诵,用着不知名的语言,倾吐着每一个字符,每一个词语。玛丽喃喃自语,闭上眼睛,与这位或许是诺厄斯特唯一的子嗣告别,将他送往未知的远方。

不再有人,能够找到八音盒的秘密了。

旭日破开云朵,散发出璀璨的光。直直地照在女孩的脸庞上,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见她的面容,她的泪痕。

林凌没由来的感到惶恐,那种即将又有人离去的惶恐。

“呐,林凌。”女孩微微地转过头来,浅笑着,“走吧,我想……再吃一次蛋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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