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声没有停歇,宛如一道道海潮涌向未知的天际,宛如一阵阵惊蛰敲动沉睡的大地。伊睁开眼眸,思绪不知道随着琴声飘到了哪里。不过手指依然随着心念不停,一边按压着冰凉的琴键,一边仰头望着天窗的阳光。
敏锐的音乐家能够察觉得出对方的心不在焉,但是又感慨于对方的天赋。即使是这般的开小差,也能弹奏出一种巧合般的惬意感,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琴声无比地贴切着每个人的心思,在这种轻快的氛围之下,每个人都想要后仰着脑袋闭上眼睛好好地“开开小差”放松一下。
在一阵掌声之下,脸色微红的女孩鞠了一躬便默默退离,未曾想到后台早已有两个人等着她了。
“哥哥!”她小跳着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后者轻揉着对方的脑袋,将自己拿在手上的外套给这仅仅是穿着单薄连衣裙的女孩披上。
“恭喜你啦,这次比赛冠军势在必得呢。”身边的希莉卡抿嘴在笑,这让林伊猛然想起了自己参加比赛的缘由,不禁红着脸埋进林凌的胸膛里不敢去看他。她不敢说,也不愿意说,只想把这份期许默默地藏在心里,等待着最后的机会将这份爱意献上。
“伊弹得很好听呢。”林凌轻拍了拍对方的脑袋。简单的一句话就让伊开心的不得了,她还想说什么时却被希莉卡一把抱住从林凌身上拉了下来。
“好了哦林凌先生,等下我们还要给伊举办一次庆功女子会哦,所以先借走小林伊啦~”
“呃……那好吧。”捏了捏林伊的手心,林凌看了一眼对方粉红的脸,“我要去医院忙一会儿,到时候我会叫管家来接你,知道了吗。”只是顾着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林伊,就被希莉卡直接抱走,很快离开了林凌。青年抓了抓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扭头朝着校外走去。
一个拐角,林伊望了望愈发清冷的走廊与愈发暗淡的灯光,有些不由得地缩了缩脖子。她并不是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是觉得希莉卡突然带她到这个地方来,着实有些感到意外——就像是小孩子察觉到挚友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之处那样。
“希,希莉卡,我们要去哪里?”
拉着她向前走的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回头轻笑后继续赶路,随后冷不丁地停了下来,微微扬起嘴角。
“我们到了。”
推开吱嘎作响的铁门,能够见到一个漆黑的身影静静地坐在长凳上,林伊当然知道那是谁,也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她慌乱地挥舞着小手试图向对面的人解释着。
“啊,马丁·弗拉德先生,我不知道……希莉卡会发现这里的。”
“别紧张,是我让她来的。”神父抬起头微微地看了一眼,随后拍了拍长凳的另一边。“坐吧。”
该如何描述这般情景?钢琴室里只有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身前是平淡表情的神父低头抚摸着放在大腿上的圣经,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身后是敛去笑容的希莉卡关上了钢琴室的门,正眼也不看她一下,扭头抚摸着打在窗台上的碎光。林伊大概是感到了莫名的不安,手抓紧了裙角,一点一点地找到长凳边缘坐下,然后望向神父。
马丁·弗拉德神父似乎是中断了思考,又或者是从很遥远的回忆中醒来,他长叹一声,将圣经收好后打开琴盖。
“伊·加德纳……你是解开这道谜题的钥匙,我们只能依靠你。”
“弗拉德先生……?”女孩并未听懂对方的轻吟,只看着他缓缓将手放在了琴键上,按下了C调的Do键上。“我,我听不懂您在说些什么。”
“不需要……认真听,记住她。”神父不再抬头,手指开始飞舞,开始复现那遥远的歌谣,古老的曲调,身后的希莉卡不知不觉中来到自己的身边,微摆着脑袋哼出不知名的声音,缓缓睁开血红的眼睛。
“伊·加德纳……记住她,我们需要你记住她。”
“记住……这个故事,不能言表的传说。”
如梦呓一般飘渺的话语,如潮水一般的琴声之下,黑发女孩猛地一怔,微微放大,失去焦距的瞳孔似乎盯着钢琴,又似乎望向了远方。那是怎么样的感受,也不知道恍惚之中的女孩究竟想象出怎么样的一副场景。
唯独只能听到那一段段颂语。
“你是唯一能够找到密匙的人……求你……”
“救救她。”
——
——
“请您保存下去……”
那人收下了魔女的礼物——一个盒子。
“请您记住,一定要在您老去的时候再打开这个盒子。”
“……届时,您可以再次拜访这里。”
温柔的魔女轻轻地抱了他一下,随后退回自己永世不能离开的领域。那人回到了家乡,殊不知,在领域停留数日,在人间已是度过了百余年之久。自己早已认不得同村的乡邻,早已找不到久违的木屋,甚至是家中的妻子,早就化作了一捧黄土。
他的衣冠冢正立在那黄土坡上,还立着个亡妻生前亲自请人镌刻的石碑。他已经确实是被认定为一个死人了,只能孤单地流浪在世间上,找不到任何依靠。
为什么不试试打开那个盒子?
他忽然在一个荒凉之地中醒来,裹紧了身上的破布,哆嗦着冰冷的手从怀里拿出盒子来。他一点一点地摸索着机关,缓缓打开。
一道白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
——
“伊?”
“啊?”
头顶传来温和的触感,黑发女孩微微睁大眼睛,看向坐在床上的人。她收回手去,拉了拉覆盖在大腿上的薄被,随后静静地望着林伊。
“一声不吭跑到这里来还发呆了半天,我都要以为你是得了什么癔症呢。”缓缓摇了摇头的玛丽,握住了对方柔软的小手,“说罢,遇到什么事情了。”
凝噎半天的女孩怯怯地想要缩回手,但是又犹豫了几分。
“我……我听到了一个故事,一个……魔女的故事。”
“魔女的故事?”微愣片刻的玛丽垂下眼帘,眼里的浮光闪烁不停。“是怎么样的故事呢?林伊可以给我讲讲吗?”
眼神迷离的女孩,开始回忆那悠远的歌谣,回忆那难忘的乐音。
“那是在世界的另一端的故事,我想……”抿着嘴的女孩思索了许久,“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微微拨动着八音盒的机关,滴滴答答的声音渐渐出现,浮动的游光之中,少女的身姿是如此的动人。
咔哒——
伴随着阵阵浓厚的白雾争先恐后跑出浴室,女孩裹着浴巾,赤脚踩着一滩滩水走了出来,扭头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床边打瞌睡的男人。男人大概是很疲惫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孩的接近,垂下脑袋睡得正香。
涅托犹豫了一阵,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后踮起脚丫窸窸窣窣地爬上了松软的大床,一点一点地凑近对方的脸。她在仔细端详着,偷看着对方的脸庞。她像只小猫似的双手双脚撑着软床,微微睁着眼歪着头打量着对方。
东方人的面容并不是显得出众,将他丢进人群里或许只能得到一个只觉得面善而并不在意的结果。但是她又觉得百看不厌,甚至想要时时刻刻都能够看到这张脸,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她远去。
这般想着,她已经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抚摸着对方的脸庞,首先是像蜻蜓点水一样触碰着对方的耳根旁,随后小心翼翼地往脸颊的方向挪去,指尖就像挠痒一般划过对方的脸颊,随后尝试着将手包裹着对方半边脸颊。
羞赧的女孩怎么会发现对方早已醒来的结果呢?爱德华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脸蛋烧红的女孩,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假装仍在熟睡,耳朵却一直很认真地听着,听着涅托的呼吸声渐渐靠近,直至温热的气流拍打在自己的脸上。于是乎爱德华的喉结不由得动了动,所幸的是青发女孩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是迷离似的与对方相距不足一寸,最后缓缓地骑坐在对方身上。
自己该怀有什么样的情感对待这样的东方人,这样有趣的,狡猾的,令人难忘的东方人,自己说什么都舍不得离开的东方人,应该要用何种态度去看待这位东方人呢。
思索过多就会陷入神游,随着精神的不断放松,身体的疲倦也不断袭来。伴随着沐浴之后的清香,女孩揉了揉稀松的眼睛便趴伏在东方人的怀里,半湿半干的长发也随意地披散在床上。
一双墨黑的眼睛旋即睁开,他低头看着或许是与周公下棋的女孩,略微扬起笑容。接着调整着女孩的身体,将这块暖玉平躺在床上,盖上一层棉被。
女孩很自然地侧过身背对着男人,蜷缩成虾米一般的形状。身上的浴巾早就蹭掉了半边角,映入爱德华眼里的是一片雪白和粉嫩。男人从背后凑近来,搂住涅托的半边腰,埋进微润的发丝,亲吻着她的头顶。
或许是第一次这么做,但也应当是最后一次这么做了。稍微收起笑容的男人,抚摸着腰侧的半截断刃,如幽灵一般穿过房间,来到门前。
吱嘎——
终归是进入梦乡的人呐。
原谅我的不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