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是什么样的存在？
倾尽所有，寻找一个不可与之视，不可与之闻，不可与之语的存在。
不少人都试着去追寻，但是又有谁能够找到最初的真相。
墨发女孩跪坐在黑暗之中，等待着下一个追寻者的来临，尽管她已经等了足有千年之久，但对她来说这一千年也不过是一瞬的失神。
她在等待，等待着一个约定的结束，也在等待一个新希望的升起。
这并不需要多久。
她缓缓注视远方，这般想着。
——
——
每个人都希望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这样才能有真正的安全感。
她呆望着几秒，视线避开了一盏刺眼的白炽灯，却又望见了另外一盏白炽灯。
闻着熟悉的刺鼻消毒水味，缓缓苏醒的女孩挪动着僵硬的脑袋，试图从过于柔软的枕头里抬起头来。不过那枕头就像有魔力一样，稳稳捏着她的脖子让她连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就像猫儿被掐住了命运的后颈肉一样。
企图唤醒瘫软的身体，她却不由地发出了嘤咛声，这一举动惊醒了在一旁憩息的青年。他睁开略显疲惫的眼睛，像触电一样蹦了起来，慌乱之中绊倒了椅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床铺跌去。
椅子倒下的声音就像一道惊雷在安静的病房里炸响。
“……”
“那个，请问林凌先生是出什么事了吗？”
闻声赶来的露西娅护士直接推开了门，看清屋内的一幕后她又瞳孔一缩，僵硬地后退半步并且缓缓关上了门。她站在门口呆愣片刻，随后失了魂似的慢悠悠荡回护士站里。
露西娅的青春结束了。
“……”
“……”
向床侧倒的青年差点就撞向了女孩，所幸是他很快把两手按在了床上支起了自己的身体，不过两人的距离依然相当的贴近，几乎到了脸贴脸的程度。
两个人温热的呼吸都静静地打在对方脸上。
这又是一阵触电一般的体验，林凌立马想要向后抬起身子，不过被一双小手挡住了去路。那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的脸庞，那双手微微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了回去。
“玛，玛丽？”
后者没有回答，而是呆呆看着没有说话，随后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埋进他的胸口里。
“你没事就好。”林凌深吸一口气将刚刚的慌乱吞进肚子里，任由玛丽抱着……就是现在这个姿势有些累人。不过这样的尴尬没有持续多久，玛丽很快就松开手让他直起身来。
“我睡了多久了。”
“十三个小时。”
将摔倒的椅子扶起来，林凌一屁股坐了下去，一边揉着僵硬的脖子，一边看向时钟。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窗外一片黑暗。
“饿了么，想吃点什么？”扭头看见玛丽挣扎着想支起上半身，林凌赶忙走上前去托住，还不忘抽出个枕头给她当靠垫。
“还好吧，不是很饿。”她抬头看了一眼缓缓滴下的吊针瓶，一眼看出这瓶是葡萄糖溶液。“大深夜的，吃不下。”
说罢，两人对上了目光。
“你好像很困惑，林凌。”
“我有事情想问你。”青年挪了挪椅子坐正，看向坐在床上的玛丽。“关于你身体情况的事情。”
“……我有点渴。”
青年颔首，转身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小心地递到玛丽面前，看着她启唇缓缓饮下。那略显暗红的嘴唇，看得林凌心里一阵烦躁，自己也扭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说吧。”手握着水杯放置在小腹上，玛丽再度看向黑发东方人，眼神有些恍惚。
“在你昏迷的时候，检查了你的身体状况，不过……”他紧皱着眉头，酝酿一阵后才继续开口，“你的身体一切正常，你很健康。”
“你看上去并不相信这个结果。”玛丽垂下眼帘，看着大拇指在玻璃杯杯壁上来回摩挲。“甚至这样的结果并不能让你高兴起来。”
“倘若你的身体真的什么都没有问题，我无比高兴，但是这无法解释先前发生在你身上的情况。”
玛丽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林凌那认真的眼神了，他那凌厉的双眼能让自己回忆起很多事情。比如……
“林凌，如果我告诉你，有些事情是无法用科学，医学解释的，你相信吗？”
“我不能相信，我也不敢相信。”林凌闭眼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声，“倘若不能相信科学，我为什么还要学医。”
他停了下来，看向床上的幼小身体。
“……如果是你，我愿意质疑一次。”
玛丽差点没握住玻璃杯。她轻咳一声，揉了揉自己微润的脸蛋。
“林凌，你相信魔女的存在吗？”她微微扬起手，试探着往青年伸去。单靠女孩自己自然是触碰不到对方的，于是乎东方人也抬起手捏住了她的手心。
“如果你说的是中世纪的魔女的话……”
他的视线顺着手臂延伸过去，却惊讶地停在了她的身上。
蛇？小蛇？
不，那是一条青嫩的藤蔓，正安安静静地缠绕在对方的小臂上，望着藤蔓一路往前看，只能看到末端一直延伸到玛丽的衣袖里。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东西？林凌疑惑地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藤蔓依然明晃晃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须臾间，它已经攀上他的手上。青年下意识地想要甩开，才发觉对方正盯着自己，捏着玛丽手心的手也被她反扣住死死不放开，林凌自然是不敢用力挣脱而伤到对方便任由她拉着。
青色的藤蔓在他眼前一点点地蜷缩着，最后转变为枯黄色，眨眼间便化成灰被风吹走。
震惊的林凌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要发多久的呆，直到玛丽松开了手他才回过神来。他站起身来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质问，而是扭头将房门锁紧，隔着窗帘看向走廊外。确认没有人在附近后，他才放下心来。
“玛丽，刚刚那是什么？”他压低了声音，眼里却压不下惊诧。“魔女？这就是你说的魔女么？”
玛丽没有答话，只是向他苦笑一声。青色的藤蔓从她的衣领处，衣袖处缓缓爬出，就像扭曲的小蛇缠绕着她的手臂，围住她的脖颈，似乎下一秒她就会被青蛇勒紧脖子而窒息身亡。
“魔女，年龄不一的女性，持有长久寿命，身怀各异能力，背负各异命运。”清诵着什么的女孩，缓缓地高举双手，望着手臂上环绕的越来越多的藤蔓，泪光泛滥。
自己多久没有这么伤感过了？
只见青年脸色逐渐凝重，随后缓缓坐下，盯着那纤白的脖子，以及上面不断扭动的藤蔓。他试探地伸出手，缓缓地贴近她的脖子。那些藤蔓就像避瘟神一样纷纷离开，又或者掉落下来化成清灰。
入手便是极其温暖的触感。玛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就像一只小奶猫用侧脸微微蹭了蹭他的手背。林凌没有注意这个，而是认真感觉这对方的脉搏，玛丽的脉搏感觉起来很正常，正常到如同老人一般的缓慢，而这种缓慢只会让他心慌。
“你会怕我吗……林凌。”
怯怯的女孩偷望着，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青年嗫嚅一阵。
“听着玛丽，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我……”
“我知道，但是你必须知道这件事情。”
她垂下眼帘。
“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
“你在开玩笑，你才多大。”
脸上摆出这并不好笑的表情，手却握紧得发白。
“在考虑生命长久的问题之前，先记得我是安娜，你的老师。”
林凌无言，他实在是没法把眼前的女孩与那位白发老姬联系起来。
“为什么？”
他凝噎很久，只能憋出一个疑问。
“每个人都有寿终正寝的时候，长生的魔女也不例外。”
“回家吧，林凌，我想回家。”
东方人眼神不再锐利，更多的是无法言表的疲惫。
“我去办出院手续，先睡吧，明早回去。”
女孩点了点头。
——
——
深夜的酒吧今天暂停营业，不少酒鬼兴致缺缺，只得回家睡大觉。
摇晃着酒杯的少女，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然后抿下一口。接着她皱了皱眉头，无比气愤地将酒杯丢向酒保。
“马丁！为什么是柠檬水！”
“你还是不要喝太多为好。”他头也不抬接下了飞行的酒杯，将其放置在一边，继续擦拭着柜台台面。
“要你管，略。”
吐着舌头的少女瞪了他一眼，随后百般聊赖地在沙发上打着滚。
马丁不再言语。
“呐，马丁，你说轮回是真的存在的吗？”她望着天花板，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爱德华真的回不来吗？”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许多次了贝儿，你也知道这是无意义的，如果非要得出一个结论的话，就是我们尚且还不得而知。”
少女忍不住侧眼看了一下酒保，比起谈论的事情，她更诧异对方今天怎么突然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那，你觉得涅托会怎么选择？”
马丁走了过来，将一杯醒酒茶放在了少女面前，坐在沙发旁。
“一次苟存于世的机会，一次寻回爱人的机会，你会如何选择？”
“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实属怪异。”捧着醒酒茶的贝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抬头盯着他的脸，莫名发毛。“但是，倘若她真的放下这次机会，又何必执着寻找千余年？”
“这是涅托的执念。灵魂再黯淡，记忆再衰退，她都不会放弃爱德华的，但是……”
“不要卖关子了，快讲。”少女不满地抬起脚丫轻轻地踹了对方几下，见到马丁没有反应，就干脆把脚搭在了对方的肩。只要酒保一扭头，他便能看到少女裙下的风光——可惜是安全裤。
他将少女的腿拉了下来，帮她按摩着。
“问题就出现在林凌身上，涅托是绝对不可能拿林凌的性命去冒险。牺牲友人的性命换取仅是可能存在的复苏，你觉得涅托会去做么？”
沉默半响的少女对马丁对视，深蓝色的眼眸里泛着异样的红光。
“……你是说？”
“她存有理智，她并不自私。”马丁的手指轻叩桌面。
“可是她不是为了爱德华才活下来的吗！”
醒酒茶洒了一地，怒不可遏的少女猛锤桌面，昏暗的地板下，居然有黑曜色的尖刺缓慢生长，企图钻破而出。
“爱德华以命作为赌注，她怎么能……”
“所以，她也不会选择苟活。”
微愣一阵的少女，想到了什么似的，瞪圆了双眼。
“这算什么？”她浑身发着抖，并不是恐惧，而是难以压抑的气恼。
“爱德华与那个神祗立下的千年赌约，就因为她什么都不选就作罢了？”
“我们苦苦等候了千余年，饱受煎熬之苦，就因为她一句放弃了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开什么玩笑！”
酒保默不作声。
“这不是爱德华想要的结果，绝对不是！”
“不，不行，我必须去找她，那家伙在哪？！我得去找她！”
少女来回迈步，最后咂舌一声，转身向酒吧大门走去。
“贝儿·弗拉德！”
身后低沉的呵斥声令她浑身僵硬。
紧握着银色十字架的男人带着灰暗的脸色，盯着在地上打滚的茶杯。
“你以为仅仅是因为那一个赌约么？”
“对于神祗来说，一星半点的获得与失去并无意义，赌约的胜利抑或失败对祂来说根本不感兴趣。”
“你我都知道八音盒里的东西是什么，那是魔盒，关系到魔女时代的魔盒！”
少女沮丧地垂着脑袋，依旧背对着马丁。
“解放魔盒，或许能够找到赌约的真相，或许能够救回涅托，甚至将爱德华从冥海之中拉回人间，但是贝儿你要知道解放魔盒还意味着什么！”
酒吧里宛如死去一般的寂静，咬着唇的少女一言不发。
“……他是个疯子，疯子才会与神祗掷骰子。”
深吸一口气的酒保，起身缓缓走入黑暗。
“赌约几何？无人知道谁会胜出，你我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