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翼的升华速度变得越来越快,金色的光点仿若夏夜的萤火虫飘满了整个魔晶矿,当光点触碰到结界的内壁后又像脆弱的泡沫一般破碎、消散。静止的空间随着光点的消散也开始逐渐变得摇摆不定,一度停止的时间也断断续续地从晃动的空间中溢出。
静翼伸出右手,原本颇有实感的手掌竟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透明而虚幻,而深潜在体内的魔之本源更是早就粉碎得不知所踪,在静翼失去了所有的痛觉。
紧握拳头中指甲就算没入掌心,从指缝中缓慢溢出的也并不是殷红的鲜血,那是一些像水一样透明且有黏稠的液体,那是曾经的血。在这手掌上静翼也无法从中感知丝毫的知觉,就仿佛不属于他的一样。
面对毫无实感的虚幻,静翼露出了用与之相应淡然的表情。
“我要死了吧?”静翼问。
卡欧摇摇头。
“不,你的情况应该说是‘存在消失’更为准确。”
“什么意思?”
卡欧像是早就预料到静翼会不明白一般叹口气继续解释。
“你的灵魂被世界所认知才得以成立,而你的存在却被世界所排斥,这本来是一个既矛盾却又平衡的巧妙状况。但现在你的魔之本源破裂将会直接导致你的身体崩溃,承载灵魂的器皿的破坏就会影响到世界对你的认知,那个平衡的状况被打破后,世界的斥力就会直接将你的存在推到世界的认知之外。也就是说,你的存在将会不受世界所认知,世界的一切与你完全割裂了开来。就结果而言,你存在的痕迹会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你变成了从未存在过的‘非存在’。”
“从未存在过的非存在?”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将会从未有过‘静翼·啊雷克西尔’这个人,届时,我可能连这个名字也无法记起……不,比起无法记起,根本就不知道这样说更贴切你的情况。”
“就算身为大天使的你也是?”
“是的,无论是大天使还是圣魔归根到底也是从世界繁衍而来,我们被囚禁在名为“世界”的牢狱里,世界要拒绝认知你,将你划到了世界之外的“未知”,我们自然也无法触及你的存在。”
在这个时间都已经停止了的空间里,奇妙的寂静感犹如怒涛般将静翼的思绪吞没了下去,卡欧·啊雷克西尔的声音也已被隐去。
静翼环顾以灰色为主色调的空间,瘫倒在的海风、与敌人对峙的古兰尔、芷汀蓝和拉斯雷道,还有因为魔法被打消了而愕然回头的可可,他的朋友们都被定格在同一个时间里,在这一刻他的朋友们都为了他和舞希而拼上了性命,可他们的努力恐怕马上就要变得无意义了。
卡欧看穿了静翼的思绪,但他没打算去安慰,反而像自嘲一样自言自语起来。
“本来我们一直都在避免着这种情况的发生,所以在你身上施加了很多启示,例如受到瞬间致命的伤害就会发动圣魔咒印来保护你的生命,如果遭受重伤就会强行唤醒我们其中力量恢复得最好的人来解决问题,可现在世界的斥力已经完全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外了。很遗憾,我们已无力改变现状,更不用说希玛梵音被那个带面具的夺去的现在了。这果然是因果对我们的报复吧。”
“你后悔吗?”静翼从沉思中抬起头,向着卡欧询问。
“我想我不会后悔,就算让时间倒流,我们恐怕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况且这个世界没有温柔到让我们作出第二次选择的地步。”
听到这个答案后,静翼如同自行堵死后路一般松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无论他还是卡欧能做的也只能不断向前,哪怕明知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只有绝望的深渊。
“你说过,你要承担起责任?”静翼带有决意的向面前那曾经的大天使说,“我不用你负责,不过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最后的3个愿望。”
卡欧晃了晃神,明白了静翼的用意。
对静翼来说,卡欧想要负起的责任他根本就不感兴趣,真正让静翼挂心的毫无疑问就是他那些朋友的事。
只是卡欧的内心还有一点未能放下。
导致这个事态发生的正是卡欧和希玛梵音,说他们是元凶也不为过,他们的存在以及静翼的存在对身边的人的命运都造成了过大的扭曲。
尽管卡欧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虽说不后悔,可说到内不内疚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不恨我们吗?”
卡欧的身影没有五官,但静翼却不由得感觉对方正忐忑不安地将注视着自己。
静翼扪心自问自己该不该怪责眼前这个元凶时,那两个模糊的面庞却在静翼的脑海里浮现而出。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早就忘却了的身影,而现在他们正朝着自己诉说着什么。
静翼虽听不见,可他依旧能明白那代表着什么。
平日你很难发现它的踪影,可到最后的时刻,它总会从记忆的深处冒出,让你再一次感受它的温柔。
它有一个凡俗的名字,人们在这个时候都喜欢把它称作:爱。
所以,静翼苦笑着摇摇头说:“……我想就算命运有多么残酷,我都不应该记恨让我诞生在这个世上的父母吧?”
这一刻仿若永恒,而划破这宁静瞬间的是一双炽白的光之翼。
光羽高展直指天空,卡欧的全身流露出一股庄严且又慈祥的气息。
“既然如此,为儿子达成愿望的也是父母的责任了。吾以大天使卡欧·啊雷克西尔之名起誓,必定完成静翼·啊雷克西尔的愿望。吾将汝之愿望刻进本源,就算世界消除静翼·啊雷克西尔的存在,吾也绝不忘却此时此刻的誓言。”
字字慷锵有力,眼前的卡欧仿佛代替了世界一样,静翼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以及包容感,他才想起卡欧·啊雷克西尔本是大天使的事实。
话语刚落,卡欧的身影飞快地消散并凝聚成一颗心脏大小的光球,光球悬浮在静翼的面前。
这个形态是由失去身体后的卡欧以自身的灵魂与本源所结合而成的,换言之,这才是卡欧·啊雷克西尔现有的原型。
“好了,你说吧。”
一旦将愿望刻入本源之中,就跟写入了程序的机械没什么差别,也就是说愿望成为了卡欧的本能。就算本人不愿意,只要愿望一天还在本源之中,本源也会强制性地驱动卡欧去完成那些愿望。
这个举动也充分证明了卡欧的决心,包含静翼的愿望在内,他真的打算要承担所有的责任。
静翼自然明白卡欧的用意,既然卡欧作出的决定静翼也没理由阻止,他目前能做到的就只有动用最后的力量去了却自己的遗憾。
众多面孔浮现在静翼的脑海当中,静翼将逐一的回忆用语言编织成今后将束缚着大天使的咒语。
“第一,找到利比亚·艾司里斯,并将他安全带回香雅·艾司里斯的身边。”
静翼心想,只要将利比亚带到香雅的身边,他应该就不会离开她了,那时候自己既然已经不存在了,而且希艾娜也肯定不会轻易将利比亚放走。
“第二,帮助舞希·瑟尔纳特与茜娅·塞尔维亚回归银发天使一族,并保证她们选择的自由。”
这点对卡欧可能会有点难度,但静翼相信卡欧一定能想法子解决的。
“第三,救出困在圣岚之谷内被封印的圣魔马尔金。”
如果卡欧能找到希玛梵音的话,两个人应该就能解救一直被封印的马尔金了。
随着愿望一条接着一条的从静翼的口中说出,在卡欧所形成的光球表面上也会跟着凝结出如同锁链一样的环形光纹环绕着光球缓慢转动。
光球吸收了三个愿望之后立即绽放出一阵强烈的光芒,环形的光纹瞬即收缩并没入光球之中。
从此之后,卡欧唯有跟随着这三个愿望行事,直至这些愿望的达成为止。
遭到了静翼的愿望封锁的卡欧变回了人形,然而,作为许愿一方的静翼在此时却已变得跟虚影差不多的存在。
暴露在衣物外的肉身犹如玻璃一样,只有外侧的轮廓能辨认静翼依然保持着人的外表。
“最后,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卡欧已经无法听到静翼的声音,可他根据嘴型明白了静翼的话语,所以他连忘点了点头,时间已经无多了。
“我作为人存在过吗?”
同样的声音也已经无法传达到静翼的耳中了,所以卡欧在静翼的面前用光之文字刻画出了这么一句话:「当然,你是我们引以为傲的孩子,静翼·啊雷克西尔。」
静止的空间急速碎裂,明媚的曙光照射在静翼的脸上,世界又再一次染上颜色,静翼抬着头感受着最后的一丝温暖。
仅仅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常,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集中了过来。
此时此刻,无论是声音还是空气都像远离他的所在一样,静翼落入了一个真空的环境。
面对即将来临的离别,静翼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可可、芷汀蓝、拉斯雷道、古兰尔、海风、欧兰、舞希、还有……”静翼转过头来望向那个苍白的人影笑着说,“爸爸,再见……”
一阵猛烈的劲风吹过,卷席上天的是漫无边际的黑灰以及一套谁都毫无印象的破旧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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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满了灰尘的魔晶矿之中,一束巨大的苍白色光柱破开了银发天使一族的结界,在众人惊愕的视野中,伸展着一双巨大天使之翼的身影从耀眼的光柱中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