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悦！” 苍老却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悦回过头，只见奶奶扶着半开的门，一脸欣喜地望着自己。
挑了挑眼眼中的泪，奶奶满头的白发和愈发佝偻的身躯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插进林悦的喉咙里。使他在激动和欣喜下反而说不出话来。
“站着干嘛，快进来，外面风大……”林奶奶揉了揉发红的双眼，颤抖着抓住了林悦的手，“你看我这迷糊的，都不知道你大过年的可能回来，都没准备什么你喜欢的菜。”
林悦握紧已经包裹不住自己的冰凉而又温暖的手，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没事。”
轻轻地起身，林悦在阔别了三年后再度踏入他的家，他真正的家。
“爷爷呢?”林悦有些奇怪，爷爷居然不在客厅。
“爷爷啊……”林奶奶的脸上闪过一丝僵硬，她别过身去，尽力把语气放轻松，“你爷爷昨天晚上和老友打了一晚上麻将……现在正补觉，别管他……倒是你，怎么不多穿点衣服，别冻感冒了！”
林悦感觉眼泪又开始蔓延，连忙坐到了椅子上。
三年了，家里还是没什么变化，还是和他离开的那天一样……老旧，唯一谈的上改变的就是破破烂烂的沙发不见了，估计又被父亲拖出去换赌资了。
“小悦……你看我又忘了，沙发前几天坏了，你爸爸拿出去修了，你就先将就一下。隔壁王大妈昨天送来了一小块肉，晚上奶奶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芹菜饺子”林奶奶穿上围裙，对林悦笑了笑，可在林悦眼中，这个笑容很不自然，像是极力掩饰着什么。
感受着椅子冰凉的触感，看着奶奶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林悦只觉得一股内疚感自心底生起。都是他的错，只知道自己的痛苦，不知道三年以来爷爷奶奶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支烟，林悦用力吸着，任由烟雾带着思绪远去。
奶奶，你让我怎么忍心揭穿你啊？
长叹了一口气，林悦把烟灰弹在了洗刷干净的烟灰缸上。见奶奶没有注意到这里，他决定到爷爷奶奶的卧房一探究竟。尽管林悦也不太相信身体一向硬朗的爷爷会生什么重病，但他还是感到有些不安，若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爷爷不会到现在还卧在床上的。
林悦放轻脚步，走向爷爷奶奶的卧室。
“爷爷，您在吗？”轻轻敲了敲门，林悦小声问着。
……
见没有人回复，林悦便推门而入。
门里面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场面，只有一张不大的床和一个简陋的衣柜，一位面色苍白的老人平躺在床上。
随着时断时续的呼吸，老人满脸的皱纹也扭在了一起，使他本是严肃的脸看上去极为骇人。
“爷爷。”林悦轻轻坐在床沿上，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滚，他缓缓伸出手，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抚平爷爷皱起的眉。
“咳……咳”听到了动静，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虚弱的目光在扫到林悦的一瞬间变得热烈，然后变得沉寂下来。
“出去。”林爷爷突然开口，阴沉的语气如同一潭死水。
“是我，我是小悦，是您的孙子啊。”林悦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好让老人看清楚他的样子。
“出去。”还是同样的话，林爷爷加重了语气，潮湿的房间即刻充满了压抑，“孙子？我的孙子在三年前跟一个贱女人走了，我早就没有孙子了。”
“我……”听到老人的话，林悦一下子怔在了原地，眼泪唰的一下子就出来了，“爷爷……对不起……对不起。”
“谁是你爷爷！我这破家可担不起您这位小少爷，块滚出去！”林爷爷颤抖着撑起身子，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哎呦……老头子，你怎么净瞎说啊，小悦难得回来，就别发脾气了……”林奶奶听到了动静，赶紧跑过来挡在林悦身前，“还有小悦，你爷爷什么脾气你也不说不清楚，他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别和他计较，毕竟是大过年的。”
“过年，有他在，这过年没法过！”林爷爷大吼了一声，继而剧烈咳嗽起来，“你知道别人在背地里怎么说我们老林家吗？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他现在有钱了，从哪来的，啊？不都是那个死女人勾搭男人，靠身体换来的！你看看他，从小到大一副姨娘的样子，现在外面谁不是对他指指点点？你不要这脸，我要！”
大脑一阵恍惚，燥热的水汽在强烈的压迫下急剧沸腾，把颠倒的天花板和扭曲的地板撕出一道裂口，使刺骨的风呼啸而至。
林悦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溺水的鱼，被焦灼又阴冷的空气死死卡住，自己眼中所有的色彩都在挣扎中损失殆尽，只剩下一片苍白……
“对不起。”重重地拜了三拜，林悦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连带着身上的零钱一并塞到奶奶胸口，然后夺门而出，任由飞扬的泪水把所有的委屈吞噬，随着雪花飘散在寒风里。
林奶奶追了出去，看着孙子迎着一步一步远去的身影，摸着怀中残留着体温的信封，顿时老泪纵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