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正篇
小女孩的家境不贫穷也不富裕,但她的邻居是个绝对的富人。巨大的庄园,黑色的漂亮铁门,门口还有小小的摄像头。女孩每次经过邻居家门口都会驻足观看,感慨庄园的气派。
女孩对住在这里的一家人一无所知,每天都有侍者进进出出,庄园主人每次都乘坐长长的轿车出门,完全没法看见这里的人。
虽然是邻居,但在庄园边的楼房就像狗屋一般渺小,庄园主自然不可能注意到。
女孩是这样想的。
只要每天赞叹就足够了。
女孩八岁搬到这里,单纯地,赞叹了四年。
十二岁生日那天,女孩的双亲去世了,因为一次并不引人注目的车祸。
那天女孩没有在庄园门前驻足,而是坐在家门口哭泣。
坐在家门口的原因——
不管是谁,救救我。
因为她这样想。
然后,那天,她遇见了他,他向她伸出了手。
像天使一样呢,女孩想到。
那是邻家的哥哥,高二的少年,庄园主的儿子。
“来,伸手。”少年将女孩拉了起来。
从地上拉了起来,从心灵的深渊中拉了起来。
女孩第一次走进庄园,发现这里并不像女孩想象的那样美丽。
冰冷而缺少生气。
唯一温暖的地方是少年的房间,清新简朴,淡淡的蓝色勾勒出整个房间的线条。
“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来告诉我吧,没事也可以来玩。”
此后,少年的房间几乎成了女孩的第二个家,悲伤的女孩渐渐地找回了笑脸。
至少在少年面前女孩总是很开朗。少年陪女孩玩乐,女孩也忘记了自己的那些破布偶,陪少年玩着电视游戏。
两人大笑着,忘记年龄,身份,时间。
时间一长,女孩发现少年并没有其他朋友,家人总是压迫着他,他缺乏交际。
但不知为何少年的家人不反对他们一起游戏,于是她成了他唯一熟识的人,唯一的朋友。
女孩在少年家的时间更长了,有时甚至玩到半夜才回家,回到空无一物的家。
女孩父母微薄的遗产用完了,少年便邀请女孩去他家中借宿,她的身份成了庄园主的养女。
说到庄园主,她是个严肃的男人,却完全不介意女孩与少年天天混在一起,在她成为他的养女后,庄园主甚至给女孩在离庄园不远处买了一套房子,每月给女孩寄去可观的生活费。
即便有了自己的房子,女孩却更多地住在少年的房间里,因为对她来说,那里才是她的家。
少年在她眼中已不是邻家大哥哥,而是重要得多的存在。女孩不止一次吻了熟睡中的少年的脸,与唇。
女孩每天都想着,遇见他,太好了。
女孩最幸福的两年转瞬间过去了。
然后,
仅仅一夜,
少年就忘记了女孩。
完全地,毫无残留地,
忘记了她。
“你……是谁?”
女孩当天就用刀子刺向自己的心脏,用一把水果刀,割裂自己的胸膛。
但她没能达到目的,当她再次醒来时,庄园主在她的身边。
她庆幸自己没有死去,她对庄园主说,即使他忘记了她,也希望能留在少年身边。
“你有足够的天赋,但你能承受无论做什么都会在两年后被清零的痛苦吗?”
“我……因为他,我可以。”
“那么你就跟我来吧。”
女孩从庄园主口中知道了关于组织以及少年的真相,十四岁的她的心被事实粉碎。
但心碎的女孩依然坚强地接受了这一切,两年后,女孩被训练成一名组织需要的演员并来到少年身边。
在教室外,十六岁的少女见到了他。
少年的外貌完全没有变化,但是内心呢?少女不知道。
但能留在她身边是她一生的愿望。
少女做好一切准备,走进了少年的班级。
“大家好,虽然我是转学生,但希望大家能从高二开始与我好好相处,相信大家一定能接受我的。”
少女自顾自地走到了少年身后的位子,并没坐下,而是看着少年。
少年正看着窗外。
少女所受的训练使她压制住了心中的激动与悸动,平静地向少年伸出了手。
“你好,以后请多多照顾了。”
少年回头了,看了她几秒,她惊恐地从少年眼中看出了嫌恶。
但是
“哦。”
少年起身,用完美的微笑与少女握手。
“请多指教。”
少女安心了,他并没有改变。
少女,又遇见了少年。
—————————————————
我没有去上学,我有比上学更加重要得多的事,我要去了解真相。
本想花费一整天功夫去准备的,但不断犹豫着,最后只带了一把小刀。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带再多武器去反抗也是没有意义的吧。
如果路西法说的是真的,我一定会被袭击,但也没有人能杀死我。
下午。
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我来到校门口,等待李芺出来。
以她为支点,我要撬起真实。
“你今天没来上学啊,还来接我?还感动哦~”
放学路上,我像平时一样与李芺肩并肩走着,李芺与我开着玩笑。
“我家人全出门了,我回不去,所以,拜托了!”我双手合十低下头。
“哎?”
“所以说,请让我住到你家去。”
“哎哎?不……不行!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毕竟……那啥,是吧。”
李芺的不冷静出乎我的意料。
“还有那家伙……理沙还在呢!而且……要那个的话……我……我没准备好……”
“你想到哪里去了啊!”
“啊?哎?不是吗?”
“当然!”
“…….”
“……”
冷场了。
“真的不行?“
“真的不行。”
“啊~啊~那么算了,借我点钱我去宾馆住一晚。”
“在我家解决不了就去旅馆自己解决?”
“大冬天的你就发春了?”
“嘿嘿。”
“嘿嘿些什么啊!”
我们都笑了起来,但她的笑的真正意味,我看不透。
快乐?还是悲伤?
我想知道。
我不知道。
话题岔开了啊。
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
早已做好准备。
与李芺道别后的我在转角处拐了回去,跟在她身后。
这个行为只能那个叫跟踪狂了吧。
商店街。
5:00
李芺在橱窗外看着商品,一会儿数着钱包里的钱,一会叹气。
总之就是一副买不起的样子。
我在她身后跟踪了有一会儿,她应该还没发现我。
我将衣领往上拉了拉,尽量遮住脸,但最多拉到嘴边。
——“妈妈!那个人好奇怪!”
——“不能用手指。”
“……那个人在那边好久不动了。”
“……好像一直盯着那个女孩啊。”
“……好恶心!变态吗!?”
“……差劲!跟踪狂!”
叮咚,猜对了。
我……大概在也不敢到商店街露脸了。
卓诗严像看准了时间一样出现了,拍着我的肩:“莫扉熏,你也来逛街啊!”
你故意的吧!还叫我全名!
我绝对绝对再也不能来商店街露脸了!
我脑边的青筋肯定已经暴起数厘米了吧。
“你丫的寻死就再走近老子方圆一公里试试,混蛋!”我在他的耳边平静地说完这些,他就很识趣地跑开了。
因为我冷静而和平的解决方法李芺好像还没注意到这边,嗯,太好了。
但感觉走在我附近的人都离我远了些。
是错觉吧,一定。
5:30
我随李芺来到了她家门口,当然我躲在草丛里。
她的家看起来并不是很大,也不像会和什么组织有关系的样子,双层的,普通的小型别墅。
李芺突然转身,清晰地说道:
“阿熏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草丛里。”
诱导对话?我才不会上当呢。
我按兵不动。
李芺向我所在的草丛走来,手伸进来抓住我的头发向上提。
“痛痛痛……”
“你就一定要来我家吗?你就那么欲求不满吗?”
“……你发现我躲在这里了啊……”我搔了搔头。
“当然了!穿着大红色外套躲在不到三十厘米高的草丛里,你是真心想躲起来吗?”
“哎?红色外套很显眼吗?原来如此。”
“不不不,刚才我失言了,不管穿什么衣服,近一米八的人都是躲不进三十厘米的草丛的。”
“哦~!”
“你恍然大悟的表情让我觉得和你认真的我是个傻瓜。”李芺又耸了耸肩。
我们又笑了起来。
“那么说正事吧。”
“正事?”
“我找理沙,让我进去。”
“你……跟踪我半个小时只为见理沙?缠着我要来我家只为见理沙?”
“我可能知道了一些麻烦事。不知道和你有没有关系,但理沙绝对脱不了干系。”
自我从食世界回来就再也没来上学,
我并没说出来。
如果可以,我希望李芺一辈子不要扯上这些事。
就算希望只有一点点。
“我希望你不要见她。”李芺认真了起来“我也不想让你住我家,我是认真的。”
“我一定要见她,我又要证明的事。”
“你会后悔。”
“大概吧。”
“一定要进来吗?”
“不用再确定了。”
“你绝对会后悔。”李芺侧身握住了门柄,刚打开一条缝,李芺仿佛呆住了。
“你……”李芺张大了嘴。
我一个箭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里面不是房间。
墓地。
露天的,物理上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墓地。
说是,墓地不如说是乱葬岗,东倒西歪,在夕阳之下显得十分诡异,土地也都被阳光染黄。
“这是……你的房子?风格还真是奇特呢……哈哈……”
“这不是我的房子!”
“哟,莫扉熏,你别骗了哦,被那女人。”一座较大的十字架上坐着一个男人。
“卓诗严!”
“你真笨呢魔王,居然顺从欲望跟踪那女人?明明她才是你身边最大的骗子!”
“不是的!”李芺向前一步大叫道,回过身抓住我的肩“相信我,阿熏!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对我说的‘魔王’二字完全不在意?不就是还没法放下以前的感情嘛,李芺、”
以前的感情?
突如其来的这一切太混乱了,而且让我不舒服。
卓诗严又用他难听的声音开腔了:“‘摆人’迅速从‘持刀人偶’身边离开,因三天前‘持刀人偶’与‘灾难;等接触,已无法确认其安全性,组织令‘游吟者’等五人对其进行消除,与你无关,请离开这里。”
“这和计划不一样!”李芺挡在我的身前,“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进行攻击的你们将会遭到重罚,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到他。”
“这本来就是上头的命令,请让开。”
啊~啊~真讨厌,预感成真了啊。
我的母亲站在离我和李芺左边不远处的一座十字架后。
环视四周,我又看见了除父亲外的其他家人。
全副武装地包围了我。
这两天就去搞这副行头了吗?这些家伙。
我将手插进口袋,握紧了小岛。
“‘摆人’,从‘持刀人偶’身边离开。”
“摆人”,李芺吗?将我摆渡到这里的人。
“你果然也适合他们一伙的吗?”
“……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李芺并未回答我的问题。
“在‘持刀人偶’身边确认其安全性是我的本职工作,我并未发现其有任何具有危险性的举动,‘摆人’不允许你们对其存在进行消除,不然我将与‘持刀人偶’共同抵抗。”
我的思路又混乱了。
“你身后是亚空门,应该能回去,我挡住他们,你快跑。”李芺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卓诗严笑着看着李芺:“那么,‘摆人’已确定为背叛者,请大家连同‘持刀人偶’诛杀。”
卓诗严毫不犹豫的冲了过来,一双钢爪从手臂上弹出,而进攻素的绝对在人类之上,就像放大来了的老鼠那样快。
危险的家伙。
“快跑!一对十字架中间恶魔会变得很弱的!”李芺大喊道。
恶魔啊……确认了,我还真是虚假的存在呢。
“跑不掉的,门已经反锁了。”卓诗严边冲刺边冷笑着。
我们真愚蠢。
“!”
“铛”的一声,李芺用枪挡住了卓诗严的钢爪,“唰”地,手枪被钢爪切开。钢爪划入她的右边身体,切下了她的右手。
“……”咬着牙并未喊痛。
没有退路了。
钢爪的第二波攻击又袭来,这次是能危及生命的一击。
我却还躲在李芺身后,因为我知道做什么事都没用,家人们的狙击枪全部瞄准着我,我随时都会被打爆脑袋。
我深知那些人的完美,他们绝不会打偏。
我知道这些,
虽然我知道,
我还是冲了上去,抱住李芺,扑倒在地。
钢爪挥在了我的背上,四把狙击枪同时打在我的头上。
死定了,我连这三个字都没来得及想就丧失了思考能力。
临死时我看见了李芺惊恐地眼神,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扎成猪尾的头发也散开披到了肩上。
似曾相识。
什么都无法思考的我脑中跳出了这四个字。
小芺。
这是最后烙在我脑中的词。仅不到万分之一秒,我觉得我想起了不少东西。
对不起,
我甚至连这心声都已经无法传递给她。
我,狼狈不堪的,连全尸都没留下。
死了。
——————————————
他倒下了,尸体压在我身体上方,我不敢向上看,害怕看到他项颈上方空无一物。还是那么宽厚的胸膛,还是那么高的个子,还是保护着我。
但是什么都没有了,冰冷的躯壳里,什么都没有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抱紧他的躯壳,希望能挽留下些什么,但理性告诉我这不可能。
:要为阿熏报仇”“要逃”之类的想法完全没想过。
只能紧紧地,什么都不想的抱紧他。
因为任何一点理智都足以让我了解这过于强烈的现状。
而了解现状,哪怕一点都足以让我崩溃。
所有的泪水明明都在他忘记我的那一天流尽了。
这些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目的没有了,愿望没有了,他,没有了。
我的一切都没有了。
不断地哭着叫着,哭不动了,叫不动了,我倒在他怀里,眼前又看见他拉幼时的我起身时的健壮手臂,但却一动不动。
接着我……
……睡着了?
不,昏倒了。
“‘摆人’昏过去了。”黑衣的狙击手说道。
“既然祭品送上门来那就没问题了,摆开咒阵吧。”卓诗严冷冷地说。
地面上出现了六芒星的标志,在六芒星外圈画着不知名的符号。
这才是两天来五人准备的东西。
封魔之阵。将魔王扔进食世界的咒阵。
五个人将莫扉熏摆在咒阵中央,分别站在六芒星的五个角上,并把李芺绑住放在剩下的一角上。
“在此以主神之名赐予此名魔神以源之安息。安息之门由此民罪人以祭品之名开启。”
——————————————————
我醒来了,明明不想醒来的,一醒来失去阿熏的一幕就又会出现在面前。
睁开眼睛,我躺在六芒星阵的祭品位上,阿熏则躺在阵中央。
我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他的身影。
有头,我能确定。
被五把狙击枪爆头了还有人会安然无恙吗?
但真的有头,头上甚至没有伤口,只有发黑的血印在他脸边。
“切,快复活了啊。”卓诗严正在自言自语。
我的理智终于又运作了。
“虽然没有实感,但他是魔神。”收留我的庄园主说过“他已经活了上千年,是不死的,所以人类要控制他必须控制他的记忆,使其保持在十六,十七岁两年而不至于成长过度而觉醒……”
后面的话记不清了,但“不死”一词使我精神一振。
我记得身下咒阵的作用,用祭品打开通向不归之国的法阵。封魔之阵。我得逃跑。这样我与阿熏都能得救。
数分钟后,我开始感到无力了,看来咒阵已经运作了,现在是逃跑的最好机会。
绝不能放过!
我用全力起身,跑了起来。
但脚还未离开半米就倒下了。
一发子弹击穿了我的身体。
不愧是精英,早有准备。
什么都不、改变不了。
我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我用我的自私害了他,因为我想让他在我身边。
其实我都是明白的,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我。
真的是阿熏身边最大的片子。
不只是失血过多还是咒阵的效力,脱力了,甚至没有力气再动一动手指。
这是临死的感觉吗?
即使失去右臂,腹部被贯穿,不怎么觉得痛呢。
是因为要舍弃这副身体离去了吗?
明明很漂亮,很有自信给阿熏的。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阿熏?
不会了吧。上一次与你重逢就已经是我最后一次奢侈了啊。
变得模糊的视线看到了天空中打开的不归之门。
视线下移,再让我看清你一次吧,阿熏。
还是一动不动吗?
然后,我喊出了我这生最后一句话,最后的愿望:
“快醒过来!熏哥!”流出了眼泪,决堤般的。
“还活着吗?已经不用你了。”卓诗严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俯视着我。“多亏你,门已经打开了,那么永别了,‘摇摆人’。”
“摇摆人”
真是确切的代号,“摆人”的全称。
李芺,我,无法抛却过去记忆的摇摆人,在钢爪挥下之后,
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
我身处黑暗之中,像可以把光与希望吞噬了的黑暗。
这是第几次了呢?我不知道,至少不是第一次。
这样的黑暗中,我却看得到周围的一切。
但看不到自己。
伸出五只手指,却如同本来就不存在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四周的环境如同在大草原上一样,十分空旷,在远处有一条河。
冥河吗?原来我死了啊。
我走了过去,不,用飘比较合适,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形体。
在河边飘着,下意识地照着过河的船。
其实根本不用找,一艘类似大航海时代的巨型战列舰的帆船停靠在岸边。
我靠近那艘大船,一位站在甲板上的年轻女人向下望着我,女人穿着蓑衣也掩饰不了她的美貌。
我飘了过去,与女人对视着。
“一千年没见到大人您了,安好?哈,看奴家在说什么,您都死了当然是有麻烦了。”
“……”我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啊呀,我都忘了,您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么从新介绍吧,奴家的名字是孟婆,负责摆渡死灵与消除记忆。”
孟婆吗?还真是如雷贯耳的名字啊,不过让东方的神来摆渡恶魔没问题吗?
“奴家不能放您过去,不然芙罗塞碧娜大人会把奴家整惨的。”
芙萝丝啊,不愧是死灵之女王。
“而且您背后那个女孩似乎也不想让您过河去呢。”
我回头一看。
李芺站在那里,披下了头发,是我熟知的那个美丽姿态。
“……”她也什么话都说不了吗?
如果能说的话又会说些什么呢?
会责怪我吧。
会憎恨我把。
“‘对不起’她是这样说的。”孟婆微笑着告诉我。
如果我现在还能流泪的话,此刻一定哽咽了。
“有人把她作为祭品献给了您哦,还真是愚蠢呢,那些人类。”
献给我?
“那么奴家就将您送回去了哦,那边的小姐就上船吧。”
不可以,不能让李芺上船。
“您这样想奴家会能难办的。”
孟婆拉起李芺的手,准备将她拉走。
不行!
我下意识拉住了李芺的另一只手。
一瞬间,不属于我却与我有关的记忆不断地进入脑袋。
坐在门前的女孩与伸向她的温暖的手。
女孩与少年玩着电视游戏。
女孩在少年怀中入眠,
女孩轻吻着少年。
女孩关于少年的一切记忆,填满了我。
本已有雏形的记忆变得完整,完满。
而这些记忆之外似乎又涌出一切不同的记忆,最后之战,《千年和平条约》,阿斯塔忒罗悲剧,百日屠杀,路西法审判,芙萝丝,芙萝丝,芙萝丝。
记忆的封印因为李芺记忆的涌入而松动了。
千年之间的记忆初现了形状。
“因为触碰了祭品的灵魂而得到更完整的召唤效果了啊……魔王重生,是这样说的吧。”孟婆笑着,强行让我放开李芺的手。
“回去吧,墨菲斯托菲里斯大人。”
视线变得黑暗了。
——————————————————————
“结束了吧。”
好累啊……莫扉熏和李芺的尸体都已经消失了,都被扔进食世界了吧。
“大家休息吧。”
助手们都放下武器坐了下来,毕竟都马不停蹄地工作了三天了。“一千年的麻烦解决了啊…..为什么当初不把莫扉熏和那些恶魔一起扔进食世界呢?我们就不用做那么麻烦的事了不是吗.喂!你们想得通吗?”
““““……””””
真是一群无聊的黑衣人。
我躺在地面上望着墓地的天,太阳还未下山,天空被染成红色。
——“为什么不把我扔进食世界,让我来告诉你吧。”
““““!””””
那个是我常听见的声音,应该已经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
一个男人半蹲在一座十字架上,黑色的头发,刘海遮住了眼睛,身上的衣服与他消失时一模一样,夕阳照耀在他的背上——
虽然不是很清楚,如雾般缭绕在他身后的
——一双翅膀。
“卓诗严,又见面了。“
“怎么可能!”
黑衣人们也像我一样退了几步,在莫扉熏看来一定非常可笑。
“‘在次以主神之名赐予此名魔神以源之安息’你根本不知道你召唤的是谁的世界吧。食世界的主神名为墨菲斯托菲里斯。”
“!”
“你们以我妹妹作为祭品召唤了我,所以你们要为此付出代价。就用你们那不值几分钱的命吧。”
“可恶……”
我们被骗了吗?果然不该相信那个女人的,什么封魔之阵,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只能拼了!狙击手准备!”
“开火!”
所有子弹都准确无误地飞向了莫扉熏的头部。
他没有躲闪,被击中的他脑袋开了花。
“好!”
没有头的莫扉熏没有倒下,飞散的头颅碎片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拼回原貌。
他的手伸入口袋,到处一把小刀,水果刀。
我本能地感到了危险。
“继续开火!”
不断被击中的莫扉熏像没察觉到子弹一样旋转着小刀,渐渐地,小刀发生了变化,变长了,闪耀着黑光,形状也变得很奇怪,最后
——一把镰刀。
不辱恶魔之名的黑色镰刀。
蹲坐在十字架上的莫扉熏站了起来,握紧手中的镰刀。
我弹出手上的双爪。
在训练中我可没有输过,不管对手多么强大,我都能将其逼上绝路。
即使是恶魔也一样。
我有信心。
但我的手在发抖。
源于本能地,我知道。
我畏惧着眼前的那个人。夕阳照耀下的,有着天使之翼的。
恶魔。
“停止开火!你们撤退!我来对付他!”
黑衣人迅速地从亚空门逃跑了。
都是些完全服从命令的小狗啊。
莫扉熏,如果你也这样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
十字架上,他抬起了头,长长地刘海下的是红色的左眼与黑色的右眼,直直地盯着我。
真是讨厌的眼神啊,我冲向莫扉熏。在十字架群中的恶魔不是我的对手。
我向天使恶魔挥出了钢爪。
——————————————————
如果是之前的我可能绝对卓诗严一瞬间就到了我面前,但现在的我完全能看透他的行动轨迹。
在意高速通过我身边后迅速转身,用右手刺向我。
(右边啊。)
我侧身闪开,他的左手又向我划来。
躲不开了,锁骨被切开了。
很疼,但无关紧要。
“小芺也很痛吧,在被你这双爪子抓到的时候。”
卓诗严没有回我的话。
如同骤雨的攻击刺在我身上。
爪上有倒钩,不断地扯下我身体的各个部分。
(这样也不会死啊……)
如果我也死了,那么李芺是不是就不会寂寞了?
“混蛋!你是真心想杀死我吗!给我认真点!”
卓诗严从我身边弹开,接着,用全身的重量撞在我身上,把双爪压入我的身体。
(死不掉的我啊……)
李芺的记忆又浮现了出来。
小小的手拉着我的手,“熏哥”,“熏哥”地喊个不停,亲昵地叫着,明明十多岁了还任性地叫我买娃娃给她,还玩过家家。
“嗯……我来演妈妈,娃娃是爸爸,熏哥是狗狗。”
“好~好~”
“喂熏哥你就那么没出息吗?现在应该说:‘我怎么能是狗狗?我要演爸爸!我要和小芺结婚!’才对吧!而且为什么一家三口是爸爸妈妈和狗狗啊!”
“你自己的设定我怎么知道!而且你几岁了还玩这样的过家家!”
“哇”地哭了,这家伙真的有十二岁吗?……
后来她踢着床柱说:“一点都不理解我,熏哥真是的!”
“我想和你结婚嘛……”这句是我没有的记忆,是她轻声的自言自语。
......
双爪拔出,鲜血从我胸口喷涌而出。
但这次我伸手抓住了卓诗严的脖子。
“你知道她是多好的孩子吗?……”
卓诗严却大笑了。
“她真是可悲啊!直到最后你还只把她当做个孩子!”
“……”我掐住他的脖子,并让他双脚离地。
卓诗严果断地看下我的手臂,向后跳了数步。
用了十几秒手臂又恢复了原状。
“咳……咳咳……真危险啊。”
“……”
记忆又出现了,完全新鲜的记忆。
李芺家中,大约十四岁的她在镜子前梳着自己的头发,不断地调整发型,然后站起来。
“嗯……咳,那啥啊,熏哥……喜……怎么说的出口!那么随便。熏哥……我……请……交往……不行!”
“啊”“哦”地调整了一下状态,用最完美的笑容说道:
“熏哥,请和我交往吧。”
“我喜欢你。”
对着镜子演练了数遍后李芺兴高采烈地出门了。
……
我举起练到。
“是啊,我多么该死啊,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心情。”
“那么我就送你一程!”卓诗严体力似乎已经透支,但又用力地将爪子刺入我的咽喉。
“你再也不能感受她的心情了!她死了!”
想在精神上给我重创吗?
“你别自以为是了,你没有杀死她,害死她的人是我。
她不是你这种货色能动得动的。”
喉咙很疼,说不下去,无力,刀也砍不下去。
但还是死不了啊。
……
我与十四岁的李芺对视着。
“你……找我什么事?”
“熏哥,请和我交往吧,我喜欢你。”
那是个令人心动的笑容。
是现在的我一定会接受的告白。
但我,
“你……是谁?”
……
我的泪水流了下来,不断地被穿刺者的我挥手扇向卓诗严,他人整个飞了起来,撞到一座十字架上。
“弱化之后还有这样的实力吗……”
……
李芺家中,她手里拿着小刀,“再见了,熏哥。”
捅了下去。
……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哭起来,背后的翅膀像玻璃一样支离破碎,强烈的情感已让我控制不住身体。
卓诗严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向我劈来。
……
两年后,李芺回到我身边的前一晚。
“你的职位是朋友,切记不可过界。”
说这句话的人,是理沙。
“我只要看着她就够了。”
“这样就好。”
是理沙。
理沙……
理沙!!
……
“我到底算个什么啊!”
右手拉住了卓诗严的右爪,把他整个人翻了个身的我,
用左手握着的镰刀收割了他的生命。
对不起……小芺。
对不起……没法保护你,总是伤害你。
我真该死。
这次,我真心渴望去到那个不接受我的船上。
夜色笼罩了墓地,月光照在原本黄色的大地上,染上银色。
我仰面躺在地上,听着寒风划过四周树林的唰唰声,整理着自己的记忆。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女人自说自话地坐到了我的头边上,把我的头放在她的膝盖上。
“你都记起来了?”
那是个曾经让我感到温暖的声音。
“不,记起来了一些,但还是很混乱。”
“你一点都不惊讶啊,什么时候发现我身份的?”
“刚才,我得到了李芺的记忆。”
“难怪……你会被人们追杀的,去我家住吧,没人会料到恶魔会住在恶魔抵抗署副署长的家里的。”
“我问你,那个咒式是告诉卓诗严那帮人的吧,你知道那咒式的来源与效果对吧,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只是因为我想帮助你,这个回答可以吗?”
“害死李芺,还说帮助我?”
我起身盯着她。
我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像陌生人一样地笑着。
“如果说我是因为吃醋而害死她的,你信吗?”
“……”我无言以对,我发现我恐惧她。
“走吧,阿熏。等到逢魔之夜请务必把恶魔们放出来。“
“这是你的目的吗?与各个恶魔签下契约,而得到力量?你要利用恶魔吗?帮助我们是因为我们可以互利吗?”
“猜对了一半,不过差不多是这样。”
“你让恶魔害怕了,理沙。”
理沙的嘴角优雅的上翘了。
“谢谢夸奖。”
就这样,我发现我作为人类的心已经随李芺一起消失了。
我决心作为恶魔,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