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我耳朵後翻尖叫着四肢伏地不顧一切衝向前,跑至盡頭跳落斷崖,全因有塊質地黏稠的黑色巨石從天而降後向我衝來。
它也跟著跳下來了,伸長纏上我舉高的手爬滿全身。
啪!
衝擊力瞬間拍碎我的身體,本能想要躲藏身體卻起不來,那些為狼羣裏從此少顆頭吃肉而竊喜的嘴臉反而旋轉着逐個出現。
還好它們很快被淚水糊掉。
明明下定決心改變依賴殘羹剩飯和幼崽嘴邊肉過活的日子了……既然論咬合力和狩獵技巧都不如其他傢伙,那就從別的角度取勝。
所以我才趁着來到十七歲的適婚年紀,在暮冬來臨前,向新頭狼申請離開狼羣一個月,打包一直以來悄悄曬成乾糧攢下的老鼠和鳥上路,去尋找那個在人類女子間流傳的神祕法術。
好死不死,在我爬上高處眺望離這兒最近的人類城市時,天空忽然變暗……
但我沒死。
「我·沒·死!」
只是全身每動一下就要散架一樣,既然還能動,我就維持這個狀態繼續前進。
「終於…到了!」
近看比熊還大上不知多少倍的城門,我雙手扶著木棍抖得不成樣子,剛要跟隨人流進去,門邊的大漢就把我攔下。
「憑證。」他說着伸長手掌。
我不認識甚麼憑證,只知道他要我給點甚麼。
「吶,拿去吧。」我噘嘴摸出身上僅剩的肉乾,他還不領情。
此時天已暗了半邊,只剩他越發抿緊的脣和軀幹還在城牆陰影之外。
恰好吹來一陣風,我打了個冷顫,耳朵尾巴順勢掙脫束縛蹦出,本就灰灰黑黑的皮毛更抖落不少塵土。
「既然是乞丐咋不早說?」他嘖了一聲,改為側身站立後徹底隱於陰影,「還在這傻站着幹嘛,城門快要關上了。」
「這是讓我進去的意思嗎!?」所以我還是邊連聲道謝邊衝刺裏頭。
跑到樹底下癱坐,自然地蜷縮起身體和尾巴蓋在臉上,自此屏蔽一切感官,全然不覺街角處正有人對她虎視眈眈。
那人踮起腳尖逐步靠近,手指連帶掌心跌入毛髮,即時點亮雙眼,就這樣把幸拖走了。
……
「嗚哈~睡得好飽!嗯?」
我打着呵欠坐起來伸懶腰時突然僵住,扭頭尋覓傳來熟食香味的方向撞上一張猴臉,即時彈起衝他弓背呲牙。
房門恰好從外打開,走進來個約莫十歲的女孩,頭髮枯黃,眼睛卻像狗鼻子黑黑亮亮。
「爹,早飯做好了」她走進來交換位置。
「好,那換你來照顧她。」
我立馬意識到這裏是人類的狼穴。
「是你把我帶來這裏的嗎?」我叫停了老的那隻。
他變了個法子回答我,「既然醒了就請回吧。」
耳朵擅自塌了下來,「可是……我還不能回去。」
「雖然我大字不識幾個,但還是知道何謂『引狼入室』的。」
既然這樣一開始就不要就帶我回來啊!
我發出低吼。
「別擺出這種表情嘛,天底下容不下白吃白喝的人,除非你像這位先生一樣…… 」指頭互相摩擦發出嘖嘖聲。
自從來到這後就不斷有人跟我要東西,就像因為沒有憑證被攔截城門外一樣,但瞧我這身就知道沒半分錢。
「唔……如果你原意承擔家中的粗重活,也不是不能留你在這裏。」
沾染身上的沙石氣味使我知道他就躲在門外,被邀進來的人卻和想像相反,是位俊俏柔美的男子。
「正好,快來向這位公公公公…… 」狹長雙眼突然睜大,「公子介紹下自己。」
探頭嗅聞對方被接二連三躲開,加以周遭的異樣目光,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搔着頭匆匆報上名字。
「我叫幸!你呢?」
「暗……」
之後這個家的王帶我參觀屋內並劃了這塊空間給我。外面的狗屋?門都沒有!
這時候雜物房的門被敲響了。
「是公子呀。你是來找我幫忙搬行李的?」我直盯住他那細胳膊細腿說。
……
「和我交換房間做甚?能睡在人住的地方還不滿意?」
但他的表情不像在可憐我,而是真心的。
開門看見他還以為是來嘲笑我的。
……
「難道是想要體驗大自然嗎?真是個怪人……那好吧。」
當我說完,雙方位置交換,門當着我面前吱啊——關上了。
恰好肚子發出聲音轉移注意力。
早飯還有剩嗎?
一鑽進廚房,就能看見這個家的女兒蹲在角落,左顧右盼,我們因此雙雙嚇一跳。
「你在做什麼?」語氣特意表現得充滿朝氣以表達友好。
拳頭大小、表皮光滑的饅頭,撕開還有香噴噴的肉餡,光看着就得流口水。
然後她遞了一半給我,當然還在張望。
「你的父母都在外面忙活,不會這麼快回來的。」,她接著放鬆下來,「為甚麼給我?」
那隻又乾小又的手做出的矛盾行為使我退縮。見她打算收手,我即時撲上去。
「我要吃!」
「這樣我們就是共犯了。」
把饅頭捧在手上時我驚呆了,軟軟的,溫溫的,幾乎認成剛出生的幼崽而捨不得吃。
先讓嘴脣貼上去感受熱氣,手指蜷縮避免刮傷它嬌嫩的皮膚,先舔掉剝落分離且先吃掉外層的皮、芯,再取出裏面的肉餡小口品嚐,逐根手指舔乾淨肉屑,一起發出悠長的嘆息。
半躺着**爪子殘留的肉味,我偏頭望向坐在身邊的人。
「你知道那個嗎?在你們之間流傳的,就算是歪瓜裂棗都能變成絕世美人的法術。」
「胭脂和眉黛」她終於理解到我的意思了。
集市的位置我已經打聽過了,滿心歡喜地邀請她一起到街上,分些獵物給她臉上,不料被澆了一頭冷水。
「但你有錢嗎。」
「沒有……」
我們互相大眼瞪小眼。
「說起來你叫什麼?」
「跟你有甚麼關係。」
「咋和我沒有關係?」
……
「都說對不起了!讓我吃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這天因為闖禍被趕出廚房,還被罰沒有吃的了,還被火舔到尾巴。
嗚——都怪他……
我從出生以來沒有握過菜刀,因為爪子就是,模仿起身旁正在模仿身旁切菜的暗切菜時,眼角忽然捕捉到奇怪的一幕。
菜刀旋轉着斬開同樣浮在半空的食材,毛髮跟著豎起,定眼看原來是黑煙在幫把手。
它不像是竈臺飄出,而是從暗身上飄出的,我第一反應是他身上着火了,二話不說發動一系列連擊。
結果打翻一地食材啦~!
來到這裏的目的也一直沒有進展,還是老老實實回去吧……?
提着斧頭砍柴的雙手舉在半空,耳朵忽然豎起歪向交談聲傳來的方向。
「最近有狐妖出沒,同一時間失蹤了幾個人。」
「我只跟你說。」手擋嘴湊近對方耳邊繼續說:「其實我也差點沒了。」
「真的?」
「真的!」
「那說說看你是怎樣回來的。」
「那就且聽我細細道來是怎樣把牠打跑的了!」
幸模仿得有聲有色,就連石頭都開花了。
「是誰!」我突然皺起臉衝着房門喝道。
這個家的女兒卻不以為意,我也不得不冷靜下來。
上頭的人找來了那些穿著奇裝異服的人介入,獵妖會議開始,人們都聚集在一起圍觀。
人們的叫囂偏遠,但對我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
「我們一起去看看它長什麼樣子吧!」
衝入彌漫汗臭味的圍觀羣眾,以及立於人羣中央,長有雪白毛皮和九根尾巴的龐然大物。
我傻站在原地,直到那道白色身影跑遠,才重新聽見喘氣聲。
「你看到了嗎!?看到……」
看到坐在地上咳嗽,我急得繞着她轉圈,邊嗅聞邊用鼻子拱她,好在她說自己只是體力不支,休息會兒就好了。
「對不起,我們回家吧……」
蹲下拉起一條手挽肩就能輕易把她拉到背上,卻不安分,但是這個觸感和氣味……!
要不是懶得繼續折騰她,我勢必立刻、馬上,在人流的正中間,捉住她從頭到尾聞遍全身,確認這就是撿我回去的人。
「拐我回去的其實是你吧。」,背上的人變得僵硬,代表我的想法的是對的。
恰好一陣寒風刮過身邊,即使是我仍打了個冷顫,邊感受到背上的人鑽進我的毛裏。
「謝啦,要不是你,我進城那晚可能已經結成冰塊了。」
「哪有這麼誇張。」
「哎呀,石頭腦袋,這麼明顯在謝謝你都聽不懂嗎?」
她不再說話。
「我是陳。」
「啊?怎麼突然說自己是塵。」
「我說我姓陳。」
「後面的呢?怎麼還是不肯告訴我?」
我回頭正正對上她的眼睛,頓感臉頰燒起來,連影子都驚得原地駐足。
眼神不像小孩,明明只是個……
陳像在騎馬般用腳頂下我,示意繼續走。
「為甚麼突然跑出來?」
「呃……啊~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這麼熱鬧的場面,你這隻蝸牛是不會懂的。」
我好像能聽見嗤笑聲。
「你幾歲?」
「十七了。」
「誒,看不出來嘛~果然是個頭腦簡單的亞人。」
「誰在說我壞話?」
「沒錯,多吃腦子,以形補形。」
嘟嘴。
「明明只是個十小鬼。」
「我十二。」
我心裏一驚,把背上的人頂起來抱緊,怕一不留神就讓她落地。
「看不出來嘛!一看就知道你處於打不過別人才沒肉吃,沒肉吃就更加打不過別人的惡性循環。」
「這裏又不是隻以蠻力取勝的……」
「那即使是用下三流手段也要活下去哦。」
……
一個月的期限日漸逼近,還未算上回程的日子,我也從每天早出晚歸演變成不定時,不變的是回去時必然會有人坐在玄關等候。
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暗開始像常個拉住家長問個不停的小孩子常問些有的沒的。該說真不愧是個會吐金子的公子哥嗎?但我可沒想過跟他要錢,我還未低賤到這種程度。
我再一次拖着尾巴回家,屋內卻不見人,反之不尋常的血腥味繚繞周遭,滿腔迷惘恐慌混雜氣息呼出。
「家裏遭賊了?人呢?!」
有人出現在黑暗中,撲過去且穿過,以為是疲勞過度出現幻覺了。
「家裏人都睡了。」
這句話彷彿施有法術,我一隻手捉住牆徐徐滑落地面。
暗則繼續說:「『這下真成賠錢貨了……』」
他在我心目中溫潤如玉的形象崩潰,「你這說的甚麼話!」
可惡!差一點!
彈起身張嘴咬空,目睹暗消失在黑暗中後重新出現在遠處,用着委屈的語調說:「可是,『爸』是這麼說的啊。」
我不會聽錯的,追問之下原來是她被我拽去看完狐妖回去沒幾天就病倒了。
「她會離開我嗎?我該怎麼辦?」垂眸捉緊胸前,「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覺,好奇怪……」
「住口!你這怪物!」我撞開沿途的暗直衝陳的房間。
「這麼毒辣的句子我還是第一次聽見……但你會在看見她給你委託的東西時消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