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至十五章+番外:以命換命

作者:我是赤瞳 更新时间:2019/4/17 21:32:42 字数:6535

「這裹就是赫焱城?果然像座被大火洗劫過後的鬼城一樣啊。」話音剛落,惡魔屁股就捱了下揍。

「別亂講。它的含義是祈求這城市能被『東風』助長,越來越繁榮。」

時隔數月返家,幸看到的卻是城門內的天空彷彿被它的名字感染般變成了火紅色,城門外則一片風和日麗。

放眼望去,店鋪和攤檔照舊林立兩旁,但都無人看管。她左顧右盼着東嗅嗅,西聞聞,有飄來的熟食香氣、女人途經街道殘留的脂粉味,以及隱隱約約的燒焦味,唯獨沒有半點人氣。

猛一看,「包記」正佇立在不遠處,彷彿招手般從店內飄出白煙。

「喂~有人嗎?」幸撇下同伴走進裏頭叫喚,回應自己的卻是肚子的咕嚕聲。

「接着。」

她剛轉身,就默契地接住從一片白霧中衝出的大白饅頭。並且在蒸鍋上留下錢,順手找了塊乾淨紗布鋪在店外台階上後,才招呼惡魔過來一起坐下。

把饅頭掰成兩半,一看是肉餡的,立即想到和小時候的陳躲在廚房偷吃的那個下午,立即想到她如今生死不明,立即想到她在獄中被欺辱,立即想到死無全屍,幸的想像惟在這一層上能夠如此跳躍,於是扭臉就吐了。

但除了黃水,她甚麼都吐不出來。

「吐到你身上了,對不起⋯⋯」幸深深低下頭藏起自己的臉,「我本來想嚥下去的,可是…可是它從鼻孔噴出來了。」

惡魔一遍遍撫順她深深蜷縮的背脊,「我早說過不要回來了,你這不是自作自受嗎?」

他其實照顧過對方不止這次。

從據點到赫焱城,路程最短也要七天。

而在這七天以來,她幾乎每晚都在睡夢中哭泣、夢囈或直接驚醒。

為了避免身負駕駛馬車重任的老爺子連帶睡不安穩,由不需要睡眠的惡魔守候在旁,就像緩解嬰兒夜啼那樣,直接堵住她的嘴不讓發出聲音。

當然的,他被得知此事後的老爺子狠狠訓斥了頓,並且從頭到尾教授正確的育兒知識。

「你可以陪我吃嗎?我一個人吃沒胃口。」

「你明知道我不吃這些的⋯⋯」

幸把其中一半肉饅頭伸到惡魔嘴邊,她還反覆強調沒有沾上嘔吐物,絕對是乾淨的。

問題不在這裹,好吧,還是有一小部分的。

更大的問題在於,雖然惡魔嘗試過人類的食物,但他的評價是——食不下嚥,況且即使吃進去也無法消化。

他翻了個白眼,勉為其難地接了過去。

「那你要和我立契。」

「立甚麼契?」

上一句話還在嬉皮笑臉的惡魔突然嚴肅,「你要長命百歲。」

「Bidan⋯我再認真想想。」不到一秒他又是老樣子,「你要活千歲、萬歲!」

幸破涕為笑,「你說了就算嗎?儘管我樂意,也得要我們的閻羅王同意才行!」

契約成立的當下,惡魔微笑着咬了一口肉饅頭,轉頭偷偷吐掉,剩下的也找機會扔了。

「剛才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問你。」幸忽然曲臂頂撞兩下旁人,語帶責怪,「老先生這兩天才扭了腰,你怎麼偷偷跑出來了?」

但對方不僅沒有絲毫內疚,更頭頭是道地逐句反駁。

「首先,我不是偷跑出來的;其次,我們有契在身,即使他只是掉了根頭髮,我在千里外都感知得到,我看自己被屋內那群人煩死的可能性還比較大。」

想起在魔女教徒和惡魔認識收到時的「驚喜」,幸輕晃起尾巴。

「那一瞬間我還以為手要斷了,差點沒被你嚇死……你還笑!」

「你也不差。」兩支長角隨著惡魔扭頭來回戳向臉頰,「那拳可真是相當強而有力、強而有力啊~」

「都怪我恢復得太好了是吧~」幸笑着捉住角拉開對方,心想最近怎麼都沒聽見蹄子走路聲的時候,一雙人足赫然闖進視野。

她坐遠了些,用手擋住角和尾巴後對着那張嘚瑟的臉發出驚呼,「你現在遠看和人類沒兩樣了!但近處還是個大紅辣椒就是了。」

「這叫異族風情。」惡魔翻白眼快要翻上天了,脫了鞋一腳踩進那對毛髮旺盛的大腳取暖。

「你到時候見好就收。」幸沒有躲開,卻朝他使了個眼色,「事到如今,你也不是不清楚我家那位的脾氣,被她看見可是要鬧出人命的。」

惡魔聽後反而變本加厲,張開新生的腳趾,反覆按壓足底舒適温暖的狼毛地毯,「連她是死是活都還不知道呢,我多享受一會兒又⋯⋯」

一雙套有細繩涼鞋的雙腳與秋葉並立。

惡魔悻悻然地抱着腿說:「那你呢?你又是為甚麼來市集?」

「你連這都不知道?」幸脫口而出,反應過來後連忙補充「對不起」。

「但這不完全怪我⋯⋯誰叫你就連吵架時說話都一套一套的,害我忘記你是從外地來的了。」

她撓頭心虛地說,然後指向他們剛偷過饅頭的蒸鍋,「我跟你說,以前蒸鍋除了蒸饅頭外還會蒸人頭,來代替寶貴的牛羊作祭祀——」

「而菜市場的人口密集,作為處刑地點,用來殺雞警猴再適合不過。」惡魔打斷了幸。

「原因不止這個。」幸往掌心呵了一口氣,按住手臂反覆磨擦,「如果可以的話真不想回去那個人間煉獄……所以我打算先來一趟,陪斬的人有她在的話事情就好辦多了。」

但是……

紅色烏雲蔽日,全城最為繁華的街道如今連隻鬼影都不見,看來它被戲稱為鬼城還挺有道理。

惡魔暗中拉緊斗篷,使得背部都隱隱勾勒出尾巴的輪廓。

稍作休整後,兩人出了店門,天空仍是一片異象。

⋯⋯

吭哧吭哧的呼吸聲從他們剛才逗留的店內傳出,轉身看,一條大黃狗正在歡快地舔食甚麼東西。

幸立馬打起精神,指着黃狗耳後標誌性的一撮白毛說:「喲,這不是地主家除了肉骨頭以外一律不屑吃的『金鑲銀』嘛!」

但狗只是抬了下耳朵,甚至朝他們放了個屁。

「好生傲慢的畜生……」惡魔蹙眉側視對方。

「牠是這樣的。你也別隨便靠過去,處刑後棄市的屍體經常會被狗叼走,被嚇到可別怪我。」

「哦~?」

別人好言相勸,沒想到反而激發惡魔的玩心,他探頭探腦地走到金鑲銀背後,想一探究竟,這條吃得比人還好的狗到底是發現了何等美味才如此激動。

惡魔彷彿被雷劈中般僵直身體。

短短幾秒鐘,他消瘦了許多。

幸這會還在幸災樂禍,可慢慢地,她笑不出來了。

「是哪個部位?能看出來是男是女嗎?」她彎腰傾身向前,試探性地問。

「是身體裏面的東西。」

話音剛落,惡魔就被撞開,踉蹌數步後聽見旁人咆𠱼「你騙我!」,而他在陣陣竊笑聲下臉色恢復紅潤。

舔乾淨滴落在店面的嘔吐物後,金鑲銀的尾巴再次低下來,四處嗅聞一番後,這隻昔日除了牠主人誰都別想有好臉色的狗居然捨棄尊嚴,直立上身扒拉起幸討食。

「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其實我的肚子也在咕咕叫。」幸捉住按得小腹生疼的爪子撤下去,才發覺牠瘦了一圈有餘。

打開蒸鍋,裹面已經空了。

他們來時也不見樹上有鳥蛋。

金鑲銀貼着幸的小腿出了店門,牠瞇著眼睛啍唧不斷,再三被踼開,還是厚着臉皮重新小跑上來。

「你難不成是想要我割肉餵你嗎?!」幸被煩得將近抓狂,撇了眼旁邊,「你別光看着,來幫忙趕走牠啊!」

「不用那麼麻煩。」撫摸着惡魔下巴的尾巴忽然予頭轉向,「你殺了牠吃肉不正好,既能讓這畜生消停,又能果腹。」

惡魔還在為自己想出這一箭雙雕、一石二鳥的主意沾沾自喜呢。

「啊,跑了。你不追上去?」

「追你個頭!」

「真可惜⋯⋯我本來想說那條狗的肉和靈魂我們正好互分的。」

隨著時間推移,厚雲層層堆疊,陽光徹底透不進來了。

兩對紅色光點在一片烏漆嘛黑中撲閃着互相靠近。

「咱這是鬼打牆了?」幸搔着頭說,「我每天都來買菜,不可能迷路的啊⋯⋯」

「相信科學,如果有的話我們早看到衪了。」

「但你不也看到了嗎?」爪子敲了敲亂轉一通的指南針。

「嘖。」

之後兩人沿着無人的街道繼續前進,一路上仍然沒有任何人或鬼出現,樹上也沒有小鳥停留,惡魔搗鼓那塊壞掉的指南針亦有一段時間。

最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

「我們先回去整頓一下,或者找家客棧下塌一晚上……」惡魔說着就要往回走,但是幸拉住了他。

「突然間咋了?」

「幸。」惡魔蹙眉斜睨,「我們被盯上了——早在踏入城門那刻起。你們當初被打進囹圄恐怕也不像你口中的得罪權貴那麼簡單。」

「就算是神來了又有甚麼好怕的?陳以前還養過一隻呢。」幸拍着胸口說,「雖然他最後跑掉了……」

「這代表他是個聰明人,我們也該走了。」

「啥?」幸以為自己耳朵出現毛病了,「你之前不是也說暗忘恩負義的嗎?你如今居然要給那種人辯解?沒想到你也是個慫包!」

「你該慶幸我們在衪眼裏卑微如螻蟻,構不成威脅。」,惡魔漸行走遠,「快趁予頭還未對準我們或其他人的時候撤吧。」

「也就是說和衪有瓜葛的其實是阿一……陳對吧?那不是更糟了嗎?她從小就體弱多病!我怕她!怕她撐不到我們去到的時候!」

幸在原地急得直蹬腳,對方停下來了,回頭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意思是你願意搭上我們所有人的命去賭?」

「我沒想過牽連其他人!」

“Ac þū dōn!”

惡魔以更大的聲量吼道。

巨大聲浪迫使幸壓低耳朵示弱,凝視惡魔大步折返來到面前,與此同時,他的腿部彎曲長毛恢復成羊腳,雙角朝天加長。

當下無風,斗篷下擺卻憑空飄起,彷彿下秒就要從中竄出甚麼東西直戳胸口。

碰的一聲,羊蹄又變回人足,斗篷被某種力量重重拉下去。

“Scitte……!”惡魔扭臉罵了句,然後用對方能聽懂的語言復述一遍,「但那就是你在做的!」

她噎住了。

「但我……只剩這個家人了啊。」

「那我呢?」惡魔說完側過身去,話鋒一轉,「迄今為止,你恐怕已經犧牲了不少人吧?」

幸打了個顫,從頭到尾腳的毛髮髮紛紛豎起。

「隨便你怎麼說!」攔下這句話後,幸就學着對方的樣子轉身,大步離開。

「你去哪?!」惡魔在她背後大叫。

「我先到前面瞧瞧,如果還是沒人就直奔囹圄。」幸頭也不回,「假如三天後人還未歸不用找我,我也不會把任何人供出來的,就這樣,vale!」

話音剛落,幸被柔韌的惡魔尾巴一圈圈包裹腰肢,猛然拽後,嘔吐物即時受衝擊濺到兩人的前胸和後背到處都是。

“Hēo is riht æfter to ūs!"

後半句的語速放緩,聲調近似哀求。

"þæs, bidde ne agenslaga.”

兩人相對無言。

「我在說……只要陳氏的執念足夠強大,即使她已經改以靈魂之姿存活於世,我們還能找到她,或許她會更早找到你。」

惡魔自認這是生平說話最委婉的一次。

「對不起,但我真的不能就這樣回去,只要想到她受苦的樣子我就……」

他沉吟許久,瞇眼注視幸纏滿厚布條的雙手,「是她曾救過你一命嗎?不然怎會有人甘願燃燒自己……」

「如果現在被關在牢裏生死不明的是老先生,你還會這麼講嗎?」幸攥緊拳頭,呲牙靠近面前質問。

「至少我不會獨自衝入敵陣找死,尤其在眼下有未知的敵人的情況下。」惡魔邊說邊將馬尾撥向反方向。

但幸只是面向城市西面——囹圄的方向佇立,神情呆滯。

「……我們折中一下,我可以陪你去前面看看,沒人就直接回去。」

惡魔斜視着對方同樣沾有嘔吐物的斗篷經過身邊,邊走邊為她做決定:「順便找個有水的地方洗洗,走吧。」

兩人繼續向前,一路無言。

來自前方的呼吸聲逐漸粗重,幸的脊柱越來越彎,結合那頭白髮和在短短數天變得像魚乾扁平凹陷的身軀,她從背面看來就和個七老八十的老人無異。

見幸如此執着,惡魔也無謂浪費口舌。

指責對方集世上所有缺點於一身的人是她,心甘情願為對方賣命的人也是她,難道你不會好奇那位陳氏女到㡳借助了何種鬼神之力,或者本身通曉蠱惑人心的法術嗎?

心裏盤旋着和陳本人見面後的進一步行動,惡魔冷不防問:「這樣值得嗎?如果她真的有你說的那麼糟糕的話⋯⋯」

「啊?」幸揚起單邊眉毛,嘴巴也張得開開的,「哪有甚麼值不值得,誰叫我們是家人。」

惡魔只是皺着眉笑,不置可否。

幸知道他在想甚麼,「就知道你不愛聽這些仁啊義啊的。但你往好處想,我這也算是為民除害吧。」

「幸卿何出此言?」

突然提起這茬,就像多年來在家中某個角落吃灰的雜物偶然重見天日。幸遲疑了一會,才決定着手拂去表面頑固灰塵,讓事物原貌逐漸清晰。

「等你見到阿一以後千萬別跟她說我告訴過你這事,她⋯⋯我⋯⋯唉,說來話長。」似是不知該從何處說起,她欲言又止。

「總之我曾下山在她家裏幹過一段日子活,隔年回來後發現她借神力把親生爹娘變成了傀儡,讓他們陪自己玩過家家酒。我難保她日後不會出來作惡,當然也有別的原因,這一留就是七年。」

「我明白了,就算是被釘在十字架上都不能體現你的萬分之一大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惡魔向幸投以愚蠢的目光。

「你懂個屁!這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是是~」惡魔看着別處敷𧗠,忽然瞥見對方臉上總算恢復血色,淺淺笑了。

「話說都這麼多年了,如果能回老家一趟的話……」幸突然連番搖頭,「當初要求放逐我的人不就是自己嗎?如今在這感概給誰看呢?」

不知道狼王現在過得怎樣。

回憶湧上心頭,幸忍不住眼冒淚花,連忙抬手糊了兩下臉後展露苦笑。

「每當這種時候啊,『她』就會偷偷一口氣做完所有家務事,然後托暗買各種好吃的回來,萬一我吃不完還會生氣。」

幸的背部逐漸舒展開來,語氣連帶步伐變得輕快。

「這些年來!我們的地下私塾越做越大(雖然都是書都是用假錢買的),每日和鄰居甚至鄰居的鄰居的小孩一起讀書寫字,可高興啦!」

可是走沒兩步,她便重回低落。

「可惜到最後書都被燒掉了,她還真能夠狠下心啊⋯⋯!」幸咬牙切齒說,「真不知道該說我教導有方還是⋯⋯」

一聲尖細哀嚎,像一頭狗走得好好的突然被踹飛出去。

「……你又怎麼了?!」惡魔被她嚇了一跳。

幸捉住耳朵不斷繞圈嘟囔:「死定了⋯⋯死定了⋯⋯」

「我從小教她活著才有希望,就算不擇手段也要活下來。」

惡魔滿臉狐疑地點頭,等待對方往下說。

「我打聽過了,即使犯了死罪,如果是孕婦,不僅可以免除刑具和刑訊,還可以緩刑直至生下孩子後一百天。」

她只是想想看陳像那條昔日高傲的狗一樣,為求生存吐舌主動露出肚皮的諂媚模樣就⋯⋯

「不用說了。」惡魔伸長斷肢抱住幸的腦袋壓往自己肩上,尾巴引領雙手攀上背部,「我知道你想說甚麼,別說了。」

滾燙的液體濡濕了布料,不時從後背傳出的刺痛擠出難受的悶啍,但他雙臂的力度不減反加。

「這幾個月以來我一直在想。」幸抬頭掀開斗篷問:「萬一⋯⋯我是說萬一,陳真的全賴那個孽種得以像條狗一樣苟活的話——是不是還不如早死早超生?」

多日來飽受淚水浸泡,她的雙眼早已變得紅腫不堪。

「沒事,打掉就是。」

「那可不行!」

「我是指那些追殺你們的人的腦袋。」

惡魔有些心虛地看向別處。

「而且你不會不知道就算撿回一命,這裏也容不下自己了吧?到時候多帶幾個勞動力回來也無妨……」

豈料幸突然抱緊他,並且拍了兩下瞬間挺直的背,「謝了兄弟。」

斷肢顫抖着抬起至半空時僵住,然後瞬間放下。

對方跟著鬆開自己,並改朝他伸手。

惡魔遲疑了一陣子,伸出尾巴後被不輕不重地扇了下。

「這樣我們就擊掌為誓了。等我們把陳從獄裹撈出來,到時候叫上大家一起吃肉喝酒,吃到肚皮撐裂為止,不止是慶祝成功救出陳,更是為我們的友誼,乾杯!」

惡魔顯然不太高興,但是他馬就釋懷了,並且故態復萌。

「呵,要是這麼粗糙的契約也能起效還要我何用?」

咕……呃……

一縷微風渡進體內,幸緩慢地貶眼,不遠處斷成兩截的陳一索的輪廓逐漸清晰。

她肩膀一緊、腿一蹬就飛躍出去,卻被死死挾制脖梗而動彈不得,這才想起自己的雙手同樣被固定。

兩眼往上翻去,那個斗膽夾住自己脖子當馬騎的羔子正是惡魔。

「你、你對我做了甚麼?!」

「就剛才對你做的那些啊~」戴有手套的斷手浮空托着那傢伙的腮,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我想起來了……你偷襲了我,枉我把後背交給你!」

他說的話牛頭不對馬嘴,「要我再做一遍?既然你剛才神志不清的份上,好吧。」

它們之間就像連着無形的胳膊,兩隻斷手遵循惡魔的心意,合力讓幸仰頭。

與此同時,她目睹豔紅蛇舌下落,降落在她外露的碩大狼牙上後馬上抽離。

幸剛開始是懵的,她舔了下牙,從此不止因為缺氧而滿臉通紅,而是氣的。

「你不會知道吧?我第一眼看見手術台上內臟破裂、體無完膚,卻還剩一口氣,生命力頑強如蟑螂的你起就⋯⋯」

惡魔邊說邊笑得更歡,扭動腰胯讓柔韌的大腿肉相互推擠着抱得更緊——

「多謝誇獎?嗚呃——!」九根大尾巴瘋狂扭動,後腳跟堆起沙土,「戴維⋯⋯維——」

「嘿聽着,雖然我很欣賞你跟我死磕到底的毅力,但她快要沒時間囉。」一顆長角的頭突然栽到眼前,頻密吐着信子說:「你猜會是小娘子的血先流光,還是……」

「我不會讓你死的。」

騎在身上的人緩緩挺直背部,張開雙臂,結合話語莫名有股悲壯之感。

「以靈魂締結的契約就連神也不可侵犯,而你無需付出任何代價,這就是我贈予你的祝福。」

就在幸覺得事情可能不如自己看見的那麼簡單的時候,緊接一聲促狹笑聲打破了她的幻想。

躺在陳一索附近的鐮刀尖端顫動,艱難勾住地上的石子,旋即甩飛自己摔到他們面前。

「謝囉。」,兩隻斷手同時撐起指頭爬去。

「你又要做甚麼?」幸看了看陳一索和鐮刀,不安地扭動起身體,「喂!」

「戴維斯!」

——————————

“Bist þū sum? Hēo is an god mægþ, ac⋯⋯ ”

“Gea, Ic habban beon ġehyġd ymb hit for an monaþ. Ic willa ne ālǣtan hīe steorfan.”

「喂——」呼喚聲夾雜腳步聲快速接近兩人背後,清脆的劈啪聲中途響起,最後樹枝嘩啦嘩啦地傾倒在篝火面前,「你們看,這些夠用嗎?」

沒人應話,只有劈哩啪啦的細碎聲響,像當着她的面用除自己以外都能聽懂的語言說悄悄話。

「⋯⋯你們剛才在聊些甚麼?怎麼都這種表情?」幸反復彎腰添柴,視線左右來回不斷,「不夠的話我再去找,我晚上也能看見路,不麻煩!」

今夜無風,火也就格外旺盛,熾熱光暈曬得她頭昏腦脹,肚子打鳴。

這時老先生笑了一聲,姆指點在抿緊的唇下方,說道:「傻孩子,我只是在想,有了這麼多柴火,恐怕到大後天都不成問題,真是幫大忙了。」

未等幸得意忘形,他再次開口,「但是為別人着想的同時也別忘了自己哦。」

即使眼周佈滿皺紋,眼神卻如鷹一般銳利,如果細看的話,還能看見那柔軟寛鬆的長袍袖子所勾勒出的肌肉線條。

難以置信這是個七八旬的老翁,也難怪為甚麼當初其他人會放任他親自駕駛馬車出遠門了。

「你真的不需要再吃點東西嗎?」

「謝謝關心,但我真的吃不下了……」

添柴的動作這才停下,幸兩腳一盤,坐到了地上。

「比起這個,戴維⋯⋯喂,紅皮辣椒,吱一聲啊,你平時不是話很多的嗎?」

「怎麼了?炎城小狼女。」位於左側的惡魔轉過臉來,他的臉龐因火光搖晃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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