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忽然傳來久違的暖意,五指停下抓撓手臂的動作,擡手撫上指尖所傳來溼潤的感覺,目光盯着沾上指腹的紅色液體看,掌手再次撫摸着臉龐,卻找不出一絲傷口,伸出舌尖舔舐收入嘴裏,是血的味道
不如以往切傷手指時奇怪的猩味,絲絲甘美的猩甜在口中化開,低頭望向擡起的手臂的血痕,把它湊近臉龐舔去
沒有了,心裏不禁生起一陣失落
繼續坐在原地抓撓手臂,傷口每流出一點,便擡手舔去血液,絕不浪費一點,身體吸取越多的血液,大腦的思緒也隨之變得凌亂,使身體爲之一振的酥麻熱度 從小腹涌出
幸…等我
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走了不知多久,看見家門後卻一睜眼就會回到原點,明回明家的路不是很遠,這是…怎麼回事?
察覺不對勁後重新每走一遍,便在心裏默唸次數,一次、十次、三十次、五十次、九十九次,即使雙腿早已筋疲力盡,它仍有着自主似的不知疲倦地一步步往 前,遇到如此怪異的事卻不覺懼怕,只感到茫然
我都死了,還有什麼好怕的,暗忖此話的同時,仍然掛在夾雜着灰塵的白天上的太陽,正以驚人的速度升往最高點,灼熱的光熱度也在此時升 上最高峯
這才發現今天的陽光沒有灼傷皮膚,擡頭直視太陽時雙眼傳出連綿的痛楚,眼球隨即分泌出溼潤的液體舒緩
不到數秒的時間太陽已經從頭頂落下,周遭的天色隨着下落的速度變成淡紫漸變邊界的橘紅,然後進入夜晚的深藍
「勾引吾弟的狐狸精,就是你嗎」
一把如黃鶯般清脆的嗓音傳來,有着豐滿身材的女人從正面不遠處徐徐走來,兩手各持着長短不一的金色的矛
但接下來我確定剛纔的想法錯了,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是那種希望就在面前卻觸不可及的絕望
呃唔! 嗚、啊……埋頭粗喘着氣劇烈地起伏着上半身,有意不願回頭查看再次斷開兩半的身體
比起上次因痛楚令意識混亂而減弱了對劇痛的感覺,這次思緒清晰地感受着身體每一處對疼痛作出的反應
沒有迴應她的話咬牙維持着理智,試圖把重溫此事的恐懼拋下,不去在意它在腦中尋覓逃跑的方法
受過教訓後不可能仍一味等待着被救,記得有人說過,幫你是情分 不幫你是本分,幸不救我是爲了活命吧
但誰不想活呢? 如果回到當初,我也許會把她拉進來陪我,我也不想死啊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你不會怪我的,對吧?
她看着我的慘樣,臉上揚起討厭的笑容,細細觀察我接下來的表情變化,幸虧如此沒有在腰肢斷裂的痛楚上多加額外的痛苦,於是讓表情多點變化以保持她的 興趣,也因此大腦有了空間更快速地思考現況
勾引吾弟的……狐狸精
回想起這句話,理智的線彷彿風箏般斷開,臉部表情因大腦的運行停止同步僵化,如今無暇詢問細節,對方的身份已心中有數
反應過來後只來得及舉手拖着上半身往前爬,在慌亂之中痛楚全然被拋到腦後,更遠遠不及隨時就會再次消逝生命重要
我不要魂飛魄散……呃啊! 嗚……
痛楚忽然從小腿擴散開去,視線重新往後,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拖行,回頭一看,自己再次回到原點,腳踝處留下兩個血洞,再次試着移動雙腿,但 不是爲了逃跑,只是想驗證我的猜想是否屬實
不出所料遇上了最糟糕的情況,雙腳腳筋挑斷,我能感受到,自己離死期不遠了
她的表情對此深感興趣,就像小時候玩死螞蟻時的眼神,我突然覺得自己充滿了罪惡,希望它們不計前嫌
剛纔只顧逃跑一直沒機會問,懷着近乎已經不在乎所有的無所謂,顫抖着嘴脣開口「你是…暗的令姐吧」
「是的喲」她輕快的語氣中帶着自豪,鋒利的目光在身上來回打量掃視,質問道
「是你一直在照料他吧,關於這點真是萬心感激,但是--」
皓齒咬牙合上,臉上浮現出悲傷的表情,眼裏燃燒着妒嫉的火焰,像個孩子一樣扭曲着臉抽泣,豆大的淚水滴到臉上,然後穿過、落地
「貪婪無知的人類難道比跟着我們享受好嗎?那裏有着世界的所有……這樣還不夠好嗎?要不是這段時間他看起來很高興的話,吾早已……」
看着她在一瞬間之中轉換的心情變化,思緒停滯下來,不知所措地盯着她看,是暗所說的姐姐嗎,卻看起來年紀比他小
豆大的淚水嗒搭嗒搭的穿過臉頰打落地面,懷着哀怨的表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盯着她超出人類所有,像是書上所形容的仙女般的容貌,滾動喉嚨嚥下不存在的唾液,舒緩粘稠的喉嚨,感覺就像被一口痰堵住了
「暗的令姐是吧…」發出的聲音有着液體流動的聲音,難聽的嗓音使她聞聲蹙眉,掩脣別過臉去沒有說話,正等待我繼續說下去
反射性咳嗽了兩下,喉嚨深處癢癢的感覺卻不減反增
「我把他,咳咳…咳還給你」
她彷彿認爲自己聽錯了,雙瞳瞬間睜圓,剛纔的表情嚇人地再次轉換,孩子氣地帶着滿臉驚喜多番追問,彷彿一開始的嚴肅都是面具,邊彎腰低下身望向我, 散開而梳理整齊的長髮如垂柳般落下臉龐
沒穿過我?
臉頰及額頭的位置傳來真實的觸感,柔順的髮絲隨着腦袋的晃動在臉上劃來劃去
「人類你說的都是真的嗎?那快點帶吾去見他!」
……果然沒有一點常識,只會以主觀感受判斷一個人類的爲人,長着人的外皮卻絲毫不像人類,單純得就像狗一樣,給它一點好處,就會回以更大的恩惠
我的喘着粗氣展出笑容,生怕她聽不清楚地逐字把話說出來
「我…當然會帶你見他,但是我…咳…動不了,而且請問令姐怎麼稱呼?」
她維持彎腰面向着我的姿勢,視線移往腰部露出苦惱的表情
「吾名時辰,可是吾對你們這類“不會流動”的沒有法子呢,還要沾上了這麼多血…好髒」
嫌棄的眼神在身上來回掃視,彎下的腰身稍微擡高了點
「是…是啊,小女怎麼比得上您身爲神的容顏?」
她聞言挑眉,又彎腰降回最初的高度,笑問「雖然聽不懂你說什麼,但是在稱讚吾吧?」
說罷伸出手,拉起我的手臂
「?!」
她看見右手腐蝕的瞬間又試圖把手抽回去,但手臂和頭髮被我死死拉着,以所觸碰的位置爲中心,呈肉眼可見的速度往內部侵蝕
「我改變主意了」
面前絕美的容顏扭曲起來,隨着腐蝕的深度隱約可見森森白骨,真實得就像人的骨頭,卻沒有一絲血液流出,只有關節的位置正隨着腐蝕的深度開始呈詭異的角度彎曲,捉 住頭髮的手與此同時移另一隻伸往矛的手
時辰咬牙站穩腳步,雙臂驚人的有力地往上舉起,把只剩下上半身的我在巨大的力度之下甩了出去,雙手抓住地面滑行恰好煞停到鐮刀旁,定眼一 看,才發現刀背崩了半圓,不知是什麼時候造成的
兩條手臂在臉前搖搖晃晃着,其中一條處於快要斷掉的狀態,兩條手臂看樣子是廢了
心中如此想着且爲此慶幸的時候,她的手臂…長出來了,應該會有更合適的詞,但那是以我所持的詞彙量無法把這件事形容出來的事
就像熱氣騰騰的狗肉湯在面前以某種形式變回活生生的狗一樣
她的表情就像我的死狀般嚇人,拾起矛朝我一步步走來,現況顯然已經沒有逃跑的機會,即使再次騙她一遍也不會相信
……好吧,我確實曾打算把他送回去,何必繼續自欺欺人
就像是鬼差般接我下去的腳步忽然此步,擡頭望去,然後朝她所看的方向轉頭
暗? 爲什麼他會在這,第一反應不是應該逃嗎? 他不是怕他姐嗎?
「……你在這裏看多久了」
暗聞言愣了半秒,視線從我身上移往時辰,認命了似的朝她展出僵硬的笑容,用着顫抖的嗓音,不情不願地輕喚了聲「姐姐」
這種程度的伎倆只有她會相信了,時辰驚喜得無視了仍在地上爬行逃跑的我,邁步就要跑往對方
「我…我想親自過來,想要……過來,閉上眼」他握拳維持着笑容,吞吞吐吐地說出餘下的話,對方便彷彿定住了一樣對他言聽計從
看來時辰和剛開始的暗一樣,對人類只有片面甚至連基本的常識都沒有,與神話中所描述的神大庭相徑
他們之中除了沒有兩性以外似乎也沒有謊言,坦率的把七情六慾全表現在臉上,沒有半點人類的虛僞,就連給予了些許恩情就會施以加倍的回報這點,也像狗一樣
暗求助的視線不出所料的再次投向我,心中暗自竊喜的同時強忍着腰肢因興奮而顫抖所引起的疼痛,趴伏地面騰出雙手朝他比手劃腳
他點了點頭,彎腰低下身拾起鐮刀,並拉起我的雙手用盡全力開始全力逃跑,他的身體化作液狀,包裹着我撲進地上,眼前後視線便在一瞬間變 得漆黑,比閉上眼所見的黑暗更加漆黑
「主人」他忽然輕喚了聲,語氣仍然處於顫抖的狀態「主人剛纔…是想要把我交出去嗎?」
顯然他目睹了剛纔爲止的過程,且不相信我會做那種事,但這是無可否定的事實,我的確想過,況且實行了要是逃跑不了的話,就送暗回家吧,即使明知 那稱不上家
但家就是一家人齊齊整整,那是他的家人,所以也算是家了吧……即使我們的關係是由血緣綁上的
「嗯」我很乾脆便承認了這個事實,隨即感受到暗的內部空氣變得潮溼悶熱起來,就像人類哭了似的
在分不清上下的虛空中好了傷疤忘了疼地翻了個身,向他明知故問,想看看他的反應「那你爲什麼看了這麼久都沒有反應」
「你這是在明知故問……」他說着此話的同時,周遭的空間像是把石子丟進了水裏般泛起漣漪
「主人,爲什麼你會有血的味道?我…我在書上讀過!魂魄不會分泌血液的」他的語氣在期待着什麼似的焦躁急促
「做得…很好?」像是在稱讚狗一樣……
「繼續說,可以嗎?」他得到了些許便渴求着更多,手臂伴隨軟軟糯糯的撒嬌傳來被環繞摩擦的觸感
「先讓我休息一下再說」
「哦……」
他的語氣有些失落,周遭與此同時安靜下來,靜得能聽見規律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