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稱視覺)
數天過去幸終於醒來,但除了日漸消瘦的身軀以外,她的狀態也幾乎沒有好轉,最大的轉變是變得猶如傀儡般整天呆坐原處,除了內急以外沒有任何動機能讓她離開,空洞的雙眼倒映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幸,你餓了」
暗將盛着粥水的湯匙遞往嘴邊,可對方賭氣似的抿緊脣瓣,無論怎樣勸說也無動於衷
在軟硬兼施下才答應收留她的夫婦總是一面數着箱子裏的金子,一面悄悄觀察着兩人的一舉一動,交頭接耳作出“她一定是丟了魂魄”、“被妖魔鬼怪附身”等話
雖然聽不見他們的悄悄話,但暗每當看見兩人瀰漫頭頂的黑霧時便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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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幸遊蕩在街道上左顧右盼,了無生氣的瞳孔倒映不出任何事物,更看不見路上挨家挨戶搜索的兵卒般在他們眼皮子下經過,可奇的是路上沒有一人將她捉拿,也沒有人給她讓路,甚至她的身體穿過他們的身體時也沒有人察覺半點異樣
直至黃昏,她仍然沒有表現出絲毫回去的打算,拖動着從早至今一刻也未曾停下的雙腿踱步前行,一面小聲呢喃自語
「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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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他又在跟那個家夥自言自語了,要不趁現在吧!」
「可是你也看見外面的人了對吧,我們乖乖按照祂說的做,說不定不僅會撐過這個劫,還會向我們報恩呢!」
……
「幸,你看,還記得這個盒子嗎?」暗在她面前擺弄着木盒試圖引起她的注意,賣了一番關子後才徐徐打開,從中取出一個絡放在她的掌心
「你也看看這個,我把它也帶來了,……都怪我看不見,你在想甚麼高興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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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忽地停下左顧右盼接連於原地止步,低下腦袋撓抓着後頸喃喃自語,隨即猛然擡頭,月亮的輪廓倒映在她瞪大的瞳孔裏,顫抖着聲線吞吞吐吐地驚呼出聲
「陳、陳一索!我終於想起來了…!」
連忙遭步折返以某處爲目的地奔跑,一路上卻沒有半點疲倦,更感受不到雙腳踏在石頭上的觸感
她在疑惑之際低下腦袋,頓時驚覺雙腳每次踏步時都未曾真正踏上地面,換言之自己是飄着的,於是連忙停下腳步
幸咬脣環視周遭一圈,一面小心翼翼的躲開人羣,只見街道上只有巡視的兵卒,除了她以外不見一鬼
「這種時候居然連一隻鬼都沒有?」
她揉搓着雙眼四處張望依然一無所獲,不禁懷疑之前的牛眼淚該不會是假貨吧?
一路上思考的時間已足以到達目的地,她佇立家門前,擡頭望向被毀壞得不成樣子的家,深吸一口氣跨過沒有門的門框
「喂~你在--咚!」話語因自進門開始產生的強烈不適感戛然而止,幸搖搖晃晃的跪倒地面,咬牙忍耐身心上難以言喻的噁心感
然而那種感覺不到數秒便一掃而空,準確來說憑空消失更爲貼切,因爲幸立即蹦跳起來甚至做了個後空翻,全然不見剛纔爲至的痛苦
她邁步首先調查最近的廚房,雖然整體完善但不出所料的有破壞的痕跡,打開廚櫃,裏面的食材更被搬得清光
看到這裏,幸的身軀頓時一顫,隨即站起身來跑出廚房,呼喚着充斥滿腦子的東西往曾經她們三人的房間奔去
回到房內,只見遍地的無頭魂魄正在逐一消散,從身形判斷是小孩子,她低聲重複着「對不起…對不起…」跨過他們,走往房間角落蜷縮着身體翻找
「該不會被拿走了吧……」幸急得快要止不住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地賣力翻找着,甚至已經顧不上向不慎踢上的魂魄道歉,但直至翻找了整個房間仍一無所獲,當她失落的離開房間回到客廳時
她的眼角餘光看見--通往後院的門往外大敞,彷彿在朝她招手般輕輕搖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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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視覺)
「箱子!」
脫口而出的喊話伴隨隨之的眨眼,映入眼簾的景象在下一個瞬間轉變爲陌生的天花板,這裏是…哪?
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坐起身來,環視身處的陌生房間一圈後確定自己確實置身於別人家裏,充斥着整個房間的陌生氣味在霎時間敲響警鐘,站起來作攻擊狀
地面……好硬
不僅低頭看見,更感受到雙腳確實踏在地面上,擡腿踹了兩腳地面,後腳跟與堅硬的地面碰撞的瞬間傳來些微的痛楚
此時傳起門扉開啓的細微聲音伴隨物品散落一地的聲響,緊接着響起暗細不可聞的呼喚
「幸?」
本以爲是幻聽地遲遲纔回頭,卻確見倒在地上的木碗及其底下的粥水,沿着它往上望去,看見頂着一頭雜亂黑髮的暗正朝我奔來,然後因忘記及時煞停撞上我的腦門後雙雙倒地
耳邊回盪着那聲悠長的“咚”的一聲,大腦昏昏沉沉的狀態維持數秒至它逐漸退散才清醒過來,嘗試推開身上的重量,但非但它沒有移開,隨之更意識到腹部的衣料溼了一片
與此同時,腦中出現了想像中脖子後的爪痕,血流如注的血液從傷口處順着側臥的弧度浸染衣領
回想起一切後頓時心裏一驚,眨眼的瞬間又回到了現實,喃喃道出真相「自殺…?」
「原來以死亡爲目的自主破壞身體的行爲叫做“自殺”嗎?」暗環腰的力度收得更緊,擡頭露出掛滿黑色淚痕的臉龐,抽搐着呼吸斷斷續續的從嘴裏吐出難以拼湊成句的話語
伸出雙手環抱他的腦袋,壓抑着哭腔試圖以我爲數不多安慰人的話語安撫他的情緒「我也想哭啊,那我們一起哭吧」
暗「嗯」了一聲,接着張嘴深吸一口氣--
「誒!先停下來,開玩笑的,外面有大批兵卒呢」
……
「爲甚麼要在今晚回去?……我不傻,不是你說的外面有兵卒在嗎」
幸見狀正煩惱又要解釋一番,脣瓣半張後又合上「我自己去罷了,無謂再吵架,反正你能看到我的心裏在想甚麼吧」
暗注視着她沉默半晌,才低聲答話「如果這是對我們都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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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視覺)
當月亮掛上夜幕之時,幸離開了,她在離開前單方面叮囑了我幾句經常重複的話
雖然嚴格來說,只是因爲憑着雙眼所見她在短時間內充斥大腦對某件事的執着剩餘的空間裏找不出關於我的事,藉此判斷由於看不見壞事,所以是人類所稱好的事情
幸期待着我能看不見其他人的心聲,至今爲止這項本能曾引起過的非議都一一記在她的心裏,換言之,這是件壞事吧?
只要做好一條好狗就不用再以神的身份向衆生“施恩”,何樂而不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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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人稱視覺)
「找到了!」幸興高采烈地捧着絡,完全忘記了附近有着兵卒在巡邏地於原地轉圈,使鬆軟的泥土在不經意間沾滿腳下
事後她又回到她們三人的臥室,可這次已經不見遍地的無頭魂魄,只是感覺房內的氣溫比起外面冷了一大截,她環臂磨蹭皮膚在房內來回渡步,冷不勝防打了噴嚏「好冷啊…只能早點回去了」
當她的右腿剛邁出外面時在千鈞一髮之際猛然抽回,背部緊貼牆壁粗喘着氣,一面探出雙眼,悄悄觀察不遠處正以整刷刷的踏步聲接近的火光
她的呼吸就在此時一窒,每每驚恐的抽回腦袋後又不自覺的探頭往外望
注視着那片火光時,瞳中倒映出的卻不是猶如他們的身姿般在燈籠裏挺直腰桿燃燒的火苗,而是那天在風中搖擺不定地踐踏着孩童們的屍體拼命往上攀的火舌
「誰在那裏!」其中一名兵卒忽地出聲叫道
幸聞聲頓時奔腿不顧一切逃跑,如她所料的腳步聲隨即從身後追趕起來,然而回頭觀察雙方之間的距離之時,卻見一隻受驚的狗正從他們身後夾着尾巴離開
也就是說,剛纔他們發現的也許是那條狗才對
「哈?開甚麼玩笑!」幸見狀連忙再加快速度試圖甩開他們,可對方人多勢衆且每人手持武器,近乎每人各丟出一支矛都能當場把她刺死,即使她自認身手嬌健終究只是單槍匹馬,何況醒來至今才恢復沒有一天,體力自然大不如前
她的表情因痛楚於一瞬間的扭曲後摔倒地上,右小腿在因疲倦不經意間減慢速度時遭一根矛離險些傷及骨頭的位置猛然貫穿,蜷縮身軀發出夾雜哭腔的呻吟
「嗚…嗚啊…好痛、好唔…!」
她隨即被粗暴地捉住頭髮提起腦袋,頭皮的刺痛使眼皮艱難睜開一條細縫,儘管如此她還是看見了,對方帶着笑意湊過臉來,仔細欣賞一番她狼狽的姿態後一巴掌甩到臉上
痛楚使她本能的想要逃跑,卻被捉住腦袋使她無法轉身,被人羣猶如圍牆般重重包圍後逃生的機會更是渺茫
兵卒們並不急着將她帶走,而是稱其爲妖女的同夥咒罵的同時就地爲百姓包括自己洩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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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低下腦袋作沉思狀坐在玄關處,忽地擡頭,腦袋以360度往後旋轉望向左後方,視線所及之處是一面牆壁,但他仍然死死盯着視線焦點
此時他站起來了,剛要奔出門框時卻又收回腿,於原位重新坐了下來,低下腦袋,雙手掩面禁不住啜泣起來,嘴裏喃喃自語着重複的話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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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視覺)
「滋事分子!害得社會不得安寧,破壞人民安居樂業的生活!」
惡毒的咒罵和拳打腳踢將身心折磨得相比起開始時麻木,試圖將這些聲音充耳不聞和無視身上的痛苦,好讓時間過得快點
可是當他們開始撕扯我的衣物時,腦中不受控的湧入那天的屈辱,看見自己被數名大漢褪去衣衫,以幾乎使肩膀散架的力度壓下木驢
未等記憶中的撕裂感到來前,那股屈辱已撕裂理智,以完好的左腳蓄力踹開面前的其中一人,伸出利爪掃往四周光顧着折磨我而紛紛放下武器的兵卒
雙手隨着情緒的激起發熱,在某次揮爪時眼角餘光瞥見掌心燃起藍色的火苗,下意識施力的下一個瞬間,火苗自半秒內瞬速膨脹,並在數秒後以我爲中心點爆開
雙眼頓時閃過一陣炫目的白光引致失明,但這個時候再也顧不及這些,只能憑耳邊人羣的慘叫分辨聚合的人羣較少的方向,以爬行的方式逃出人羣后,跌跌撞撞的使盡自身超越人類極限的速度用盡全力朝儘量少人的方向跑
途中往往會不慎撞上牆壁撞得頭破血流,儘管站起來後又會因腳步不穩摔倒地上,即使是用爬的,也不再甘於被身後嚷着“殺死那頭妖物”的妖怪捉住
不知是否錯覺,或是由於激烈的喘息蓋過了他們的呼喊,身後接連響起摻雜着雜亂的腳步聲的尖叫
無聊理會這些,本打算伸出手繼續拖行身體前行,但當這次掌心觸碰地面時卻使不上力,只有感受到濡溼血腥的氣味在掌心溢出,握拳感覺到細碎的顆粒狀的柔軟的東西,要是看得見的話掌心想必是一片血肉模糊
即使因爲看不見所以雙眼是閉着的,眼皮卻莫名沉重得牽及身體也彷彿被大石壓在身下般動彈不得
該死……可不能睡
下意識擡頭環顧四周,這纔想起自己失明的事,不論是睜着眼或是閉着眼,眼中的世界都只有一片漆黑,但因此嗅覺卻變得更加靈敏
草的味道?
抽了抽鼻子,確定附近傳來淡淡的青草香,且就在不遠處
既然雙手已經不能用了就只剩下雙腿了,只能依賴沒傷的左腳,在模糊的記憶當中不知如何鑽入一處草叢,咬牙強忍着睡意拔出矛
……
「唔…」徐徐睜開雙眼,看見的卻不是想像中灰暗的天空,而是不再那麼陌生的天花板,不禁猜像昨晚是自己爬回來了嗎?但顯然是不合理
困惑地擡起手,當看見自己纏滿布條的雙手時頓時大約理解現今的狀況,隨即坐起身來望向房門
「暗?」
過了數秒仍沒有任何動靜,閉上眼,聆聽隔着窗外樹葉被風吹過而沙沙作響的聲音,聽見街道上雜亂的腳步聲及經過一晚上過去淡下些許的血腥味,想必是人羣發現了昨天倒地的兵卒們的驚叫,還有胸口越發加快的心跳
卻唯獨屋內聽不見一絲動靜,靜得彷彿只有我一人獨處在這間屋子內,於是我加大音量再喊一次
「暗-!」
依舊沒有任何迴應,這次決定站起來,剛站起來後雙腳頓時一陣脫力後跌坐地上,不出所料,掀開下半身的衣物後傷處果然同樣經布條包紮,順着模糊的記憶取出藏在身上的絡,端詳良久後才收起
接着趴下來爬往門的方向,用腦袋撞開沒有鎖上的門爬出客廳,環視一圈果不其然不見一人,且傢俱沒有被翻箱倒櫃的痕跡
回想起記憶中每家每戶搜索,及昨夜的看見自己後立即就地行刑的大量兵卒,經各個線索的拼湊後腦中浮現出一句話
連夜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