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殺的……居然來到了這種鬼地方,雖然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明目張膽地闖進別人地盤的傢伙可沒資格說這種話,換作誤闖進別的狼羣地盤的入侵者可是會被當場咬死的。
我夾着尾巴低頭注視着地面,一面攝手攝腳地從堆積如山的屍體上爬行,同時豎高耳朵,絕不放過任何一點可疑的聲音,可就在此時,一陣顱骨從低處滾落途中碰撞產生的聲響使全身的神經頓時警惕起來。
連忙循聲望去,隨即看見遠處一片黑壓壓的生物,同時聽見一陣煩人的叫聲與吠叫,定眼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大片的烏鴉及狗羣爭奪起了食物,儘管周遭圍繞着牠們及正踩在腳下的都是數之不盡的屍體,卻偏偏爲了同一塊肉爭奪起來。
我注視着這副情景不禁嗤笑一聲,隨即回頭繼續趕路時卻發現左腳無法動彈半分,低頭一看,才發現它卡住了某人的屍體與骨頭的縫隙之間,更是該死牢固,恐怕得要花一段時間才能拔出了,於是我擡眼環顧了周遭一圈,確定暫時處於安全後才徐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移動起屍體來。
可纔剛艱難地搬起壓在上頭男人的屍體,便看見他下方陰影深處閃爍着甚麼,一閃一閃的尤其引人注目,難免令人生起好奇心,一面在心裡猜想會否是甚麼值錢的東西,一面無奈於現實望向顫抖着的雙臂支撐着的屍體,顯然地,現時飢腸轆轆的我單憑自己顯然無法搬開他的屍體,卻也無法放棄深處閃爍的某物是某人在身上藏起值錢玩意的可能性。
我咬咬牙,又抽了抽鼻子環視了周遭一圈,隨即低頭望向腳邊被狗啃過的骨頭,從大小上判斷是女人的腿骨,雖然偏小,但也許能爲之一用,於是我拾起骨頭豎立在屍體下方作支撐,然後再挑選一根較爲細而長的骨頭,一點一點地逐漸從深處挖出目標,並往身上擦拭一番清理表面上的污漬後緊握在掌心之中湊近面前。
「嗚哇~」
我注視着手中略沉的銀元寶發出讚歎的聲音,不禁湊得更近深,深吸一口它沾滿了血污與銅臭的味道,儘管惡臭難忍,卻奇怪地有着一種令人執着的魅力,猶如搶到骨頭後死死護在懷中的狼般同樣地將銀元寶緊握手中,儘管過長且尖銳的利爪扎入肉裡也在所不惜。
「這樣的話應該可行……」
我低頭注視着陷入沉重屍骨堆中動彈不得的左腳喃喃自語道,一面伸出空出的左手越過右肩,拔出剛纔支撐男屍的骨頭,反之扺在堆積腳背上方猶如大石般沉重的屍骨下方,利用身體的重量使力撐起充足的空間讓左腳藉此脫出,並往後跌坐腐爛硬化的屍體上,因而渾身染上一陣難聞的味道,雖然狼的嗅覺不如某些獵犬,更在食物稀缺時會食用腐肉,但這不代表有更好的選擇時我們仍會選擇它們。
脫出以後我呈半膝蹲下方便隨時逃跑的姿勢,豎高耳朵,面露疑色地環顧四周後才徐徐站起身來,絲毫不放鬆一絲警惕舉起長有利爪的雙手往空無一人的周遭揮舞起來,可劃破空氣的聲音再三證明是我想多了,亦因此生起新的疑問。
按理說這個量的屍體本該會出現數之不盡的魂魄,那他們都去哪了?
在身處於亂葬崗的無奈之下,我只能將滿腦子的疑問吞回去,改而專注爬到高處上尋找生路,涼風夾雜爲令人懊惱的灰燼胡亂地拍打我的臉龐,割短至及肩的短髮在風中凌亂地吹散,更不時掩蓋視線使得好幾次手滑差點從高處掉下,直至吃力地到達並屹立在屍堆頂點後才鬆一口氣。
離伸手就能觸碰天邊的距離下,我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並佇立原地轉了個圈,藉以觀察四周的地形計劃下一步的去向,但當我看見旁邊的菜市口後頓時一愣,隨即回想起那片火光沖天的景象,然後低頭望向腳下成人的屍體,不禁豎起全身的毛髮渾身發顫起來。
才發現…原來我不僅身處於亂葬崗,更是刑場的正中間的位置,怪不得至今所見的魂魄會出現老人和成年人,老人就不說了,但作爲主要勞動力的成人,更是正值壯年的男人,爲啥也會一併出現在這種地方?
我不敢再想下去,面朝街道上空無一人的菜市口的方向徐徐往下爬去,直至落地時激烈的心跳仍絲毫未褪半分,更未曾放下豎起的耳朵,仔細聆聽着後方的動靜頭也不回地往大街上快步走去,確定沒有危險後才徐徐停下腳步,連忙摘下雙腳下的皮屨拎起,然後拋往半空後迅速回頭瞄了後方的亂葬崗一眼,隨即回到正面看着它從半空落下。
兩隻皮屨鞋底同樣朝上,平穩的屹立於地面上不見絲毫動搖。
「所以我該咋辦?!」我驚呼道,全身的毛髮豎立得更高,又連忙拾起皮屨拋往半空。
可之後又是相同的結果,我見狀頓時慌了起來,心想只剩下一次機會了,一面徐徐彎腰拾起皮屨,緊閉上雙眼利用僅剩的機會輕聲問道。
「那他們會害我嗎?也就是帶着黑令旗的那羣傢伙們……」
說罷用力揮臂將它們拋上半空,直至聽見不一致的落地聲響約莫三秒後,雙眼才徐徐拉開一條細縫,循面前的音源望去。
面前不遠處的是一隻鞋底朝下的皮屨,我見此後全身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了大半,臉上隨之浮現出淡淡的笑意,然後回頭望向另一隻皮屨,然而這一回頭,使我差點忘了鞋子而光着腿逃跑。
雖然我看見的並不是怪物正叼着我花上了大價錢買--聲稱保養得宜的話能送我終老的優質皮屨,但論深刻的程度也能與幾乎每晚都會作的惡夢並肩了。
「陳…一索……」
我爲了在大白天下更能看清對方而瞪大了雙眼,且儘可能地藏起獠牙輕聲呼喚她的名字,一面徐徐伸出雙手,猶如接近麻雀般攝手攝腳地慢步走上前,彎腰試着觸碰她試圖將另一隻本是鞋底朝上的鞋子轉爲朝下的手,但作爲活人的我自然是輕易穿過她呈半透明的手,更拾起鞋子重新套在腳上。
做好一切準備之後轉過身去背朝亂葬崗,回頭向一索投以好自爲之的眼神後,二話不說拔腿狂奔起來--
爲甚麼那坨肉塊又會出現了?!明明昨晚已經親眼目睹一索把他解決了纔對啊!
我不管一切、甚至不知疲倦地奔跑在路上,掌心緊緊攥緊穿梭過大街小巷,以生命作爲與妖物進行賭注,一面利用在險境之中爆發出來的求生本能極力運轉着腦袋思索接下來該跑進哪個轉角,以及妖物出現並對自己窮追不捨的原因。
難道是……!
(陳一索視覺)
我仰首注視着面前由破碎的身體組織融合而成的巨大魂魄,視線焦點掃過衪身上不同男男女女、甚至是老人與小孩猙獰的臉龐,看來生前無異被處於極刑含怨而死,想到此,五指不禁握緊了扛在肩上的鐮刀,同時從緊合的齒縫中吐出數個字。
「趁早做掉你肚子裡的傢伙果然是正確的……」
纔剛說罷,面前由不同人的怨念積聚而成的魂魄便頓時騷動起來,數不清的人臉張紛紛大了嘴,從中持續發出擾人的呻吟,並蠕動起肥胖巨大的身軀,猶如毛蟲般朝我緩慢地爬去,觀感上除了驚悚之外便只有噁心,令雙手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我斜睨望向扛在右肩上的鐮刀,牙齒咬得更緊,隨後擡眼望向雖然移速緩慢,卻由於體型上的優勢能以一步相當於我們的十步快速迫近。
若是換作以前,我見此一定會立即轉身竭力奔跑起來,就像兔子遇見狼一樣,這是作爲較爲弱小的生物一方無可避免的本能,但今非昔比,如今我已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女人,自然不可能逃避,更不能逃避。
這無關性別,而是我現今作爲強者所施加在身上必須保護自己人的責任。
我在心裡如此想道,一面斜睨望向身後山一般的黑令旗,那正是我所做的一切的證明。
(幸視線)
「呼哈…呼哈…!」
確定附近沒有危險的氣息後,我逐漸減慢跑速,並在到達下一個轉角處後箭步躲到某條巷子裡,弓背雙手扶着牆壁大口粗喘着氣稍作休息,直至氣息回復平穩之前都一直警戒地高高豎立着耳朵,絕不放過半點一旦鬆懈便可能危害性命的風吹草動。
待氣息逐漸回復平穩後我才擡起頭來,來回掃視四周左顧右盼的同時,一面徐徐擡起至今依然緊緊將銀元寶握在掌心的右手,咂了咂嘴後略微鬆手,讓陷入肉裡的尖爪得以脫離,然後閉上雙眼,抽了抽鼻子後昂首循着腐爛的味道望向怪物的所在地,同時皺起雙眉後重新睜開眼,望向手上同樣沾滿了與怪物無異的難聞氣味的銀元寶。
「果然…不僅不該跟死人搶吃的,連死後都用不着的東西都不許拿走嗎……小家子氣的傢伙!」
(陳一索視覺)
當在我手執笨重的鐮刀與厲鬼對峙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急速的腳步聲及粗重的呼吸聲,我頓時因此於一瞬分散了注意力,屏息凝視着前方的視線卻不敢動搖半分,亦在心裡暗示爲野狗經過,藉此減低對身後迫近的聲響的注意力。
「跑!」
可隨即從後傳出幸的聲音讓我先是一愣,隨即下意識回過頭去,卻見她手裡正攥着甚麼,且高舉起手臂往後退步蓄力,然後用力一擲,眼睜睜看着厲鬼忽然着了魔似地沿着拋物線的方向往反方向跑去,當回過頭去時,她的身影早已極其淼小,接近消失在地平線上。
看着她在引開厲鬼後害怕得連忙一熘氣跑掉的樣子,我不禁覺得好氣又好笑,無奈地嘆一口氣後仰首望向天空上方,半眯起雙眼注視着穿過層層灰塵撒落自己身上的太陽,然後再低頭垂下眼簾,望向指尖正不斷地分解且粉碎成比灰塵更小的半透明碎屑的雙手。
「幸,我也許無法跟你走了,但你可以下來陪我,這個主意何妨?反正我出的主意你從來不會反對的。」
注視着幸的身影徹底沒入地平線後,我蹙眉斜睨望向身後逐漸遠去的身影,徐徐擡起笨重的鐮刀扛到肩上,然後從衣衫裡掏出一根筷子粗細的樹枝,佇立於陽光之下蹲下來,並屏息將它豎立在地上自制日晷。
當一切準備就緒後屏息徐徐站起身來,牢牢握緊刀柄後退數步,視線由始自終緊盯着日晷下筆直的影子,直至數秒後,影子彷彿有了生命力般顫抖起來,隨即飛快地順往左邊重複轉動,並從中冒出逐漸一顆人頭出來。
此時的我早已躲得遠遠的,藏身於環境昏暗的巷子裡儘可能確保自己處於安全的狀況下,藉以驗證自己觀察至今的推測。
「果然,撿回來的狗都不一定會學會感恩,更何況是人。」
我注視着從影子裡逐漸爬出來、被一名女子環抱在懷中左顧右盼的暗自言自語,一面蹙緊雙眉又補充道。
「得再次準備鍋子才行,沒有用處的東西便只有壓搾最後一點價值的命運,狗是如此,人更是如此。」
我說罷咂了咂嘴,然後同樣迅速逃離現場,儘快尋找新的倒黴鬼供我繼續保持理智逗留於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