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天边不见尽头的乌云下着淅沥淅沥的大雨,雨势至今没有丝毫减退,看不见半点停雨的迹象
「真是的~到底要下到甚么时候啊!人家的鞋子都要湿透了」
格雷尔移开挂在手臂碍事的大包小包,注视着红靴子侧面大片的水渍叫道,随即擡头瞪视梅奥努催促道,一面夺过摇晃不定的雨伞由自己撑着
「你能不能走快点啊!刚才不是才吹嘘自己体力很好吗?弱鸡!」
「你都连续逛四小时没有停下过了,这是在跑马拉松吗…不行了、女王大人,先让我喘口气…咳咳」
梅奥努弓背气喘吁吁地逐渐停下脚步,打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仰头灌了好几口水才顺过气来,扭头望向身旁快要把自己挤出伞外的大包小包
「我记得那些都是口红吧,买那么多干嘛?难不成一天换一个色号?」
格雷尔冷哼一声,以用外行人的眼光上下打量对方「虽然你底子还行,却缺乏保养,啧啧啧…倒是你,皮肤像砂纸一样是打算用来打磨吗?」
他握住眼前纤细的手腕举起,像是打量商品般将布满棕色斑点及干裂的手背翻来复去、展开手指、检查皮下脂肪率等等……
「你够了没有?」梅奥努皱眉喝道,同时甩手抽回「我一个大男人保养来做甚么?被别人像艺术品一样观赏吗?」
「呵!管他的,老孃知道自己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就行」
格雷尔仰头单手叉腰,一头秀丽的红发在风雨下随风扬起,胡乱拍打两人的脸庞,湿哒哒的头发粘在脸上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
「呸…」梅奥努挣脱头发后别过脸去,却就在这一刹那遭取出了兜里的东西,顿时回过头去已经为时已晚
「这是…彩纸条?啊、我想起了!那些小鬼会一天折一颗星星存在瓶子里,待满了以后便送给心上人--啊!」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惊叫一声,夺回对方手上的头发心疼地抚摸着发丝「很疼对吧……」
「所谓礼轻情意重,女人不都喜欢这种讲究心意的小东西吗?」
梅奥努说罢,又反过来夺回处于对方手上的厚厚的纸条,拍了拍上面肉眼不见的灰尘厌弃说道「小心点,别弄皱了」
「错了,是女生,不是女人」格雷尔怀着讥诮的眼神笑道,一面伸手,从其中一个纸袋里掏出一支尚未开封的口红
「知道口红效应吗?哄好女友低风险高回报的廉价方法之一就是它」
「接好!」他说罢忽地抛出手中的东西
梅奥努一愣,连忙伸手去接,却咚的下掉落脑袋上,然后滑落半空,在落地前遭到接住,伸到自己面前,那不是他的手
「谢…」正要道谢之时,耳畔再次传来格雷尔特有的尖细嗓音
「威廉!」
威廉?梅奥努闻言擡头,与一双冰冷中带着愠怒的眼神对上视线
「下雨天的你跑出来干嘛?不是说有要事在身吗?」
格雷尔将伞塞到梅奥努手上,转而躲到威廉的伞下,擡手用衣袖擦拭他脸上的雨水,却被握住手腕制止
「该走了……而且雨势越来越大」
他强压着心理上的不适,斜眼好不容易才挤出后半句话,对他而言却已经是极限,正如向自己的家人说一句我爱你一样艰难
因为换作以前都是习惯直接拖走的,久而久之,便变得极其理所当然,可对方的反应让他心里为之愕然
「诶?才不呢!明明还这么早!」
格雷尔转身又躲回红伞下,却被从后推回威廉身边,连忙回头叫道「你干甚么啊?!」
「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做,伞隔天还你囉~」梅奥努展出僵硬的笑容朝威廉一笑,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威廉见他如此配合,也转身就要离开,可身旁夺目的红色就在此时冲出伞外,他顿时眼疾手快捉住了那头红发拽回身边
「你够了!别再把甚么都当作是理所然的了,我凭甚么要按着你说的话做啊?!」
随着一声惊叫后,脸庞随之泛起一阵刺痛,同时眼中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只见一抹红色的身影伴随他尖细的嗓音逐渐远离自己
「额…我真的有要事在身!」
也许是为了避免捲入这场争端让自己两边不是人,梅奥努左顾右盼一番后果断撤离,头顶雨幕往主建筑的方向跑去
如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喧闹的雨声不仅盖过了寻常的声音,似乎也一并盖过了他们的心声,就在此时,连绵不绝的大雨丨终于逐渐停了,却转而在心里下起了雨,听不清别人的声音,自己的心声更是如此
威廉正狼狈地在地上摸索着寻找自己的眼镜,但此举对能指着没人的墙壁说教的人而言自然是徒劳,忽地他摸到了类似于眼镜边框的某物,确定是眼镜后连忙十起来重新戴到脸上,前路却没有因此重新清晰起来
他伸指沿着冰凉的金属质感抚摸镜框,忽地从指尖传来的刺痛让他顿时抽回了手,亦同时刺痛了他的心,回想起当年仍是个暴躁的毛头小子的格雷尔,施舍出那点像是怜悯般的温柔时的表情,颤抖着声线喃喃道
「让我珍惜眼镜的……不就是你吗?」
似乎有甚么东西,一并在镜片碎裂的那刻摔破了
……
高度近视的他如今在一米内只能看见自己手部模糊的轮廓,五米内路人的面容像糊成一团般无论化了多重的妆都看不清,在十米内雌雄不分,说直白点就是跟失明几乎无异
于是他只能手持雨伞像白手杖一样左右来回扫过面前,叩叩地不断敲击地面,凭着记忆力及模糊的光辨别自己身在何处
路上他忽地止住脚步,扭头循着不远处恶魔的气味望去,隐约看见两团“雾气”并肩站在路旁,厌恶的气味让他本打算就此离开,两人的对话却让他收回脚步,驻足侧耳聆听
恶魔A发出闷闷的咳嗽声,大口粗喘着气逐渐缓过来
「啧…好死不死又买到装作虎鲸灵魂的仿制品了」
那名恶魔的声线有气无力的极其虚弱,使威廉联想到了生前躺在病牀上命不久矣的某个灵魂,但真正让人在意的是他的抱怨,寥寥数语透露出了不少的信息量
「对对,炒卖人类灵魂这类情理之中的事已经司空见惯了,却连代替品都有假的,恶魔何苦为难恶魔呢」
恶魔B随即附和道,同时恶魔身上特有的气味更加浓郁,使威廉顿时皱起双眉不再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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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层,女孩俩的房间
「是时候回去了,你意下如何?」赤瞳盯着手机屏幕忽地擡头问道
罗纳德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凑近身边,看见屏幕上方所显示的红色电量后,嘴角顿时无奈地抽搐两下
「你啊…不仅一天到晚宅在房里,到外面走走仍只晓得跟它牵手,到底是在跟手机还是跟我约会?」
他的话语犹如质问游戏和女友哪个重要般,语气却像个说教的老父亲嘴里说出来的话一样让人燃不起半点性趣
「还能不是你吗?」赤瞳的语气里有着半分敷衍的成分,随后轻叹了一口气收后起了手机
「果然除了比较小以外跟男人的手几乎没有分别啊……虽然我没有牵过男人的手就是了」
罗纳德抽出对方的其中一只手说道,一面将两只一大一小的手互相交叠,随后抽回了自己所身处的赤瞳的身躯的手,稍微有点沮丧地注视着这双骨架比起普通女性大,皮肤亦不及她们细腻的双手
赤瞳闻言擡眼与他对上视线,并在那瞬间看透了他的想法似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眼神里满是戏谑,却笑而不语
「……抱歉」罗纳德虽然无法知道对方已经在心里骂了自己多少句,但他不可能意识不到自己说错话了,随即讨好地正要说点甚么补救,却被那之前拦下了
「没关系,我在心底里对你做的事更狠」
身处于这副罗纳德的身躯内的赤瞳抚摸着他白皙的手背笑说道,与此同时,祖母绿的眼眸渗入了不属于他的色彩
「诶--?!所有你对我做甚么了?」
在无形中任人摆布的羞耻及旺盛的好奇心,使罗纳德止不住在他身边来回走动的脚步,时而站起来、时而坐下,有时更直接凑近耳边询问
「等下…你的眼睛怎么了?」他忽地止步,捧起赤瞳的脸庞注视着眸中流转着的殷红问道,焦虑二字完全写到了脸上
「……也许是充血过度引致血管爆裂,进而牵连微丝血管导致球结膜下出血吧」手机漆黑的屏幕映出一抹殷红混淆了眼底清澈的祖母绿,随即擡眼与罗纳德对上视线
「怎么仍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不是告诉你了吗?」赤瞳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对方一时摸不着头脑
「知道眼睛没事就好,别卖关子了」罗纳德差点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但回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恶魔就是矫情……不仅吃口饭要折磨自己,说一句话也要自找麻烦
他在心里暗想道的时候被握起右手,将食指及拇指相扣成圈状摆出ok的手势,然后目睹赤瞳眼眸的月牙弯得更深,带着浅笑将食指贯穿圆圈--
啪--!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使女孩俩受惊之馀,连忙擡头望向二人,随之响起的是罗纳德慌张得结结巴巴的连连道歉
「抱歉!刚才只是个意外……我平常根本不会做这种事的!抱歉…请让我看看伤势如何,很疼对吗?」
「没事」赤瞳斜开视线简短应道
……
「罗纳德是患有过度活跃症吗?最近大家都在说这个呢」女孩A注视着他今天怪异的举动向女孩B问
女孩B点了点头附和道「那超厉害的不是吗?得快点告诉大家才对!」
(过度活跃症:一个由于患者之脑内神经的发育异常迟缓所直接导致的心理疾患,特征是容易分心,难以专注)
……
「可你脸都肿半边了真的没问题吗!?」罗纳德在第二层走廊上紧跟其后,追问逃似的躲避着自己的赤瞳
「你的身体皮糙肉厚,在原作的豪华客船篇里肿得像猪头一样不照样没事吗?」
赤瞳斜开视线,眼眸弯成月牙状一面说道,可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硬物碰撞的声响,然后是一声哎哟,他的瞳孔顿时缩成针状,随即旋身望向后方
「嘻嘻~我的演技不错吧!多年来我可是活用这项在众多前辈身边脱身的,却对像威廉前辈一样铁石心肠的人没用……」
只见罗纳德毫发无损地伫立在原地,正为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演技显得得意洋洋,生前可他可从未想过自己游走在虚伪的社交圈里赖以为生的技能,在死后依然适用,不过本人谈不上高兴就是了……因为新一出戏又要开始了
赤瞳无奈一笑,带着意义不明的笑容走上前,距离足以感受彼此拂过脸庞的吐息
「等下、你又想做甚么,就在这里?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好吧……」罗纳德不知是联想到了甚么,警惕地退后了半步
忽地他感觉到身子一轻,低头望向下方,却见地板离自己更远了,才惊觉自己被横腰抱起,路人们好奇的目光像是舞台上的灯光般齐刷刷的聚焦到自己身上,甚至还有数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高呼起来
「嫁给他!嫁给他!」
可随即围观羣众中响起了更大的声浪,甚至有数名极端人士从身上某处掏出了火把和汽油,扬言要烧了他们,尽管他们确实有此意,但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只会伤及同伴,只能收起手中的危险物品嚷嚷着
当人羣回过神来,两人却早已在有惊无险之下穿过人羣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在失望前,他们已经被别的事物转移了所有的目光,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抛诸脑后
……
「呵,体验还不错吧」
赤瞳报复性似的呵笑一声笑道,随后徐徐将全身僵硬得活动困难的罗纳德放在他们的房门面前,一只手挽着他的腰拉近自己
「真是场非常非常难忘的体验啊……」
后者无可奈何之下几乎将全身一半的重量倚靠在对方身上,用食指和无名指夹出房卡,但他一开始并不是想要耍帅,而是他的五指彷彿被粘住了一般伸展不开
呃、不妙……这是咋了?
也许是心中的絃仍然处于紧绷的状态,罗纳德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至全身都不受控地无法放松下来
他在心里想着,一面徐徐擡头,与赤瞳刚对上视线的瞬间便故作自然地移开,但幸好赤瞳没有多问
……难道又要向她求救了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在此时,门扉嚓的一声从内开启,前来应门的是暗
他侧身退了出门前的空间,然后回头朝房内轻声说道「幸~他们回来了」
接着他察觉到了罗纳德的目光,露出不解的表情歪头问道「怎么了吗?诺克斯君」
「你的记忆…回来了?」罗纳德注视着面前莫名陌生的他,却说不上哪里奇怪
暗似乎被这个问题难倒了,沉默半晌后摇了摇头,并像是背诵一般作出回答
「你们口中所谓“现在的我”就是现在的我啊,有何不妥?」
语毕,他的脑袋也徐徐下垂,一头不会是人类所拥有的极致纯黑的长发随着动作一并下滑,掩盖了他的表情,亦像是在强调他非人的身份
「如果“现在的我”回来了,我又该怎么办……?」
他的语气颤抖着,从身上接二连三冒出的眼球质问似的齐刷刷地盯着罗纳德看
「抱歉…我只是……」罗纳德自知无谓再在能够读心的家夥面前辩解,尽管跟真心沾不上边,仍是伸出双手安慰地搭上他的双肩
赤瞳则没有作出反应,仅有斜开了视线一言不发
「你们回来啦!」
此时八根蓬松亮丽的大尾巴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幸大幅度摇晃着尾巴从房内跑出,跑到他们面前才急煞,兴奋的表情彷彿是恨不得扑到归家的主人身上的狗
「怎么了?笑得这么高兴」赤瞳面朝幸问道,一面将掩盖暗脸容的发丝撩往耳后
「我们今天一起去“罗湖”囉,但当然只是走走,没有乱碰甚么东西和下水,一滴都没有!」
「“罗湖”?」赤瞳才刚发问,便被拉起了左手
幸拉起暗及赤瞳的手,一面往内走去「进来再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