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你在百忙之中抽空前來呢，小生招待不週，要來塊餅乾嗎？」
葬儀屋推出盛有餅乾的骨灰罈笑道，隨後捧起熱氣騰騰的紅茶湊近臉龐，讓它的香氣充盈肺部，令全身暖和起來後抿上一口
「不，沒那回事，我才應該說麻煩您了」
威廉同樣抿了口紅茶，卻婉拒了他遞來的餅乾，誰知道里面的原材料是甚麼？
他放下茶杯，架了架鼻樑上由膠水粘好的眼鏡，擡頭環視了一圈葬儀屋的房間，同樣像是工廠批量生產的貨品般一式一樣的白色立方體，但由於光線昏暗的因素令它蒙上了一層灰色，相比起其他房間顯得不那麼單調，且房內除了基本的傢俱以外，便只見寥寥無幾的個人物品
葬儀屋的視線沿着威廉的軌跡一同移動後低下腦袋，注視着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嘻嘻笑道
「嘻嘻…像是棺材一樣對吧？因爲我們並不會久留在這邊嘛，就提前做好收拾準備了」
說罷，他伸出了食指在桌面上重複划着圓圈，神態猶如羞澀的少女般徐徐展開尷尬的笑容，坦白出邀請威廉前來的另一個原因
「其實小生這趟邀請並不只有公事，也稍微有一點個人原因摻雜裏頭……」
說至接近句末時，他的笑容更深，加上房內漸重的怪異氣氛讓威廉感到渾身發毛，同時受到毒害格雷爾的瑪麗蘇劇日夜薰陶之下，後者的思想也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大腦接二連三冒出各種不合理的發展，儘管如此，表情依然宛如一尊雕塑般沒有透露出半點變化
威廉一面揉搓着太陽穴，試圖讓自己的思緒問道「……請問有甚麼事嗎？」
「那小生就直說囉……？」不知是刻意或無意，葬儀屋本就高八度的怪異聲線比起往常更加扭捏做作，說得直白點，就是讓人作嘔
「是的，請快點」威廉說此話時語速稍增，且一拼加重了揉搓太陽穴的力度
「那……能麻煩你指導一下小生它的用法嗎？」
葬儀屋臉有難色地說道，一面從大袍裏掏出一支摺疊式的老人手機，說罷揭開蓋子，露出裏面表面覆蓋有一張塑料薄膜的液晶螢幕，隨後徐徐解釋來龍去脈
「其實小生初來到這邊的世界時早已添置這玩意了，因爲小生看時下的年輕人都一天到晚盯着它看，一個個大好青年這麼年輕就當上“死神”了，所以想了解一下……」
他說到句末時逐漸噘起嘴脣，撒氣般用力隨機按下數個按鍵，繼續說道
「可是啊…威廉你知道嗎？當時小生還沒有說甚麼，那位銷售員便自以爲能夠讀心一樣塞給小生這玩意了……還不斷的在耳邊洗腦催促小生去結帳」
面對他喋喋不休的抱怨，威廉憶起了格雷爾猶如留音機般每日每夜在耳邊重複播放着每天的所見所聞產生的噪音，讓他產生了自己交了第二個女朋友的錯覺，無奈之下只能用上不斷點頭以示自己正在聆聽，實際在放空此等一式一樣的方法敷衍對方
又說了一段時間後，葬儀屋終於說到重點，此時已經過去了接近一千字了
「小生啊…一直都想要試試看所謂的百●、go●gle之類的東西，可是對這玩意沒有辦法呢……」
「雖然我對這方面沒有涉足，但按您這個種類的也許無能爲力……」
威廉透過碎裂的鏡片看見同樣碎裂的老人手機，但這不代表他認爲眼前的便是事實，而是從事實的層面上看見這個種類的手機無法做到上網的功能
通俗來說就是，拿老人手機玩王●榮耀
「也許您可以試試看它」
威廉取出了自己的手機遞給對方，通體黑色的簡約設計側面透露出他的個性，但它在昏暗的環境下對眼睛不太好使的人來說實在不太友好
「哎呀哎呀……小生只看到一團黑色的麪糰在面前呢，抑或說它真的就是麪糰？」他說罷頓時不禁被自己逗笑，音調曲折詭異的笑聲回盪在幽靜的房中
可當笑夠了以後，他便立即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重要性，於是雙手撐着桌面站起來，俯身向前，摘掉了威廉的眼鏡轉而戴到自己臉上
「稍微借來用一下哦，唔…雖然不盡人意，但是小生來到這邊後做細活方面的技術仍不遜色呢，嘻嘻～」
經過三言兩語後，他名正言順地繼手機後又借走了眼鏡，在搜尋引擎上輸入人工器官，津津有味地瀏覽起來，同時不忘跟無所事事地喝着紅茶的威廉聊天，爲他解解悶，受到輕鬆的氣氛感染的情況下人的戒心是最低的，因此一舉兩得
「威廉，你覺得憑這些人造器官取代真正的器官可行嗎？」
葬儀屋將手機轉過來面朝威廉，屏幕所顯示的是一張圖片，圖中的是模擬度與另一邊用作對比的真人耳朵幾乎無異的人工耳朵
「……我們那邊的世界處於維多利亞時代，科技顯然是不及這邊發達的」威廉話前斟酌了片刻，選擇了相對保守的回答
還是一樣的比喻，老人手機和某些炒賣到天價的手機，它們的差距可見一斑
葬儀屋聽後愣了一下，隨即語氣中多了些讚歎的意思，同時擡手擦拭溢出口腔的唾液
「是嗎……若是真是如此，真想帶回去好好研究一番呢～」
說罷他頓時嘻嘻一笑，眯起雙眼架了架下落的眼鏡，作出毫無說服力的辯解「別用那樣的眼神盯着小生嘛～就像在說小生在打甚麼鬼主意一樣」
「威廉，你現在的的職責每天都會與那些活死人們親密接觸吧？卻一直以來都幾乎沒有跟小生提過，真過分呢～儘管你不說小生也自己調查了一番了哦」
今天的葬儀屋不知爲何特別話癆，都跟格雷爾能有一併了，他托腮伸出尖長的指甲，一面抱怨着連續戳刺對方的額頭，力度不大，讓威廉感覺自己像是誤打誤撞交了第二個女友一樣
威廉咳嗽兩聲，示意對方的動作停止後纔開始發話「抱歉，這是我的失誤，我－－」
可當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面前便忽地出現一抹陰影制止
「夠了，小生可不喜歡只曉得動嘴皮子說說的孩子，好歹要拿出點誠意啊～」
威廉沉默了一瞬，隨即點了點頭「我想還沒有向您提及過同樣被分配到同一崗位的同事－－」
「小生知道哦，是叫梅奧努對吧？那小子經常恃着自己是2R室的一員便自以爲高人一等，還真讓人困擾呢～」
葬儀屋故作困擾的模樣彷彿他身邊真有此人一樣，暗地裏給了他個下馬威，示意不要對他有所隱瞞
「不如…說說看它們皮膚撕裂時的表情如何？會像真人一樣五官都扭曲成害獸的模樣嗎？」
他露出詭異的笑容笑道，還未來得及擦拭的唾液沿着下巴接二連三滴落桌面，看得威廉不禁蹙眉
「如您所想的，它們的模擬度極高，與真人幾乎無異，甚至…」威廉頓了一下，隨後繼續說下去
「他們甚至載有生前的記憶及情感……」
「太捧了！」葬儀屋忽地站起來，椅子隨之往後傾倒地面發出令人一震的巨響，緊接着用力拍掌，一面笑道
「那不就是跟活人無異了嗎！？」
他興奮得渾身不受控地發顫起來，唾液沿着下巴滴答滴答地滴落桌的頻率加快，十指像蜈蚣一般攀附臉龐蠕動起來
他的動作忽地戛然而止，唯獨腦袋徐徐轉往威廉的方向「難道說…就這樣了？」
接着他走上前，伸手撫上威廉的臉龐，由於是從上至下俯視，不知是否錯覺，後者可見那雙螢綠的眸子似乎在昏暗的環境下隱隱散發着幽光
「可是口說無憑，你有證據嗎？你還沒有回答小生的問題呢，不僅它們皮膚撕裂時的表情，還有肉體的觸感、受到求生本能驅使時極力掙扎的姿態，都逐一道來吧」
冰涼的觸感使後者不禁蹙眉，但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他便回覆到透露不出半點情緒的表情，簡短答道「是」
……
「哈哈…你還真是有一位糟糕的同事呢，居然不讓別人領加班費……」
葬儀屋坐在桌上，翹着二郎腿輕晃腳尖笑道，說罷嚓的一聲咬斷餅乾，仰頭嚥下，隨即扭頭轉往威廉
「還有甚麼有趣的事情嗎？」
他雖然笑着，但語氣相當冰冷，甚至帶着點看戲般的戲謔，而威廉正是這齣戲臺上唯一的表演者，使人能借此想像出那埋藏劉海下方，猶如注視着兔子的獵人般噬人的眼神
「…沒有」
威廉頂着那噬人的目光搖了搖頭，亦在心裏做出同樣的舉動，緊接着暗想道
你不懂，你不會懂，我想要的不僅是回去該去的地方，還要替格雷爾取回她生來該有的東西
可當他答後，頭頂上的眼神非但沒有移開，更進一步將腦袋壓得更低，於是連忙補充道
「抱歉…我以爲那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所以－－」他忽地住口了，沉默約三秒後平復情緒，以淡漠的語氣重新開口
「請問您曾否聽聞過“人體刺繡”？」
葬儀屋聞言頓時停下晃動腳尖，脣角扯起詭異的弧度笑道「小生略有所知哦，就是像屍體一樣把四散的部位縫合起來對吧！」
「但按我所知，它僅在皮膚死皮上用於裝飾用途，也許是爲了用於混淆活人的和活死人……」威廉糾正道，說罷隨之蹙起雙眉
「對嗎…這樣的話白川也許是真正的活死人的真確性便存疑了呢」
葬儀屋的話中透露出點小失望，但當他話音剛落，威廉便立即聯想到了甚麼並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吐出聲若蚊蠅的喃喃自語
載有生前的記憶及情感的活死人、也許用於混淆活人的和活死人的人體刺繡，單憑這兩點已經透露出不小信息量，讓他不禁回想起自己一直以來名正言順、且沒有半點愧疚地處理掉的“活死人”
於一瞬間湧入大腦的想法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原因卻不在於自己是否違反死神協會中的最高禁令，而是－－
「我『殺』了自己」
他的語氣極其平靜，眼神卻已經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彷彿隨時都會掩臉失聲痛哭一樣，這不符合他的性格，可這就是事實
隨着不切實際的聯想不斷產生，一些久遠的記憶也摻雜其中一併湧入大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