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納德視覺)
赤瞳徹底褪下眼中的笑意,翹起二朗腿,似是監視般牢牢注視着我面坐在彼端,宣告一場言語的攻防戰就此展開。
不論是生前爲名利權色耗盡心機,抑或是死後善用無盡的生命重操舊業,在猶如戰場般處處充斥着明爭暗鬥與利益鏈的人際關係中打滾多年,自然深諳這場所謂的商討,實際上也不過是每個人之間各退一步,放棄獨佔最大化的利益換來合作所取得的共識。
因此,作爲展開這場攻防戰的主辦及爲求取得優勢,自然要由我主導了。
想到此,我習慣性、亦是策略性地揚起和善的笑容減低對方的戒心,這招用在除了史皮爾斯前輩以外的任何人身上都有着非凡的效果,另一方面也是爲了以笑掩飾眼底下真實的情緒流動。
我正經地咳嗽兩聲後擡眼望向赤瞳,宛如探頭望向一口深不見底的深井後,一股危機感自此油然而生,連忙下意識移開視線,改而斜睨望向地上裝滿了酒瓶的紙箱笑道。
「我期待這是一場理智且有深度的對話,那麼事不宜遲,先來討論這件擺在眼前的事吧。」
說罷,視線又回到了正面觀察對方斜睨作出思考狀的反應,並對事情目前沒有明顯的阻礙而不禁鬆一口氣,然而那時我卻忘了鬆懈乃最大的敵人。
赤瞳的眼角隨之彎成月牙後下撇的嘴角亦勾起笑弧,隨即卻莫名奇妙地迅速褪下笑意,並彎曲手臂撐着桌面擡起掌心掩脣,斜睨望向我身後離牀不遠處的紙箱,半眯起雙眼似是打量着甚麼,隨即略微彎起了眼角,且收緊掌心的力度。
「來一杯Death in the Afternoon放鬆一下何妨?」
然後他的目光滲入了帶着愉悅的笑意,視線來回掃視我與身後示意我望向側後方一面問道。
我聞言頓時意識到不對勁之處地蹙緊雙眉,隨即根據酒名聯想到其背後包括香檳及苦艾酒等的成份,進而推測出看似善意的話語背後的目的,想到此,我擡眼望向對方隱晦而尖銳地表明瞭立場的雙眼試圖驗證自己的推測。
「……別想着把我灌醉就能繞過這個問題,我是認真的。」我同樣地也不甘示弱,略微仰首,瞪大了雙眼堅定地直視對方的雙眼,以此表明自己的決心。
可赤瞳見狀頓時呵笑一聲,隨後左手撐着桌面俯身站起來,同時椅腳徐徐往後推動,持續發出猶如指甲抓撓黑板般擾人的聲響,使人的注意力不禁分散,亦在此時,一股力度突然牢牢掐住我的臉龐並迅速往前拉去,迫近一雙近在咫尺的豎瞳,從中映出我皺眉握住他的手腕反抗的模樣。
「你們惡魔都喜歡掐別人的臉嗎?還真是個讓人不爽的嗜好啊~」我不悅地咧嘴苦笑道,語畢用力扯開對方的手,且褪下所謂的『共識』光鮮亮麗的外皮。
「我的確無法身同感受染上酒癮的感受,但我好歹作爲死神,多年來目睹譫妄症患者病發時遭到幻覺…因此活活嚇死的次數可是每天回收的靈魂數量的一半以上!」
我的雙眼瞪得更大,且儘可能地誇大其詞,藉着展示自己的真誠提升話語使人信服的程度,可除了對方注視着我的,可接下來將要面對的事纔是真正令人陷入苦戰之中。
赤瞳注視着我的目光霎時間變得柔和,然而隨即卻改而蹙起雙眉,眼裏滲入了各種難喻的情緒使其變得混濁,且由始至終牢牢注視着我的雙眼,彷彿要從中搜刮出甚麼纔會罷手,直至發現一無所獲後才重新坐下來。
他半眯起雙眼後朝我呵笑一聲,將剛纔笑聲裏蘊含的不屑與玩味致給我,然後以無奈的語氣笑着反駁我,但他的雙眼沒有笑。
「你不會懂。」
不是『你不懂』,而是『你不會懂』,這是從根本上全盤確定我永遠不會理解他,也是代表我連一步都還沒有踏進屋內便遭到拒之門外。
除了對他將心門鎖上的不解和憤怒以外,更多的是對他種種矛盾的行爲產生的疑惑,我反之模仿起他剛纔的舉動,注視着他殷紅暗沉的雙眼試圖從中找出答案。
「眼神怪滲人的……」
我與對方互相注視着的時候不禁蹙眉吐露出心聲,然後以此爲開端,回憶起往日猶如野蜂般流轉花叢之中邂逅過千姿百態的花卉的風流日子。
她們有的是未曾遭到採摘的百合花,有的是惹人不惜冒着風險佔爲己有,只爲貪圖那刻的成就感的帶刺玫瑰,她們各有着各的風味,但共通點是面對有如野蜂般從不在哪朵花上多作停留的我,相對的,她們就像是蝴蝶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她們追逐的不是花,而是能夠提升身價在同性之中脫穎而出--例如金銀珠寶等最能夠突出地位且歷久不衰的好東西。
說到相同之處的話,則是我們的目光從不會映出彼此的身影。
回憶至此中斷,我的思緒亦跟着回到現實,見他依然懷着似是嘲諷般注視着我的眼神,除了心中生起一股不爽以外,更看見對方的雙眼中映出自己的模樣。
我頓時一愣,回過神後隨即羞愧得擡手撓了撓腦袋,並心虛地斜睨望向別處騙了個藉口「抱歉,我剛纔發呆了……」
赤瞳聞言呵笑一聲,然後從桌下抽出手機,將一面顯示着以秒爲單位的倒計時的屏幕展示於我的面前,儘管我所身處於這副惡魔身體的視力遠遠超過普通人,但時間快速的流動依然令看者眼花繚亂。
雙眼的不適感使人不禁仰首,改而望向牆壁上由黑色邊框包裹着其中金色矛狀時針的時鐘,它優雅的設計使人賞心悅目,心情因此逐漸受到撫平,冷靜下來的思緒齒輪亦開始流暢地重新運轉起來。
我與赤瞳互相注視着,但這次不再是因爲陷入泥濘而僵持不下,而是結合至今爲止的觀察所得--對方言行的種種矛盾之處尋找突破口。
然而,對方卻似是察覺到了我心中所想似地別開了視線,將手機置於桌面上注視着不斷倒數的時間,我因爲區區手機而受到忽視後頓時大感不悅,略微傾前身體湊近對方一同注視着屏幕說道。
「喂喂…你小時候身邊的人沒有告訴過你這是不禮貌的行爲嗎?」
我注視着快速流動的數字朝他說道,可是纔剛說罷,思緒的齒輪便突然遭到外力卡住,並連忙擡頭再次望向時鐘,然後略微瞪大雙眼,察覺不對勁之處地伸出食指探上頸動脈驗證,我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神經越發緊繃,卻終究自欺欺人地搖了搖頭否定自己的猜想。
當視線回到前方時赤瞳已收起了手機,斜睨擡眼注視着一分一秒跳動的時鐘勾起不屑的笑弧呵笑一聲,然後望向我提醒道。
「那可是原子鐘。」
我聽後更加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擡起雙手低頭望向五指上的尖角,察覺手機顯示的時間與尖角的數量並不吻合而挖掘出更深一層的疑點,我因此半信半疑地眯起雙眼,注視着彼端那雙深不見底的殷紅眸子反問道。
「你是怎樣知道的?…既然這樣,原子鐘也不可能會出現誤差。」
赤瞳點了點頭認同我的說法,然後一語道破問題的要點所在「房內確實沒有任何時鐘出現誤差,但你算漏體內的。」
「哈?!這根本就是不講道理吧!」
當我發現答案是『生物鐘』那刻先是一愣,隨即無法接受地發出大大的質,同時飛快地運轉着大腦試圖找出能夠將『生物鐘』和『時鐘』劃分界線的理由。
「即使你遷怒於我也是無濟於事啊,比我還要卑鄙無恥下流的賤人可是大有人在呢~」赤瞳聳聳肩作無奈狀笑道。
說罷後眼中的笑意隨之褪下,改爲升起一股強烈的情緒,斜睨再次望向牆上的時鐘挑眉說道。
「哈,文字遊戲玩得比我還要出色嗎?」
他瞪大了的雙眼像得了紅眼病一樣…簡直要滲出血來般殷紅,可奇怪之處在於在自己的視線就像是被吸住了般無法移動半分,更因此回想憶起剛纔的種種疑點及其答案,並重新整理它們之間的細節拼接起來。
牆壁上的原子鐘、手機內以秒爲單位,但是與原子鐘的時間具有巨大誤差的倒計時、藉着掛鐘計算日子在指甲上留下的菱角數量,以及強行納入『鍾』的範圍內的生物鐘……
突然間,腦袋就像炸開來般從深處往外傳出一陣劇痛,接着痛楚逐漸改爲極其緩慢而源源不斷地湧出,積壓腦袋持續往下壓,因此在吃痛之下不禁擡手扶額藉以試圖壓抑感受,卻依然無法阻止心底燃起的怒意與不被信任的不安感,皺起雙眉反問道。
「……你一直以來都知道嗎?!」
話音剛落,赤瞳眼裏的堅瞳便略微收緊,答案因此變得顯然易見,我卻感受到心頭上彷彿壓上了一塊大石,讓人喘不過氣來而急不及待想要移開它。
「爲甚麼要這樣做?」
我調整呼吸,嘗試靜下心來詢問對方這樣做的原因,既然我絕對認同他的實力,那這樣做必然有他的考慮。
可赤瞳僅以眼神示意我低頭望向自己的雙手,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聽見語氣中卻充斥着濃厚的無奈答道。
「我早已提醒過你了,但從之前看來,對你而言維持現況纔是好事不是嗎?」
我注視着雙手五指上的菱角陷入沉思,回想起那天對方爲我拿來了磨甲棒替我磨平指甲,一面低聲喃喃道「怪不得…原來是爲了讓我察覺我感知時間的流動變得不正常嗎?」
「而且…你說『從之前看來』……」
我擡頭望向對方,果不其然看見他愉悅地彎起了眼角,瞳孔中盛滿了讚許之意,並伸手輕握上我的右手腕,眼裏的堅瞳徐徐放鬆,溫柔得反常的態度令心底的不安揪緊了胸口,屏息等待他接下來的話語。
「其實你早已察覺,自己的精神正逐漸邁向崩潰邊緣了吧?」
不知是否錯覺,他細膩柔和的語氣底下實際上卻有着一層隱晦的哭腔,包裹着有如一把匕首般鋒利,狠狠劃破地劃破了至今所有虛幻的自我安慰的話語。
「哈哈…你自己不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嗎?」
我艱難地擠出無力的笑容笑道,每說出一字一句,腦袋都像遭到一下一下地敲打般疼痛,難耐的痛楚令我再次擡手攤開掌心掩蓋了大半張臉,但這次比起忍耐疼痛,更想掩飾自己的胸口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時的表情,讓人看見自己難堪的一面簡直羞恥得無法接受,恨不得抽離被對方牽着的右手雙手捂臉逃避現實。
精神崩潰?開甚麼玩笑?儘管覺得一天的時間比想像中長,那也只不過是任職死神後的不想加班症病發了而已就像感覺上班的時間長達三天三夜,下班後的歡樂時間卻轉瞬即逝一樣,是的,這是再也正常不過的心理作用。
忽然身子一輕,我因此連忙撤下雙手望向下方,卻見身下的座位再也不是椅子,而是我正跨坐在別人的雙腿上,此舉本身有失尊嚴,更何況身下人雖然稱不上淑女,但至少是一位異性。
「這…!」
當我回頭,看見桌子彼端剛纔身處的座椅後慌忙掙紮起來,可無論如何驅散,怪異的黑霧依然圍繞在身邊揮之不去,將個人的活動程度侷限於一定範圍內,使人連舉起手臂等基本的動作都無法做到,更別說是掙脫了。
「別動。」
話音剛落,腰肢便遭到雙臂環繞並往前拉去,且身邊的黑霧聽令開始逐漸消散,然後率先映入眼簾的是,是一雙近在咫尺的豎瞳,它與傳說中對守衛寶藏的惡龍眼珠的描述極其相似,這也是我第一次在極近的距離下觀察惡魔的雙眼,因爲若是換作以前的話,就只有科學調查科的人員們在肢解惡魔藉以研究出針對他們的新型刀片時有這個機會了。
此時面前的雙眼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環繞中央呈箭狀的豎瞳周遭殷紅的虹膜從淺漸入深,從近處看令人不禁渾身起雞皮疙瘩,但往常只覺滲人的豎瞳,如今視線卻竟然無法從它身上移動半分。
除此之外,更令我詫異的是,自己自任職死神至今一直視爲理所當然的思想,猶如龍捲風在腦內颳起大風般將它們徹底顛覆。
死神擁有審視他人一生的能力又如何,我簡直就像想要試圖將對方的雙眼完全納入其中般牢牢注視着它,突然理解了『眼睛是靈魂之窗』此話其中的含意,因爲我看見了從任何人的走馬燈中都無法看見的東西。
儘管死神見證過無數人的人生劇場,但人的悲歡並不相通,除非亡者靈魂的一部分--也就是走馬燈,竄進同爲靈體的我們體內並且融合,否則身爲觀衆的我們無法切身體會當事人的感受。
但是正如上述所言,我從面前這雙深邃的眼內看見了走馬燈中無法看見的裏面近乎滿溢的複雜情感,它與冷冰冰的回收名單上一張張黑白色的人臉,以及在回收遊輪上剛纔相得甚歡的異性的靈魂時,僅以略帶惋惜的表情道出『看吧,我們果然無法活着重逢吧,因爲你在名單上啊~』的死神不同。
赤瞳的視線中所飽含熾熱得近乎使人灼傷的溫度,令人聯想起每天新就職的小死神們,當換上協會所發放的統一的制服時,他們眼裏閃爍着以所謂的『新開始』的漂亮話作爲燃料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輝,部分人甚至會爲了維持火苗而不惜做出瘋狂的事情。
他們看起來已經死了,卻依然活着,反之,本以爲我捱過了死神協會非人的待遇,自以爲聰明地加以利用無限的生命過着生前的生活,但事實上無論是生前抑或死後,每天早上照鏡子時映出的都是一張黑白的照片,而相中人正是我自己。
我與那羣比起生前更像個活人的瘋子們相比,何等諷刺。
當中也有一部分人,據他人所言,也許是由於死後的世界不受人間的法律束縛的關係,因此任職死神後他們顯然比起生前更高興了,甚至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且能夠保持理智,說起來你們也許會不相信,例如薩特克利夫前輩。
儘管已經過去了無數段年月,我至今依然清晰記得當晚我因爲大量失血導致熱量迅速喪失而冷得渾身發抖,撐起越發沉重的眼皮注視着一抽一抽地刺痛的手腕,直至最後連一條縫也再也睜不開。
重新睜開眼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陌生的白色空間內,身邊有着身穿黑衣的人人來人往,我卻無法看清他們的模樣,但面前一頭豔麗的紅色長髮在睜開眼的瞬間奪去了我的目光,令我不禁愣神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並事後才後悔莫及地向仰首望向佇立前方看不清模樣的『女性』發出讚歎之詞。
「這位美麗的小姐,請問能告訴我你的芳名嗎?」
「哼,算你有眼光~」
她愉悅地哼笑一聲,然後彎腰與我的高度齊平,緊接着態度驀然改變,突然間狠狠捏住我的下巴,令人不安的視線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咂了咂嘴後帶着不屑的語氣一字一句道出我的名字及生平。
「羅納德.諾克斯,18xx年生,18xx年死,倫敦裏出名的花花公子,正值精力旺盛的20歲死因卻居然不是梅毒,而是自以爲浪漫的爲情割腕導致失血過多而死。」
「你是男的…?」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注視着對方說道,但對方沒有正面迴應,雖然鬆開了捏住下巴的手,下一秒卻冷不防撫上我的胸膛摸索起來,完事後不滿意還懲罰地掐住我的臉往外拉扯。
「呵,像你這樣的小身板還想上我?你還早一萬年呢~」
自他說罷,臉上傳來一股冰涼的觸感令我不禁眯起雙眼,待適應後重新睜開眼,這次卻見眼前的景象變得清晰起來,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漂亮的男人的臉,輕蔑的表情及剛纔失禮的舉動卻讓人很是火大。
他見狀露出『大功告成』的表情,挺身滿臉嫌棄地拍了拍雙手,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往面朝走廊的反方向離開,還沒有弄清楚狀況的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並從後追上,捉住他的衣角阻攔對方離開,慌忙詢問這是甚麼情況?
「喂!我這是在哪?你又是誰?難不成會是天堂嗎?」
他聞言總算停下腳步側身回頭,一頭豔麗的長髮隨之拍打在我的臉上,見他架了架鼻樑上同色的眼鏡後蹙起秀眉,然後伸出食指指向我同時以高分貝的嗓音尖聲叫道。
「對待淑女應該是這樣的態度的嗎?現在的小鬼真沒有禮貌!」發洩一番怒火後他又轉過身去重新邁開步伐,步速卻比起剛纔減慢許多,一面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依稀記得你認爲這裏是天堂對吧?」他嗤笑一聲,然後刻意拔高音調繼續說道
「我乃頂尖的女演員--格雷爾.薩特克利夫,被混賬死神協會派遣調教新任死神一職,也就是你今後的前輩。」
「『死神』?也就是說……」我連忙抽離捉住衣角的右手,低頭望向自己的手腕用力揉搓起潔白的皮膚表面,一面驚訝得雙眼瞪得更大地喃喃自語「傷口…怎麼會不見了?!」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前方自稱女演員的變態--薩特克利夫先生笑說道,腳步雖然有所減慢卻始終沒有停歇,因此我需要小跑起來才足以跟隨他的腳步,途中發現與我不斷擦肩而過的人們除了穿着統一的制服以外,更無異戴着不同款式的眼鏡,看起來頗爲滑稽。
我順着臉上的異物感擡手撫上臉龐,先是一愣,隨即於原地止住腳步摘下臉上的東西,經仔細撫摸過後確定它是一副眼鏡後,心裏頓時發出硌的一聲。
「怎麼連我也……等等,你不僅知道我的名字,而且死神協會、新任死神……」
「你終於發現了嗎?今天的新人還真是遲鈍呢,看來只能祝你自求多褔了。」薩特克利夫先生依然使用着讓人火大的用詞,這次語氣卻變得冷冰冰的,裏麪包含的情感只有極致的淡漠。
他說罷再次轉身,正面朝我刻意地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後簡單解釋情況,隨即無論我如何追問仍然頭也不回地招手離開。
「這裏是死神派遣協會,天堂?那可不是你像我們一樣乃褻瀆生命的自殺者能去的地方,接受死後強制爲神服務作爲懲罰,遭受壓搾直至魂飛魄散那天爲止的凌遲纔是我們的使命--遭到徹底洗腦的上頭是這樣說的。」
「『像我們一樣的自殺者』……」
我複述一遍他的話語後大約理解了自身的處況,也就是我現今必須承擔起死神的職責,直至…魂飛魄散,那不就是社畜嗎?!
「你也是自殺者對吧?既然這樣,爲甚麼你會甘願成爲死神?自殺的目的不就是爲了一了百了嗎?如果死後還要苟延殘喘地活下去的話那它意義何在!?」
我遠遠注視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氣後提出上述的所有質疑與對所謂的死神協會的不滿,正當我轉身就要離開時,後方忽然傳來一聲笑聲,然後笑道。
「哈哈!那羣高居於神座上閒得發慌的家夥們,就是想要欣賞我們重新燃起對『生』的希望時卻生不如死的表情啊~」
「對生活的希望嗎……」我垂下眼簾喃喃自語道,然後回頭追問道「你還沒有問應我剛纔問題呢,你是爲甚麼對生活重新抱持希望?」
「你想知道嗎?那當然是讓全世界的好男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
薩特克利夫先生的音調又變得高昂起來,在我眼只是位普通的變態沉醉在白日夢裏頭地興奮說道,但話音剛落,見我看着變態的眼神後不悅地蹙起雙眉,眼裏卻流露出了些許悲傷,似是與自己敘舊般垂下眼簾低聲喃喃自語起來。
「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你見過瘋人院裏有像我這麼漂亮的女人嗎?雖然我的外表看起來還不夠像個女人,但是將來的科技一定有能力做到的。」
當時我沒有半點心思咀嚼他話中的含意,滿腦子裏只有陷入困境的自己該如何是好,於是再次提出詢問。
「如果我堅持拒絕任職死神會發生甚麼?」
「當然是地獄一日遊的單程票囉~」他笑說着彎起眼角,甚至哼起了小曲欣賞我驚訝與難堪的表情「那麼你的選擇是--」
「Death or D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