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宽松的深绿色M65外套掩藏防刺服、脚踏边缘染血的黑色中筒靴的身影,独自伫立在第一层的葡式碎石路中央。
「好怀唸啊……」兜帽的阴影下方浮现出一丝殷红的幽光说道,半眯起的双眼却藏不住眼底下的厌恶。说罢干脆合上眼皮不再面对,并深吸飘浮空气中连浓郁得呛人的铁锈味也盖不过的性臭气体,然后犹如吸烟般徐徐吐出。
紧接着,黑色中筒靴开始迈开步伐,「啪嗒、啪嗒」地踏过沿着碎石之间的缝隙往下滑的血水,一面回忆起幸凑近耳畔所说的路程。
我姑且称「那间房间」为实验室,如果这里万多年来奇迹的没有大规模变化的话……它的位置会大约位于罗湖上方,以及第一层的最深处。
「而猎魔团是通往最深处的必经之路……」
赤瞳捉住帽侧片拉低了半分喃喃自语道,一面加紧脚步。视线聚焦在远处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大街的「猎犬」们上,他们挂在腰肢上的刀刃犹如猎食者的利齿般,纷纷折射出凌厉的寒光。
他作为前猎犬,更何况是永远站在前线挡刀的苦逼前线,每次制定计划自然少不了自己,因此他们所用的卑鄙手段可谓耳熟能详。
其中一项,正是善用第一层鱼骨状的街道作埋伏和将猎物追赶至绝路。刻意造成看似只有数人的错觉让人放松警惕,实际上有着犹如蟑螂般数不清的人潜伏在暗处。
但规模是其他层楼数倍以上的第一层,自然不可能只建造一条街道以断绝所有生路,这样做不仅放弃了高层全体的财路,更反过来减少了猎魔团的捷径而拖延时间。
因此多条鱼骨状的街道呈排列状,再参考诱蜂袋上窄下宽的构造,使得普通人一但进去便会迷失方向。
从高层们对于第一层的设计可见他们有所自知之明,因为世界上本就没有真正的完美,追求完美本身就是不完美。
「走边界。」
说罢,自脚底洩出并笼罩赤瞳的黑雾逐渐减淡,并消散在空中。然后重新出现在由于位置偏远,所以客流量极少,因此聚集了来自各路「沟鼠」的小街道上。
赤瞳屏息望向左侧。若把街道比喻为鱼骨中间,鱼刺就是巷子,也就是其中一个变得空荡荡的尸体集中场。
猎犬们为了追求尽快逮住猎物,因而养成了抄捷径的习惯,所以除了回收尸体之外的日子不会到访边界,这是原因之一。
其次,严重缺乏资源的边界每天都在上演吃与被吃的场面。自曾经发生「沟鼠组团反过来猎杀猎犬为食」的事件后,猎犬们除了自杀和回收以外绝不会独自深入边界。
综合上述原因,躲避猎犬最好的地方自然是边界,但沟鼠同样亦不可少瞧。
如此想着的同时,赤瞳一面斜睨望向右侧。围绕在数具尸体附近的沟鼠们察觉危险后顿时浑身一颤,然后纷纷回头,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聚焦在他的镰刀上。
尽管杀出一条血路对赤瞳而言不是问题,但为了避免产生骚动以及拖延时间,别惹事生非就是最好的方法。
而这羣妄想借着出卖灵魂获得的愿望一朝翻身,最后沦落到了底层,甚至被屡屡迫退至边界苟延残喘的沟鼠们,正死死地瞪着对方看,却由始至终没有一人动手。
真不知道该说他们有自知之明,抑或只是怂而已。
赤瞳抽回视线,嗤笑一声后笑道。然后刻意大步流星地迈出步伐后消失在黑雾之中,随即再次出现在前方某处,如此不断重复,直至到达瞬移的极限。
需注意的是「瞬移的极限」,而非「瞬移的次数极限」。若说瞬移的能力是交通工具,大脑就是指挥并设有地图的导航,因此瞬移是无法到达自己没有去过,抑或忘记怎样去的地方的。
所以接下来的路程只能倚赖双脚行走了。
赤瞳低头望向脚下湿润的碎石路后,黯淡的双眼随之出现神采,并因离目的地不远了而松一口气。
总算到达了猎魔团……严格来说是埋伏于数十米外的暗处,昏暗的环境也掩藏不了他阴沉的脸色,缩成针掠过一个个守门犬们,借此推测出自己恰好碰上高层到访。
然后顺藤摸瓜,想到这也许是意识到节奏过慢的作者安排的后,他更是压抑地「啧」了一声。
前候补领头犬、协助「那个女人」进行研究的左手以及奶油犬。这三项身份都与猎魔团离不开关系,因此进去后会碰见的人物自然不言而喻。
「终究来了吗……」赤瞳蹙眉低声说道,随后斜睨望向别处推算出别的可能性。
说不定罗纳德他们会在别的地方?
他倒是不担心暗,作为自己的心腹,虽然看起来个性懦弱、爱撒娇及躲在别人身后,且实际上也是如此。但也因此精明得很,擅长衡量不同人的关系与自己之间作出平衡,尽量不得罪人的同时让利益最大化。
这种不被感性左右的极致理性,就连赤瞳也不禁生起三分敬佩。且为暗沦为了自己最得力的工具而庆幸的同时,亦暗自感叹他为求自保,甘愿放弃「人」的身份是多么愚蠢。
此时,赤瞳的骤然瞪大双眼。随即视线沿着空气中飘浮的铁锈味掠过,焦点迅速定在其中一头路过的猎犬身上。
撤回前言。而且…他的手上有着罗纳德的味道!
赤瞳滚动喉结,视线一面移至对方腰间染血的刀刃。滴血的锋芒犹如利齿般散发着威胁的气息,令潜伏暗处中倨傲的猎食者不甘示弱地同样露出獠牙,并从喉咙发出低沉的吼声。
「嗯?」该名遭到持续瞪视的猎犬突然警惕地回头,然后左顾右盼一番后向同伴问:「你们有听见甚么吗?」
但其他猎犬们非但没有即时提高警惕,反之纷纷捧腹大笑起来,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逐渐止住笑声,但弯起的眼角里饱含的鄙夷依然不褪半分。
「难道我是失聪了吗?你身为同是优秀血统的猎犬们所诞下的后代居然这么胆小?!」
「没关系,换新就是了,猎魔团成员还有八折优惠哦!」
「说回来…刚才那家夥明明脸长得很凶,然而只是被刀子围住就立即把东西交出了,换作是爷就会冲出人羣后把其他人全灭了!」
说罢,原先热闹的气氛霎时间急剧下降。
沉默良久后,展开话题的猎犬抽出了挂在皮带上另一把匕首。它的外形简约、纯黑的皮革包裹着刀柄,亮银色的刀身沾上的血液已经干涸。
「这是大姐头送我的……谁能够想到它在早上曾『嘶拉』地割断了一个大汉的颈动脉?对比之下我的匕首简直逊毙了……」他双手紧握刀柄,面露惧色盯着血迹掩盖不住的锋芒说道。
说罢,其中一头猎犬立即夺过他手中的匕首,凑近面前打量一番后传到他人手中,刻意拔高声声调说道:「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难不成你害怕他回来索命吗?生命不就是个笑话!」
「这届猎犬的质量真差劲啊……」赤瞳蹙眉说道。然后半眯起双眼,锐利的视线来回扫过聚成圈子的猎犬们,一面起身走向他们。
「你们看!有旅鼠跑进来了!」率先发现危险的猎犬高声叫道,同时急步退后,却恰好撞入了别人的怀里。
「呜…谁--」他吃痛抚上后脑勺说道,一面回过头去。然而看见的只有一片黑暗,因为他与身体分离的脑袋已经率先分解成了碎屑。应声倒下的身体紧跟其后,成为猎食者血肉的一部分。
其他后知后觉的猎犬们纷纷提起各自的武器,呲牙露齿地慢步分散位置,以赤瞳为圆心包围对方。
冷漠的视线点算了遍周遭的二十头猎犬,其中一头正手持着无线电报告突**况。无一例外的是,自他们目睹刚才人首分离的划面后,没人敢轻举妄动。某个口口声声说别人懦夫的人,此时更是抱头瑟瑟发抖地蹲在最外围不断求饶。
赤瞳见此摊开双手,弯起一双狐狸眼说道:「我不想惹事生非,你们也不想增加伤亡对吧?所以请你们让开,立即。」
猎犬们面面相觑,谁也没猜到为甚么区区旅鼠会主动深入虎穴,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绝非等閒之辈。增缓已经到达,既然对方主动来寻死,那不如……
短短数秒他们便达成了共识。除了主要是避免人员伤亡以外,尽管是那名年纪轻轻便自称「爷」,还扬言「要把其他人全灭了」的家夥也不是傻子,与小命相比,面子算得了甚么?
「很好。」赤瞳骤然绽开笑颜,然后径直走向再也无人阻挡的入口前一面称讚道:「果然是训练有素的乖狗狗们。」
然而他忽地止住脚步并伫立在入口前,然后回头。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笑容犹如面具般撕下,冰冷锐利的目光令所有人下意识屏息静气。
「我想顺便拿回点东西,以及提醒一下我的后辈们,杀人要先做好被杀的觉悟。」
说罢,周遭突然传出压抑的惨叫声。众人一惊后纷纷望向音源,发现它正是来自于刚才聚集一起聊天的猎犬们。他们遭到从地面长出的手层层捆绑,并从掌心往外散发出殷红的血斑迅速蔓延全身,争相撕碎人体后吞噬肉块。
最后它们埋入地底重新归于寂静,甚至连撒落地上的血迹都舔舐干净,彷彿甚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唯一改变的是空气中飘浮着颤抖的空气。
金属落地的声响忽地从某处传出,但这次却无人回头,更是犹如一具具石雕般伫立原地。然后再次从地面伸出一只手,它十起落地的匕首交给主人后,没有多馀的道别或问候,赤瞳便转身离开了。
……
赤瞳正伫立在2R室的铁门前。心想这个区域的空气格外的潮湿,虽然不排除是血的关系。
紧接着,他忽然蹲在了门前,并收起罗纳德的匕首,改而召出镰刀。保险起见,他决定取走铁门的一部分进行化验。
采集完毕后,赤瞳扭头沿着一整列的铁门望向尽头,然而他的视线却聚焦在墙壁上,并半眯起双眼架了架眼镜。
墙壁上有一条并不显眼的接驳痕迹。
「幸所说的就是那里吗……」赤瞳喃喃自语一面动身走往尽头。然后擡手摸上墙壁,但指尖只有传来平坦的触感。
「诶?」他困惑之际于是再三摸索,甚至弯曲十指抠挖起来,但也是一样的结果。
突然,眼前蒙上一层黑暗--
「啊!呜呀…啊……」
与此同时,刻意埋藏深处的记忆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促使身体浑身竖起鸡皮疙瘩,分泌物腥咸的味道重现在舌苔上令人反胃,眼部周遭的皮肤彷彿多日未洗的衣服复盖表面般发痒。
赤瞳握紧匕首的双手使劲得微微颤抖,且蠕动脣瓣重复低声呼唤着罗纳德的名字。然而出口的话语都变成犹如初生的幼犬所发出无助的哭叫,一遍遍地回盪在狭长的走廊上深处。
「别那么紧张嘛~」成熟女性的嗓音夹杂着坎特雷拉的香气喷洒耳廓。紧接着冰凉的触感从衣摆探入,并轻柔而缓慢地缠绕腰肢,然后往后拉入柔软的怀里。
「小千夜出乎意料的开放呢,居然不在意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会引来其他人~」
见赤瞳良久以后仍没有回应,她无奈地褪下双手,并从双峯之间抽出手帕,接二连三印去沾满对方脸庞上的泪水。
当大功告成时,这位不速之客更往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后笑道:「好了,不逗你了。」
「阿斯蒙蒂斯?你来这里……」
阿斯蒙蒂斯伸出食指轻抵在赤瞳的脣瓣上,紧接着掏出数张照片置于对方面前。
「你知道最近有数家新开的风俗店攀上了「上乘」吗?我们不妨现在去看看他们店内的美人吧?」
「挡道。」赤瞳立即拉下了挡在面前的手一面冷冷地说道。说罢挣脱出对方的怀里,从墙壁罢改为面朝走廊尽头的铁门。
就在这时,一条蛇尾冷不防束紧他的腰肢。没有骨骼保护的内脏受到挤压促使胃酸往上湧去,可见其力度之大。
「呜……!」
惨叫过后,粗大的蛇尾立即松开腰肢,赤瞳亦应声从半空的摔落地面。气氛因此一下子安静下来,唯独两人颤抖的喘息此起彼落。
阿斯蒙蒂斯瞪大了双眼,低头注视着背对着自己蜷缩起身体,持续地从喉咙发出压抑的尖哭的赤瞳,比起不知所措,她更多的是惊讶自己失了分寸。
就在她尚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之时,不知不觉间,地面早已浮现出点点散发着幽光的血斑,透过视线接触悄然麻痺并入侵大脑神经。
然后恶趣味地特意挑选在目标回过神来那刻,在其身下张开血盘大口--
「千……」
待足以将人致盲的炫目红光逐渐消散后,地面只见一个深不见底的圆。若探头往内望去,便会看见下层的湖畔内同样探出一张张脸孔与你面面相觑。而阿斯蒙蒂斯和赤瞳二人已经不见踪影。
忽地一阵刀光闪过,阿斯蒙蒂斯急忙从天花板上落下躲避。然而那击只是假动作,赤瞳趁机将全身的重量彻底压倒对方,并捉住左手腕后,这才展示出他真正的目标是它戴有戒指的小指。
紧接着「啪嚓」一声,小指应声断裂,连同戒指吞并并滑入喉咙。赤瞳跨坐在巨大的蛇尾上方,视线慢悠悠地抚过她小指的断面,然后聚焦在对方迅速失去神采的双眼上。
赤瞳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一面徐徐无力地扯起嘴角,因为那是他首次目睹阿斯蒙蒂斯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然后他想起了「越是圣洁的东西,沾污它的就成就就越大」这句话。但现今倒觉得尽管是亲眼见识着她堕下神坛也别有一番滋味。
可是,当赤瞳擡臂往脸上抹去时,才发现布满脸颊上的液体不是汗水,而是源源不断地夺眶而出的灼热液体。
向来擅于观言察色的他这次却没有发现,自阿斯蒙蒂斯变得憔悴起,自己的双眼亦在逐渐失去光泽。就像根部腐烂后,便无法独自生存下去的花一样。
若是将他满溢的情绪表用言语达出来的话,「失望」二字也许是最为适合的了。
赤瞳伸出双手分别捉住阿斯蒙蒂斯的手腕,借此将脉搏的每一下跳动都尽收于己。然后徐徐俯身,瞪大了双眼凑近对方的,凝视着她的灵魂不容出现一丝隐瞒。
「你爱过我吗?」
阿斯蒙蒂斯蠕动脣瓣,却由始至终说不出半句话。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但当它们串连成句后便变得像是乱码般无法理解的字句。
这里的爱,是指神爱世人那种无私的大爱?抑或是为了独佔一人不惜杀掉她的七任丈夫的小爱?
尽管曾经在街道上大喊「吾爱你哟」道别,但沉默良久,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未曾区分过对于不同人的爱。人与人之间只有「能约」和「不能约」的分别。
「我不清楚……」阿斯蒙蒂斯垂下眼帘后低声说道。抹上朱红色点缀的脣瓣在咬脣之下更显艳丽,犹如鲜红欲滴如的苹果般令人禁不止咬一口。
随后她擡眼,凝视着近在咫尺泛红的湿润双眼,一面探出蛇尾末端,交由对方手里引导他徐徐上下撸动起来,并自此不时从喉咙洩出满足的叹息。
「呼哈…那么,你要手把手告诉吾吗?」
阿斯蒙蒂斯夹杂着丝丝坎特雷拉香气的吐息窜入鼻腔催化情绪,蛇尾更悄然捲起对方的身体互相紧贴,才让人惊觉这个改变自称设下的陷阱。
赤瞳眼看对方满脸写了「以牙还牙」地笑弯了眼,他感觉到体内的火从蔓延后到了眼眶周遭。随后并拢起食指和中指伸入口腔。
「呜呕……」
随着手指从口腔抽离,紧接着摊开掌心。它的中央包裹着一根戴有戒指的小指。
「果然它是不会属于我的。」赤瞳将擦拭干净的小指重新装上断口一面说道。他的神情有些悲伤,就像是得不到玩具的小孩。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机关启动的声响。
赤瞳连忙「唰」的回过头去,恰好与一名伫立在门前,仅需略施粉黛已经绝美的女人四目相交。
「阿斯莫德真是的……邀请新的孩子来也不说一声。」
尽管嘴上这样说,女人却笑弯了那双妩媚的狐狸眼,并上前朝面前素未谋面的男子伸手。
赤瞳这才看清了对方锁骨凹陷处的刺青--carpe diem。意思是活在当下。
「你好,我姓月。我们赶快来做些快乐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