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納德瞪大了雙眼,愣愣地注視着威廉纏滿繃帶的左臉,他感到自己彷彿變成了石膏,然後遭到面前所見的事物敲碎一地。
半晌以後,他才逐漸回過神來,並透過僵硬的口部肌肉吐出心中所想,「史皮爾斯前輩……你的臉是怎麼了?」
見對方不打算作出迴應,隨即他重新望向單片眼鏡後猛然擡頭,轉向質問同樣黯然失色的格雷爾,「這是哪個家夥做的?!那個人到底對前輩做了些甚麼?」
格雷爾聽臉色越發難看,低頭望向自己塗有紅色指甲油的雙手後徐徐張開嘴。亦在此時,威廉跟着一同擡了撫上自己的左臉,指腹壓下藏在繃帶下方變得猶如腐爛已久的屍體般暗紅的血肉,感受臉部肌肉受到擠壓後噴濺出血水,並沿着臉部凹凸不平的坑洞蜿蜒曲折地流下時的極端刺癢。
「羅納德.諾克斯,我是時候上藥了,請回吧。」
羅納德明顯地遲疑了一下,然後在偶爾間瞥見威廉頭上不起眼的小角,就在他欲要提醒時,卻察覺一雙手攀上了背部向前推動自己。
他回過頭去後,看見的是滿臉不耐煩的薩特克利夫前輩,「你聽到威廉說的沒有?我們要享受二人世界了,快點回去吧~」
「但是!我想留下來幫忙……」
「都是褔爾馬林的錯,好了吧?你立即回去就是最大的幫忙,詳細隔天再談。」格雷爾忽然湊近羅納德耳邊低聲說道。見對方頓時安靜下來後,他推動的力度隨之溫柔了半分。
……
出門以後,羅納德失魂落魄地佇立在門外良久纔回去。
推開門後,雖然沒有傳來濃烈的怪異味道,他卻莫名感到不適,陣陣寒意湧上心頭,猶如浪花持續拍打礁石般,悄然不覺間一點點將他們的愛情消磨擡盡。
「沒事的,那家夥跟我說過自己只是去看望前輩而已,況且儘管真是那樣他也無處可躲不是嗎?」
也許是因爲開門聲比起葉子落下時的聲音還要少,某人的竊竊私語未受打斷,直至忽然間插入一句「你回來了」爲止。
循聲望去,羅納德看見了坐在靠近牆壁的位置上的赤瞳,當對方與自己四目相交後,便立即關上面前的筆記本電腦;而坐在他身旁的幸,也就是悄悄話的來源,從表情可見她現在才發現了面前的不速之客。
「你知道史皮爾斯前輩毀容的事嗎?」
羅納德進門後劈頭就是這句話。幸滿臉的驚訝因此摻雜了濃厚的疑慮,腦袋上的雙耳往後壓下,隨即沿着對方的視線望向赤瞳。
赤瞳沒有作出任何否定或認同,他縮緊成針狀的瞳孔裏寫滿錯愕二字,顯然對自己所聽見的事物完全不知情。
然後他朝臉色陰沉的羅納德走上前,像是觸碰易碎品般徐徐撫上對方的臉龐。然而就在與自己對上視線那刻,那雙儘管換身後依然沒有改變的清澈眼眸,卻像是不同的顏料混合起來般變得混濁。
赤瞳見狀立即鬆手,雖然他的表情變動微不可察,雙手卻是肉眼可見地抖動起來。隨後他故作自然地轉身離去,並倒了杯水後推往桌子對面。
「先坐下再說吧。」
羅納德雙脣緊抿,猶如木偶般慢步走到位置上,但他卻將面前的水推往一旁。不信任感藉着這個不起眼的小動作悄然瀰漫整個房間。
「我沒在水裏下安眠藥。」
「我知道這次沒有,但我只是不渴而已。」
赤瞳聽罷頓時蹙起雙眉,隨即遭到坐在身旁的幸握緊雙手,壓在手背上的大拇指則像是安撫地來回磨蹭皮膚。
「赤瞳。」羅納德忽地呼喚道,他的目光同時變得銳利起來。陌生的眼神令對方跟着警惕地半瞇起雙眼,就像是兩頭互相低吼的獸。
「你是時候將隱瞞至今的事都一五一十道來了。」
赤瞳聽後立即斜睨望向別處,交握的雙手撐在桌面上恰好擋着嘴巴,並從喉嚨深處發出低吼。
不合作的態度使羅納德因此面露不悅,掌心撐着桌面站起身來,一面伸手掐着他的臉龐拉上前,湊近染紅的雙眼說道:「不是我想懷疑你,而是你讓我無法去信任你,請你給我認清這一點。」
赤瞳清晰感受到掐着自己下巴的手也在止不住地顫抖。接着他眼裏的殷紅亦開始逐漸褪色,他們兩人都在逐漸走向兩個極端。
「我再問一次,你知不知道史皮爾斯前輩毀容的事。」羅納德咬牙切齒地重複問道,憤怒已經徹底染紅了他的雙眼,猶如因飢餓而喪失理智的獵豹般不惜猛撲上前試圖捕食獅子。
「我不知情。在你說之前。」赤瞳斜睨說道。沉溺在情緒中的衆人,包括本人也沒有察覺,自己正源源不斷地從背部洩出濃稠的暗紅魔力,不知不覺間浸漬整張地板。
羅納德放下了掐着對方下巴的右手,但眼中的盛怒依然不減半分,接着繼續質問:「你認識導致我們換身的罪魁禍首對吧?」
「她叫時辰,也就是拿着時針那家夥,是暗他姐。」
「時辰……」羅納德複述了遍這個名字,一面重新坐下,然而他的眉宇之間卻陷得更深。說起時辰,他便回想起當天找到遭到腰斬的赤瞳時,那副慘不忍睹的場景,胸口因此不禁隱隱作痛起來。
記憶不知不覺間沖淡了羅納德眼裏的鋒芒,語氣也因此變得柔和,「那你有像協會一樣派人進來嗎?這個問題應該關乎到機密了吧?這方面我倒不會強逼你回答……」
沉默片刻後,赤瞳的視線轉回到了正面,然後放下了擋着嘴巴的雙手坦白:「和我交流比較密切那位叫作梅奧努,是魔王軍的一員。」
「……這樣好了沒有?」說罷他緊接着問道,直至看見對方點頭後才釋懷。
體會到充足誠意後,羅納德總算端起了擱置旁邊已久的那杯水。畢竟說了這麼久,再加上強烈的情緒波動,不口渴的話那是假的。
因此當玻璃杯重新放到桌面上時,已經不剩一滴水了。
「最後……」羅納德忽然感到了一陣寒意,隨即發現赤瞳手中不知不覺間多出了瓶貝禮詩奶酒,並恰好與對方四目相交。
「我在酒吧時只沾過水。你也要不?」
羅納德聽後頓時一愣,隨即先是自責於自己之前的誤解,然後又因對方此時的得寸進尺而懊惱不已,唯有無奈答應:「……只能開一瓶。而且我也要。」
「那麼除了上述以外,你還有甚麼瞞着我嗎?」
赤瞳這次遲遲沒有迴應,直至沉默半晌後才斜睨說道:「沒了。」
羅納德立即反駁:「你逃避視線了。」
「……你就這麼對我的性癖感興趣?」赤瞳刻意笑問,隨後半瞇起雙眼欣賞對方羞憤的表情。
「我在想既然你每天都在觀察甚麼數據的話,你也許會知道些甚麼,例如……」羅納德的臉色隨着字句的增加而變得難看起來,然後接二連三望向不同的地方,最後低頭凝視自己環胸的雙臂。
「前輩身上被下了甚麼手腳之類的。」
話音剛落,幸突然莫名起了渾身雞皮疙瘩,出於衆人當中最爲優秀的反應力,她立即抽了抽鼻子確定危險的來源。
此時,羅納德的眼角餘光立即捕捉到了一個黑影從身邊掠過。下一秒,它已經化作細長而富有彈性的黑矛出現在面前,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去。
但在那之前,一張暗紅色的網如同巨浪般從地面猛撲上去,然後將黑矛捲下,使它於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赤瞳粗喘着氣,每下呼吸他都嚐到了血的味道,且發出空氣來回穿梭喉嚨時颳起的嘶啞風聲。可見他剛纔遠遠超出自己反應能力的一擊,換來了加速身體崩壞的速度作爲代價。
「唔!嗚、嗚嗚……」赤瞳眼冒金星,一陣又一陣猶如被丟入絞肉機般的劇痛從胸口深處傳出,耳邊同時持續聽見鐵器崩裂的聲音。
但他不敢掏出鐮刀查看傷勢,他不想像再看見像當年處刑後,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腸子流滿一地、被看客們往臉上吐口水,直至因失血過多而死,以及途中百般掙扎卻無能爲力的狼狽樣子。
無論是擔任好一條奶油犬,使勁搖晃着尾巴侍奉討好狗主,都要用盡所有的方法活下去。如果活不下來的話還談何尊嚴。
呼吸回復穩定後,赤瞳鬆開了由魔力縫織而成的蜘蛛網,徐徐露出裏頭遭到一雙雙血淋淋的手爭相撕扯成百多塊的暗。
羅納德愣愣地注視着大小不一的手紛紛融化,他從未想過那些曾經謀害自己的東西,如今反而會救了自己。
幸顧不得弄清楚事情狀況連忙跑去暗身邊,捧起他散落的身體部分遠離風暴中心。走前不忘回頭,瞥了一眼他們當中對暗的舉動最爲震驚的赤瞳。
「抱歉,連我都沒預料到剛纔的事。」低頭半晌以後,赤瞳擡眼望向走到了身旁的羅納德低聲致歉。肉體上更加顯着的疼痛蓋過了精神上的,令誰也沒有察覺赤瞳的變化,包括他自己。
羅納德見狀苦笑起來,一面拍了拍胸前證明自己無恙,「你看我這不是甚麼事沒有嗎?但是剛纔我真的嚇到了呢……」
剛纔是戳到你痛處了嗎?
赤瞳一愣,立即驚覺自己也能夠讀取對方的「心裏話」,但他非常清楚自己沒有讀心的能力,實際上那些話只是內心的偏見。所謂的「讀心」,也不過是自幼訓練的觀言察色配合蠱惑人心的能力相輔使用而已。
「怎…怎麼了?」羅納德察覺對方的目光改變而產生不好的預感,然後警惕地往後退了半步,但當然是做做樣子而已。
因此他又折返原點後擔憂地問候:「你是在剛纔那擊時弄傷的對吧?」
「適應了我過人的視力後還覺得不錯吧?」赤瞳沒有正面迴應,一面牽起那雙原來屬於自己身體的手拉往面前,隨即卻被唰的抽回去。
緊接着細微的鐵器崩裂從赤瞳耳邊響起。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僅併攏起十指挽留殘餘的體溫。
「啊…對不起,我把爪子磨短了……因爲它們常會扎到我自己。」羅納德往背後藏起雙手別過臉去慌亂說道,卻沒意識一雙手正悄悄接近自己。
當他發現那刻,便如同觸動機關般突然遭到往前拉去。
「別走。」
羅納德循聲低頭望去埋伏腰肢上的赤瞳,因對方的異樣而被困惑及焦慮塞滿大腦每一個角落,無處可放的兩手分別懸在左右兩側,一面接二連三追問他的狀況。
在他說着的同時,赤瞳的臉龐不僅埋得更深,更捉起懸掛半空的雙手湊近臉龐,然後閉上雙眼感受透過掌心傳來的溫度。
反觀不知所措的羅納德,他的眼裏寫滿了對未知的恐慌,凝視着面前猶如換了個靈魂般變得尤其陌生的赤瞳,然而每每想要推開他時卻覺得不妥而住手。
「等下……難道你也跟薩特克利夫前輩一樣OOC了嗎?」
赤瞳噗哧一笑,然後彎起雙眼與羅納德四目相交,「只是你沒見過這一面的我而已。況且你不也瞞着我很多事嗎?」
羅納德聞言頓時皺起臉來,一面故作成熟的姿態彈下下額頭,卻沒料到自己反而會因對方不痛不癢的樣子而老羞成怒。
「哈!你還真不佩是惡魔啊~那你倒是說說看我瞞着你甚麼了?」
赤瞳猶不猶豫地答道:「你幾歲?」
第一個問題便讓羅納德陷入了困境之中。深知自己根本沒有被設定或流出身高、體重、年齡及三圍的資料,這不分明是在刁難他嗎?
「這個問題你在第二捲時已經問過了嗎?」羅納德不滿地揮手錶示拒絕回答,緊接着投來的打量目光使他渾身不對勁。
然後,他不安的預感果真應驗了,儘管死死盯着赤瞳那雙比起大海還要深沉的眸子也無濟於事。
「如果按照你的實際年紀的話,我們這是爺孫戀吧……」赤瞳斜睨刻意露出困擾的表情說道,隨即伸手捂住了對方的嘴。
「我知道你想說甚麼,反正無論你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和我有沒有生殖隔離……」意識到話題越扯越遠後,赤瞳連忙住口,然後將右手從對方臉上取下來,自然地反手輕印上自己的脣。
「我的意思是隻要是你的話……我愛着你的靈魂。」
這句本該肉麻得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情話,卻在羅納德聽後升起了一股惡寒。儘管知道赤瞳不會吃掉自己,但從惡魔口中聽見這番話依然令人不寒而慄。
「你也知道我不會吃靈魂的。」說罷赤瞳脫出了對方的懷裏,然後又補充道:「但準確來說……是我的人體器官無法消化靈魂。」
羅納德聽後神情逐漸再次變得嚴肅,「雖然我記得,但恐怕大部分讀者都忘記你是惡魔和人類的混血兒的設定了吧?」
「比起忘記,我更覺得他們壓根沒有留意到前數捲的伏筆。畢竟憑那種文筆,能看懂就不錯了。」赤瞳點頭表示認同對方的想法,然後無奈地半瞇起雙眼,一面撫上胸口感受死神比起活人略慢的心跳。
「我在第2捲說過自己體內擁有10%人類的血,剩下的則是惡魔和方便作者開車的魅魔血統,這導致了我的肉體強度與人類無異。」
「是作者記錯設定了嗎?」羅納德半信半疑的表情引起了赤瞳的注意後問。
「你是認真的嗎?明明我都眼睜睜看着你遭遇爆炸和腰斬了……」逐根掰下手指計算的時候,羅納德的腦袋亦被自責壓得越低。
從小被教導「女人意識不到自己像花瓶一樣易脆」、「女人是由甚麼東西做的」之類,因此作爲英國紳士就要保護「弱小」的觀念,在這刻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赤瞳靜靜地注視着他泛着溼潤水光,逐漸褪去怒意,回覆原來清澈的祖母綠的雙眼,冷不防猛然壓下對方的肩膀後湊近耳邊。
「我可不用砂糖做,我也是用肉做的。」
羅納德輕點了下腦袋,然後徐徐伸展開捲起的五指,細細撫過赤瞳的臉龐,不再受自己所身處的惡魔身體囚禁,互相交換彼此傳來的體溫。
羅納德出於罕見地目睹放下防備的赤瞳,因此勉強容忍環繞腰上的手得寸進尺。轉移注意力途中,他忽然回想起剛纔那句「別走」,頓時不禁失笑。
「想到甚麼這麼高興?」赤瞳的雙手壞心眼地探入衣襬來回撫過側腰,一面洩出惡作劇的笑容問。
變本加厲的舉動使羅納德忍無可忍,猛地捉住他的雙手抽出,然後長嘆一口氣,把它們分別放到自己的臉龐兩側。
「只想起了剛纔你說的胡話而已。不過你看,我不是一直都在嗎?」
「包括過去和未來?」
羅納德一愣,隨即伸出小姆指,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後說道:「那是當然,因爲誠實可是最重要的品德。」
赤瞳亦徐徐伸出了小姆指勾上了對方的,然而他的雙眼卻越發黯淡,「結束這捲時,我就能夠把這副身體還給你了。而威廉的事,我也會想辦法查清。」
……
「魔王大人?您怎麼約在深夜見--嗚……!」梅奧努的臉龐突然扭曲,隨即往反方向染上一身塵土後速逐漸停下身體的滾動。
然而他還沒有意識到這是甚麼情況時,一聲驚動整片羅湖厲鬼的槍響已經徹底中斷了他的思考,以致於無法看見自己的腦袋猶如西瓜般炸開、紅白交雜的腦漿橫流一地的劃面。
緊接着又響起數聲槍聲,黑色的子彈皆射往四肢等部位,藉此拖長他恢復的時間。就在板機快要再次壓下時,忽然傳出了一句話打斷。
「夠了。這樣僅能使他動彈不得,是無法囚禁一個人的。」
赤瞳說着的同時一面撫上暗的腦袋,後者立即討好地磨蹭起主人的手,然而卻被躲過並掐了把臉頰,就像是在責備他的焦急。
然後赤瞳稍微加大了力度,惡作劇地擠壓拉扯使他的臉頰變形輕責:「知道錯就改,別想着討好我,下次可就不止這點了。」
「那…那我--」
梅奧努撐起了重新長出的腦袋,然後顫抖着脣瓣問,然而話還未說完他便失了聲。身首分離的腦袋猶如脫手的皮球般不受控地滾到遠處,轉得一陣天旋地轉, 直至被從地面湧出的影子捧起自己,並交到赤瞳手中。
「魔王大人!我……嗚!嗚嗚……」遭到揪住頭鬆提起腦袋後,梅奧努總算識趣地閉嘴,轉而垂下眼簾抽泣起來。直至眼角餘光看見自己癱坐在地上的身體後,他纔再次慌張地活動起臉部肌肉試圖逃跑。
「匕首。」赤瞳攤開空着的右手說道。暗應聲伸手放上對方的掌心,緊接着分離手腕並融解成一坨黑色粘液,在眨眼間便塑形成一把精緻的黑色匕首。
「你…您想做甚麼!?」
赤瞳沒有迴應梅奧努的質問,而是選擇蹲在他的身體面前,用行動來告訴他。就在後者因冰涼的刀鋒貼上裸露在外的皮膚而哼一聲時,它又驟不及防抽離。
「繩子。」赤瞳突然回想甚麼地說。然後將匕首叼在嘴裏,藉以再次空出右手,因此短暫地容許含在嘴裏的刀身化作半液態磨蹭口腔內壁撒嬌,就像狗喜歡舔人的道理一樣。
梅奧努眼睜睜看着赤瞳熟練地將自己的身體以**綁起來,並將調整姿勢成雖然不方便活動,卻偏偏留下了躲避空間的鴨子坐。途中清晰感受到對方的一舉一動,包括刻意勒緊**時的脹痛。
深知這些都是爲了羞辱自己的,於是梅奧努閉上了雙眼不去直視。儘管如此微小的反抗也是反抗,他卻沒料到反而會因此造成反彈。
突然,布料撕裂聲嚇得他頓時瞪大雙眼,隨即接連聽見清脆的掉落聲,並看見身前散落了一地的鈕釦。
「嗚……!」梅奧努窺探起打量着自己身體的視線,嘗試從那雙看不清其底的混濁雙眼中得到答案--他到底犯下了甚麼錯。
不過在這個情況下,避免再火上澆油纔是上策。梅奧努憑着小聰明迅速想到應對的方案,恕不知自己成在於此,也敗在於此,赤瞳早已將他的想法盡收眼底。
「你知道自己的身體很美嗎?」赤瞳以刀尖輕刮過面前雪白的胸膛,一面拉扯繩子,湊上前欣賞皮膚上淡淡的紅卬說道。
吐息噴灑在皮膚的異樣感覺惹起了陣陣雞皮疙瘩,梅奧努因此厭惡地皺起臉來,知道反抗是無效的後,他不甘地咬緊牙關,凝視着被以女性化的姿勢束縛起自己質問:「你這是要把我當作女人看待嗎?」
「如果是又怎樣?」赤瞳笑着反問,接着看見對方咋舌的模樣後又補充道:「不過我剛纔是真心誇你的,可是誰規定過『美』只能用於形容女人?」
「那麼你羞辱我又有甚麼……」雖然這次梅奧努及時住口,卻依然攔不下迎面而來的刀鋒,隨即悽厲的慘叫聲再次響徹了這個龐大的空間。
赤瞳聽罷蹙起雙眉,然後扯起梅奧努一頭亂如雜草的髮絲,提高他的腦袋與自己面對面後說:「別叫得好像我在虐待你一樣,我可比起『那女人』溫柔多了。但是幸虧你的外表也只會定在某個年紀呢,不然就會因爲虐老而下架了。」
此話頓時點醒了梅奧努,他咬脣勉強堵住哭聲後從喉嚨發出「嗯嗯」的聲音,然後穩定呼吸後斷斷續續地彙報任務進度。
「高層對混血兒的研究進展已經再向前邁進一大步了,請魔王大人不要焦急,您定必能在我老死前就……嗚。」梅奧努慌張地說着的時候,他忽然被掐住臉頰打斷。
「問題不在於這裏,好戲纔剛要開始呢。」赤瞳轉動着匕首慢悠悠地說道,一面靠近對方去掉頭的身體,接着猛然咬上他潔白的鎖骨。
「噫!」梅奧努頓時吃痛驚叫。牙齒刺入肉裏,隨後靈活地活動起溫熱的舌尖捲起血珠的觸感使他往後躲避。此時卻刀光一閃,赤瞳失去的獠牙以刀刃代替,狠狠刺入鎖骨與肩胛骨連接的縫隙。
手起刀落,便先將左鎖骨拆卸了下來。
「唔!嗚、嗚嗚……」梅奧努感受到滾燙的鮮血從失去鎖骨後下陷的皮肉內湧出,超出極限的痛苦使他的思緒變得麻木,只曉得呆滯地看着赤瞳把骨頭剖開後吸食其中蛋黃色的骨髓。
「唔…味道和人類的沒甚麼分別,如果生吃的話也會更加粘稠和有股血腥味。」赤瞳對這道菜的評價顯得不甚滿意,但抱持着不浪費食物的原則,他依然將骨髓舔食乾淨。
然後見暗好奇的表情,於是赤瞳又拆下了一根遞給對方,卻沒料到,向來勇於嘗試任何新鮮事物的他居然拒絕了。
「在下……我並不喜歡活吃。」
「以前追着豬啃那個不就是你嗎……」
赤瞳將攀上失望神色的臉龐轉回正面,然後繼續動手。梅奧努身上的**在現在起到了作用,沾染血污的刀鋒沿着繩子邊緣緩緩滑下,將他的身體分割成大小不一的肉塊,途中巧妙地躲過內臟並完整摘除,最後纔將骨頭一一拆卸。
大功告成後,赤瞳手中的匕首融化後重新融合暗的身體,然後他轉動梅奧努的腦袋面朝自己完成肢解的身體問:「怎樣,我的手法還行吧?」
梅奧努遲遲沒有應話,他的臉龐比起死人還要蒼白,空洞的眼窩吐出兩尾無力地掛在臉上的蛇,看似已經死去。
但赤瞳清楚這點程度是殺不死惡魔的肉體的。雖然對方與自己同爲惡魔和人類的混血兒,然而他們的構造卻大有不同。
惡魔的肉體可粗略地分成三部分,分別是每名惡魔與生俱來的能力、由魔力製造,儘管受傷也能借着魔力修復的肉體,及決定每名惡魔壽命的耐久度。
耐久度,顧名思意,物品如果不保養,用久以後就會損毀。惡魔如果長時間不進食靈魂補充魔力,便會漸漸消耗體內的能量直至迴歸自然,俗稱餓死。
而這羣混血兒們往往會出現程度不一的身體機能缺陷。
梅奧努的能力與肉體均是完善,偏偏只有人類的壽命。惡魔100歲時正值青春年華,僅有60歲的他卻已經是耄耋之年。
反之,惡魔的潛能被侷限在血肉之軀內的赤瞳,無法藉着由肉造的胃消化靈魂補充魔力,甚至被吃的靈魂會反噬他的生命力,因此他只能直接攝取魔力來儘可能延長壽命,相當於打一輩子點滴過活。
他們有一個共通點,就是無論做甚麼都抵擋不了將會老死的事實,可謂是同病相憐。
「主人,您確定要把它們拿去投喂厲鬼們嗎?」暗別過擰緊雙眉的臉龐,指向梅奧努躺在血湖上肢解後的身體低聲說道。
見暗露出這副表情,赤瞳便立馬意識到他回想起了甚麼不好的回憶,於是慢步上前,用沾滿血污的右手略顯強硬地捏住他的下巴擡起臉龐。
「又想起時辰了?」赤瞳語氣不甚友善地問,纔剛提出這個名字,便見對方因此受驚而連連後退,卻冷不防遭到挽住腰肢攔阻。
暗頓時變得猶如待宰的兔子般只曉得蜷縮成一團,任由髮絲被撥往耳後的同時沾上對方手上的血污,卻敢怒不敢言。
「您是故意的……」意識到赤瞳的目的後後暗如此說道,他的語氣委屈得快要擰出水來,瞪視着對方的雙眼更泛着水光。
「我這就要讓你認清楚我手上的血是誰的。」赤瞳雖然勾起了戲謔的淡笑說道,右手卻執拗地往暗白皙的臉上抹上一道道血跡,甚至強行爲脣瓣妝點鮮紅。
「告訴我,這是誰的血?」赤瞳抽回右手,舔舐着剩下的血一面擡眼詢問。
「是那位先生的……」暗低頭擦去血跡後說道,然後如實告知自己剛纔驚慌的原因,「其實在下……不、我剛纔把您和姐姐聯繫在一起了。」
得到滿意的回答後赤瞳彎起眼角應了句「嗯。」,然後伸手進兜裏握上能夠掌握他的生死的核心,隨後又鬆手,改爲掏出梅奧努的靈魂。
「下次可就不止這點了。」相同的話語,截然不同的語氣。赤瞳道別後將他的腦袋塞入暗的懷中,轉頭走向一地的骨頭和肉塊面前。
「接下來麻煩你帶他去我魔界的家去了,我則留在這裏善後,我在腦內臨時劃的地圖還算清楚嗎?」
這是赤瞳首次對暗的讀心能力表現出明顯的態度,未曾料到此事的暗愣神片刻,然後才用力點了下腦袋後應道:「是的!非常清楚。」
說罷,暗隨之於原地融化成一攤液體,正要離開時卻冷不防被強行拖出地面咎挽留自己。
「怎…怎麼了?難道是我連主人是個健忘的人都忘了嗎?」
「噗…不。」赤瞳聞言不禁失笑,然後禁不住戳弄起對方手感柔韌的身體,塑形成不同的外觀後繼續說道:「我只是想問,你想用哪個自稱?」
一句簡單的詢問,卻引發了暗的深思,因爲他看見了話中更深層次的含義,因此他細味起赤瞳剛纔把他當作橡皮泥捏成不同形狀的逗弄。
才發現自己自失憶以來,一直以來都是以他人的期望在「在下(現在)」和「我(以前)」的自己中進行選擇題,卻從沒考慮過自己到底想要成爲怎樣的人。
暗似乎需要一段時間考慮,甚麼也沒說後便徹底沒入地底。
「自從我們三人重逢後,暗的變化真是大得我差點認不出了啊,在我與他們失散的那些年,他到底經歷過甚麼了……」
赤瞳撫摸着暗消失的位置自然自語起來,說罷徐徐起身,十起身旁切好的肉塊後猛然甩手丟出,看着它呈拋物線落入湖中後發出激烈的拍水聲。
接着他在懸崖邊上蹲下,托腮俯視湖中的厲鬼們猶如被投喂的金魚般爭奪同一塊肉。然後他們不屑地呵笑一聲,在肉塊被搶得差不多的時候又撒下把魚糧,看着他們不惜往口中塞滿肉,空出雙手拉扯並以曾經的家人爲踏腳石續命,只爲總有一天存夠足夠體力爬出去、向正居高臨下地凝視他們的家夥復仇。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習慣了聽從『父母』的話分辨是非黑白,喪失獨立思考能力的你們淪落這副下場是自找的。」
「**國**罪人!」
「ngrlhdsxdzr!」
「*****************!!!」
話音剛落,厲鬼們的目標紛紛側重到赤瞳身上。他們手腳能夠活動、嘴巴沒有被封上,卻每說一句話都像是交換暗號似的。
他們的言行恰好與赤瞳在阻止暗繼續開槍時說過的話呼應--儘管打斷他的手腳,也是無法囚禁一個人的。
而他深知並曉得活用這點,而梅奧努正是他手下其中一頭快樂的豬。只要對自己絕對忠誠,就不會被養老院年年攀升的費用、各種老人病,以及死後分解成灰燼的魔力飄灑到街道上遭人踐踏的問題找上。
比起日夜爲下一頓憂慮的流浪狗,當頭只需要考慮如何討好主人的家犬要好多了吧?
赤瞳是這樣想的,但成爲家犬那刻就代表放棄了選擇權,更何況不是誰都能遇到好飼主的。
想到此,他從回憶中抽離,將餘下的肉塊掃下羅湖,然後從背後伸出與他等身高的殷紅巨手,一下子抱起從大腿骨至鐙骨等大大小小的骨頭。
與此同時,他的身軀逐漸沒入從腳下飄出的黑霧裏。
「接下來還得去給地獄犬們帶去當潔牙骨,要是悶得慌後咬人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