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羅納德在開門前突然煞停腳步並甩手掙脫。
眼看赤瞳的臉色變得比起走廊的環境還要陰沉,他挑眉,然後逐步逼近對方至牆壁面前。似是為了加強自己的氣勢,更猛地伸出雙手固定對方的臉龐。
「這次在進去之前,我得親自驗證你的話。」
羅納德說罷欺身壓上脣瓣……
舌尖沿著赤瞳的細細描繪起來,更一改往常跳華爾滋般的步調,模仿對方的作風稍微強硬地撬開貝齒後趁機滑入其中,如同侵略城池般絕不放過任何一處地方。
儘管他心中早有答案,雙眼卻不時拉開條細縫偷窺赤瞳的反應。但當他吻得越深,便越發覺得自己在吻一具木偶。
雖然對方沒有拒絕的意思,但也對自己的萬般邀請沒有回應。除此以外,在某次睜開眼時更發現赤瞳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看,盯得人渾身發毛。
「吻夠了嗎?那我們分手吧。」
當他草草結束驗證後,卻見赤瞳擡手以衣袖抹了把嘴,一面斜睨如此說道。
在兩小時內,兩人的關係從冷戰跳過了中間能磨蹭好幾十章的內心糾結直達至分手,戲情飛躍性的進展完全超出了羅納德的想像。
各種接踵而來的猜想和否定迅速塞滿了思考的齒輪。然而大腦仍在驅動着它們運作,使靈件紛紛受力顫抖起來,牽扯出久遠的、由絲絲心臟的血肉編織成線構成的回憶。
羅納德因此感到胸口作痛起來,比起看著自己的血從手腕的割口湧出時還要疼。
忽然,赤瞳的話語打斷了他的回憶。
「而且你能離我遠點嗎?不然我會捨不得你的。」
羅納德聽罷先是一愣,低頭咀嚼這番話良久後才理解其中的意思。
與此同時,他發現不對勁之處的雙眼染紅,彌漫着清潔劑氣味的空氣中隨之滲入絲絲鐵銹味,並從肩胛骨的位置徐徐冒出翅膀兩角,緊接著赫然展開雙翼。
展翅所掀起的烈風使赤瞳近乎睜不開雙眼,羅納德立即瞄準機會揪住衣領把他拉近自己,湊近耳邊一字一句地低聲要求:「你這回必須給我解釋清楚。」
赤瞳斜睨沉默片刻,然後凝視着對方的雙眼淡漠地說道:「抱歉,我喜歡上愛蜜莉雅了。」
他說罷迅速別過臉去嘀咕:「不過其實我更喜歡雷姆就是了……」
「哈?」
霎時間,羅納德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然後他皺起臉來,一面把對方的臉龐掰回正面,「別開玩笑了,也不看看書名是甚麼……」
逐漸地,他的語調跟著雙手一併微微顫抖起來,隨即連忙別過臉去掩藏自己的失態。
「你知道自己變得很不對勁嗎?本來是想來問你知不知道內幕的,我卻連你到底發生甚麼了都不知道……」
沉默半晌後,他聽見赤瞳的話語也染上了哭腔。
「我背叛你了。」
「你背叛我甚麼了?」羅納德不解,於是立即瞪大了雙眼望向對方追問,卻見他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心虛地別開了視線。
「我和『那個女人』……你知道是誰的,我最近和她見過面了。」
自他說罷,揪住衣領的力度逐漸鬆開。
「難道她又對你做過甚麼了?」羅納德的語氣雖然變得有氣無力,但話中埋藏的怒氣依然不減半分。
「不。」赤瞳垂下眼簾否定,然後擡手捂上自己的嘴,「她在這些年來變了不少,我覺得……其實她對我還蠻不錯的。」
為了保障自己的生存,任何生物都會本能地親近自己的父母,例如雛鳥鳴叫討食,嬰兒哭喊引起大人的注意。
「你瘋了!?你忘記她身為一個母親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做過甚麼了嗎?」
上述這種極端案例看在正常人眼中自然是無法理解的。質問過後,羅納德看見對方斜睨側身,且腳尖朝外呈迴避狀。
「我比起任何人都要清楚我們是受害者和加害者的關係……但如果連自己的生母也討厭自己的話,我該怎樣證明自己是被愛着的?」
說着的同時,赤瞳不斷擡手擦去臉上源源不斷地滑下的熱淚,最後乾脆擡起雙手遮擋自己的醜態。然後掀起了煙盒盒子,展示不剩半根煙的盒內表示自己的淪陷。
看著對方臉上掛滿淚痕的模樣,羅納德一言不發地把他的腦袋壓往肩膀上。然而纔不到數秒,他便聽見煙盒落地翻滾的聲音,緊接著遭到搭在肩上的雙手推開自己。
擡眼望去,赤瞳已經泣不成聲。
「你有聽到我說甚麼嗎?我可是背叛你了,已經沒有資格給你幸福了……」
他說罷轉身,然後蜷縮起雙肩壓抑身體的抖動。
「我不會奢求在分手後還能做朋友,而且你可以從我身上挑一個部位……」
「我的幸福纔不需要別人來給予。」羅納德凝視着他的背影說道,一面徐徐展開了雙翼包裹對方的身體。
「誒~難道你沒說聽過『被愛的前提是學會愛自己』嗎?沒辦法呢……唯有由我教你了。不過事先聲明,我不會就此搬回去的。」
----------------
緩慢輕浮的腳步聲迴盪在昏暗的走廊上,如同誰正在踮着腳尖走路。然而白川奈卻全然沒有察覺腳步聲源於自己,此刻從她身上更不見剛才的氣勢。
她來回轉頭觀察周遭的環境,一面在黑暗中招手詢問:「現在牽著我的是小琳嗎?你知道失去聖光的我只要身處昏暗的地方就會像瞎子一樣的……該不會你已經被某些貪玩的幽靈調包了吧?」
話音剛落,她的左手突然遭到粗暴地捉住,陣陣漲痛瞬間流遍全身。她吃痛立即甩手,本想斥責江琳時,卻赫然想起對方正在自己的右手邊。
自一陣響徹整條走廊的尖叫過後,白川奈下肢脫力而蹲下,且驚慌失措地牢牢捉住胸前的十字架項鏈高聲祈禱起鬆。
「慈愛的主啊!願…願您用寶血清洗我的罪惡,以聖光取代衣裳披在我的身上,奉主耶穌基督的聖名,阿們!」
此時,黑暗中忽然亮起光源,一張佈滿密集陰影的臉龐隨之出現在面前。
「原來是你啊。」白川奈見後不僅沒有產生絲毫驚慌,更頓時鬆了口氣,隨即冷不防往對方的腦袋一拍。
「剛才你怎麼突然用力捉住我的手?我還以為自己要被污染了!」
但當質問過後,她卻見江琳茫然地鬆開牽著自己的左手,然後連同手持手電筒的右手一併舉起,表示其沒有第三隻手。
「那麼是誰在惡作劇?」
白川奈當然不會質疑對方的可信性,因此她唯有來回打圈撫摸傳出陣陣刺痛的手背舒緩痛楚。之後手電筒的燈光雖然移動到了自己身上,卻連身體輪廓也沾不上邊。
於是她不滿地皺起臉來望去江琳,就在剛要開口提醒時忽然頓住,並沿著對方的視線回頭。發現佇立在身後俯視她們至今的,是一名身材高壯的中年男人。
她的視線再次回到正前方,卻見江琳猶如進入獵食者視線範圍內的獵物般警惕地往後退,隨即猛然拉起自己的手後轉身拔腿就跑。
「啊?!」
突如其來的力度使反應不及的白川奈伴隨一聲巨響後摔倒地面,兩人同時因此脫手。隨着暈眩感逐漸消散,她的意識也跟著回復清晰。
當她扶著腦袋從地面上爬起來,欲要詢問數秒前發生了甚麼時,怒斥如連珠炮發般貫入耳道,使她立即渾身一顫。
「你是金魚轉世嗎?我們倆要是碰上成年男子的話就是俎上肉!換句話說他能一巴掌拍死我倆!這下子你能聽懂了沒?」
然而江琳的氣勢卻與她手中抖個不停的美工刀截然不同。
此時,如山般一動不動至今的中年男人徐徐屈膝彎腰,蜷縮起身軀拼命擠進手電筒的燈光內。這下兩人總算看清他的外表,不安感伴隨黑暗一同被燈光驅散。
然後中年男人臉上深深的皺褶隨著咧嘴舒展,緩慢地吐出含糊不清的字句,「呵呵呵……抱歉呢,沒想到變得年輕以後還會嚇到別人,況且倆小姑娘大半夜的是要到哪玩去?」
白川奈沒有半點疑心便要回應,於是立即遭到封住嘴巴,並從耳邊傳來提醒。
「那傢伙是溝鼠,聽語氣恐怕還是個老妖怪……」
聽見這番話後,她才忽然想起甚麼地觀察起面前的中年男人。他身穿一件乾癟的深藍色羽絨服,但實際上表面的藍色布料已經所剩無幾,取而代之的是款式各異的碎花布料。
而且雖然仍覆蓋着稀疏的黑頭髮,神態卻活像年過半百的老人,在她眼中除了長相顯老以外,便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疑惑的目光接著轉移到了江琳身上。
「你在害怕甚麼?你眼前這個人可不是你的爸爸。儘管是溝鼠,但他對我們也沒有惡意,我看見了!」白川奈高聲說罷,更如同保衛身後的騎士的盾般以掌心包覆對方握拳的手。
「我…我們一起約會去看星星!看你不像是被獵犬盯上的樣子,你有甚麼事嗎?」
雖然她堅韌的目光如矛般指著面前的中年男人,但見他以呆滯的表情凝視着她們,邊從喉嚨深處發出意義不明的「唔--」時,雙腿卻變得和美工刀一樣抖個不停。
比起第一次說謊後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的罪惡感,她此刻更擔心中年男人強烈的壓迫感會使自己鬆手,因為要是江琳又拉起自己跑了咋辦。
「原來這樣,不過現在越來越多孩子早戀了啊……倒也好,趁早培養感情,日後就省下催婚的功夫了。」中年男人感嘆着轉過身去,雙手交疊置於腰後慢步行走起來,並勾了勾手指示意兩人跟上。
「嗚哦~這人比起靈魂看起來的還要開明啊!」
「畢竟過時的東西就會被時代淘汰。不過既然靈魂不如外表就可能是裝的,偽裝早已是人類的常態了。」
「明明你不也是經常這樣做的嗎?」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