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255 下水道的旅鼠們

作者:我是赤瞳 更新时间:2021/9/13 9:35:23 字数:4200

「小姑娘們,老夫就只帶你們到這裡了。」言行舉止老成的中年男人帶領兩人沿著樓梯來到了第一層的入口處。

然而還沒有邁進半步,彌漫在空氣中的濃厚血腥味頓時沖得江琳的白川奈頭昏腦脹,對於身為天使的後者更是與毒氣無異。

天使的到來似乎驚動了這層,血腥味因此紛紛化為了鮮紅的矛,猶如從天上落下的雨般從四方八面湧向入侵者。

面對來勢洶洶的攻勢,僅僅小天使自然反應不及,於是在眨眼間便遭到數不清的矛刺穿,並像是被戳破的氣球般炸開,從體內爆出的金粉隨著下沉消散在空中。

幸好,這些只不過是白川奈的想像。

雖然天使是沒有肉體的位格,所以除了疼以外是不會死的,但她不想讓江琳心痛,那種如同從天堂墮下時的感受,她再也清楚不過了。

此時,中年男人似乎對白川奈的心思瞭如指掌地跟著停下腳步,然後回頭,恰好與身後戳刺着自己後腦勺的銳利目光四目相交。

看對方遲遲沒有說話的意思,於是由他來打破沉默。

「怎麼突然就害羞起來了?這裡都聚集着像你們那樣的可憐孩子哦,不正好聚在一起嘮嘮嗑嗎?」中年男人不解地摸着後腦勺皺眉詢問。

這話讓白川奈心生質疑,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緊接著回頭望向江琳後,卻見對方正低頭沉思。眼看連唯一親近的人都無法幫助自己,她立即自亂陣腳,無處不透露出情緒的細微變化。

「決定好了嗎?」

低沉嘶啞的嗓音冷不防撕開思緒的溫牀並把她拖回現實。擡頭望去,男人深邃的雙眼正凝視着自己,他的眼裡沒有透露出不耐煩的意思,一股不安感卻油然而生。

直至再也承受不住他的視線時,白川奈咬關牙關,雙眼徐徐越過男人的身體,打算先觀察其身後第一層的光景再作決定。

然而血跡斑斑的碎石路才剛映入眼廉,腦中便反射性地浮現出血液的腥臭味,頓時從胃袋燃起把火,一路往上蔓延至喉嚨。

隨著嘔吐物伴隨全身的力氣湧出體內的同時,她拽著江琳雙膝跪倒地上。

儘管胃中只剩下胃液時,她依然嘔吐不止,唾液混合嘔吐物和淚水掛滿臉上,令她身上彷彿覆蓋上了一層 灰塵般不見昔日的光輝。

總算止住嘔吐後,她擡起左手擦了把嘴,然後才發現那隻手依然與江琳的緊緊相連着。除了感動以外,更多的是噁心和焦慮。

白川奈搖搖晃晃地擡起腦袋,剛要道歉時,面前剛好跑過一名戴有粉色髮卡的小女孩。女孩無論哪方面都稱不上出眾,卻讓她看得目不轉精,憔悴的臉龐更立即回復了生氣。

「啊!就是那個。啊嗚--」

話音剛落,視野範圍內毫無預兆地闖入了一條手臂並堵住了她的嘴。

「髒死了,給我把你臉上的東西擦掉再說。」

「但是……!」

---------------

「站在走廊上不好聊天,我們進去吧。」

長時間逗留在無緣無故停電的走廊上顯然不是件好事,況且他們還身處在敵人的巢穴裡。

就在羅納德正要開門時,身體忽然遭到從後環抱著。除此以外,他更感受到有甚麼灼熱的東西連同對方一同抵在自己身後。

「……怎麼了?」

儘管他屏息試圖壓下內心的慌亂,卻渾然不覺僵硬的身體早已出賣了自己。

「抱歉。」赤瞳發現了羅納德的異樣,而湊近對方的耳邊致歉。

由於壓抑情慾的關係,他的聲線比起平常嘶啞了半分,脣瓣有意無意間磨蹭過耳廓。

「就這樣讓我抱著就好……」

---------------

白川奈和江琳相連、沾滿了嘔吐物的手正懸掛在半空。兩人不知所措地凝視着它片刻,直至嘔吐物的主人打破沉默。

「小琳,不如我們……」白川奈怯懦地提出建議,一面望向江琳,卻在看見對方極其糟糕的臉色那刻,猶如按下了機關般頓時僵直身體。

「不如……我們去洗手吧!」

慌忙改口後,江琳雖然沒有作出回應,但見其誇張的弧度下垂的嘴角緩和了半分,她因此展顏一笑,然後擡頭望向前方不耐煩地來回磨蹭鞋底的中年男人。

「那就是時候麻煩你帶路了,溝鼠大叔!」

「總算做好決定了嗎?」隨著直起背時骨頭互相磨擦的嚓嚓聲響起,大叔跟著長嘆口氣,雙手重新置於背部邁出步伐,同時喃喃自語起來。

「嘖,現在的孩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當年……罷了,反正老夫就是個老不死的,隨便你怎麼說。」

……

洗水後,兩人依然互相握着彼此的手。殘留在雙手的水滴在緊扣的十指之間鑽出鑽入,濕潤的掌心擠壓發出啪唧啪唧的水聲,這並不好受。

她們又不是連體嬰,何必無時無刻都粘在一起?若不是白川奈要求的,江琳可沒有耐心玩這種「秀恩愛死得快」的虛偽遊戲。

大叔每走一步,江琳和白川奈便三步並做二步緊跟在身邊。

她們遠離大街中間的鋪砌有花紋的碎石路,雙腳踏在崎嶇的普通碎石路上穿過無數條窄巷,目的地卻猶如海市蜃樓般看似近在眼前其實遠在天邊。

「問他為甚麼要幫我們?」江琳忽然不安地擰緊雙眉後湊近白川奈說道,她的語氣神態有著細微的同步,看來早已蓄謀已久。

然而這麼簡單直接的命令,接下來白川奈的反應卻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小琳讓我問你為甚麼要幫我們。」

江琳的心臟頓時跳漏了一拍。

接著她見白川奈扭頭回過頭來,不知是故意抑或真心地流露出不解反問:「哎?!怎麼了?不是你讓我問他的嗎?」

聽見這番在邏輯上無懈可擊的解釋後,江琳的雙手握成拳狀,試圖壓下恨不得立即跳進洞裡的焦慮和恐慌。

這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問題,不會有人像她那麼小心眼而討厭別人的,儘管明知道這點,卻還是抵著不住油然而生的負面情緒。

逃出這般困境的門就在面前,但她就是走不出去。

她滿腹焦慮,卻又介意這區區一個陌生人是怎樣看自己身,唯有怯生生地擡眼望向男人的背影,這就是她的極限了。

視線剛對上那身破舊羽絨服的衣角那刻,大叔冷不防「啊」的一聲並且煞停腳步,摸了摸腦袋,感嘆自己的記憶力依舊差勁後突然關心起了別人。

「年輕人就是有活力啊,身體不要緊嗎?」

「我……」江琳聞言一驚, 隨即剛想回答時,對方接上了下一句話。

「呵呵呵……看你整天嘻嘻哈哈的,你知道愛笑的鴨子味道不會太差嗎?」

原來問的只是白川奈,失望之餘,大叔剛才莫名奇妙的話使她生疑而望向身邊,卻發現原先在身邊的傢伙已經不知去向。

見此,江琳下意識環視一圈陸陸續續傳來動靜的周遭,隨即發現別的溝鼠們紛紛從暗處傾巢而出後,她的臉色因此唰的變得鐵青。

「別怕~我們又不喜歡吃人。」

看着大叔呵呵笑著安慰着自己一面轉過身來,江琳連連退後了數步後質問:「白……那個天使在哪!?」

「你是說那個姓白川的小姑娘嗎?放心~我們只是聽說過她能把人送到那甚麼……總之是個沒有下一頓吃甚麼的問題的地方,所以想你們順便幫個忙而已。而且你說的就在那。小心別弄髒她了,不然害得我們拉肚子的話就太浪費了。」

看著對方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膛說,然後伸出了食指指往江琳的腳下,於是她滿臉狐疑地順著大叔的話語低頭。

那不是白川奈,而是一灘散發着金光的怪異液體。儘管江琳騙得過自己,卻還是改變不了那灘液體說話的語調幾乎騙過了她的事實。

「對不起,我現在空不出手繼續牽着你的,沒想到會比想像中的腐蝕得更快啊……」

水灘映出江琳顫抖的雙脣,卻在她正要從中吐出字句時,水中的倒影突然消失,同時掀起了一波波漣漪。

當磨擦力煞停她如同運行中的洗衣機般翻滾的身體後,江琳強忍着右臂火辣辣的刺痛,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

「聊夠了吧。」

儘管雙眼抹上一層朦朧的水光,她仍然看見剛才帶領她們的大叔急步走近水灘,緊接著噗通一聲跪倒它的面前。

接下來江琳所見的發展完全超出了她的想像。

她親眼目睹大叔竟將半張臉埋入水灘之中,然後大口大口地喝起散發出光芒的「水」。儘管她被揍飛一段距離,仍可聽見噗哧噗哧的激烈水聲--那是白川奈正在掙扎。

江琳掏出美工刀防衛的想法未曾發芽便遭其親自扼殺,因為她自知無能為力。

出於先天生理差異,如果人類成年男人對上人類女人,勝率一目瞭然。這是個很讓人絕望的事實。

眼看在旁虎視眈眈已久的溝鼠們紛紛跑上前分一杯羹,她除了在心底咒罵自己的無能以外,就只能質問父母為甚麼沒有把她生作男性。

找人幫忙的不可能的,她們已經進入了溝鼠的地盤--第一層的邊緣地帶。儘管是獵犬,面對這羣人多勢眾既是亡命之徒的傢伙,也難以保證能夠毫髮無損地走出去。

如果她是個男孩的話……也許就能拼一把看看,又能滿足父母生兒子的畢生追求,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此時,一陣劃破空氣的尖哭突然把江琳從沉思當中拖出。

「都說過好疼了--!我不會變成葡萄酒,也沒打算用這種方式來救贖你們,我是想讓你們改過自身後也能步入天堂,也能去見識那個只有幸福和快樂的地方……」

話音剛落,為首的溝鼠大叔總算擡起頭,與別的溝鼠們互相對視,隨即眾人鬨堂大笑,表示對這個笑話的極力讚賞。

「哈哈哈哈!小姑娘你可真會開玩笑!」溝鼠大叔哈哈大笑着說道,隨即猛然揮拳揍往水面上映出的自己。

下一秒,他的臉龐已經爬滿深深的皺褶。

「老夫這輩子做過太多缺德事了,儘管世界上真有那種好地方,那也沒有我的份,還不如捉頭天使來補補身子!」

「額……只要贖罪的話--」無論白川奈怎麼說服溝鼠們打消吃掉自己,這回他們無論如何依然無動於衷。

就在江琳不知所措地左顧右盼時,她忽然瞥見了對方散落一地的衣物,其中包括已成為其代表物的米白色針織外套。

但它在混亂當中早已被某頭溝鼠踢往別處,使它猶如落入凡間的天使般沾上塵土,變得髒兮兮的。

看它離自己腳遑不遠處,於是她下定決心上前拾起外套,同時靈光一閃。既然在力量上比不過他們,也許可以利用別的方式逃脫。

雖然她已在腦中大約規劃好了計劃,不過白川奈是其中必不可缺的要素。

論威力,雖然美工刀遠遠比不上刀具,但割開皮膚還是能做到的。江琳屏息凝視着冰冷的刀鋒刺入皮膚較薄的手腕,然後穩住顫抖的刀鋒地劃出一道歪歪斜斜的口子,憑著自己薄弱的存在感混入人羣之中,並將鮮血滴入水灘內。

這步看似簡單,但對於連點餐也抱有無來由的恐懼的她而言,公然挑釁簡直就是她一生中除了私奔以外所做過最大膽的事了。

「我有艾滋病。」江琳深吸一口氣,然後徐徐舉起沾血的美工刀,語氣淡漠地瞪視着溝鼠大叔說道。

「小丫頭,你是認真的?說謊的話可是會進拔舌地獄的。」溝鼠大叔半信半疑地反問,一面擡起粗糙的雙手握上她的喉嚨。

扼住喉嚨的力度雖然不大,那雙和爸爸相似的手卻讓她一下子氣勢全消。

「咋啦?現在的小孩真的,動不動就哭。」溝鼠大叔認為勝負已經分曉,於是毫不保留地流露出鄙夷的眼神喃喃自語,一面低頭望向染血的白川奈。

溝鼠們實際並不在意江琳是否確實患有受滋病,而是染血的天使已經掉價了。

「罷了,我不跟小姑娘計費這點東西。我們走。」

江琳目送溝鼠們離開,並且深知溝鼠大叔的「大度」實際上只是因為他已經喝得夠多了,與其殺了綿羊吃肉,定期收集羊毛作可持續發展才是最好的選擇。

威脅消失以後,江琳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地面所剩無幾的液體上,腦海飛快地搜索出該怎樣帶白川奈回去的問題時,她忽然瞥見了抱在懷中的針織外套。

如今只剩下這個方法了。

要是再不趕緊行動,白川奈也會如同蒸發掉的水分一樣從自己的生活中悄然抹去痕跡嗎?江琳不敢繼續想像下去。

雖然最後成功逃脫了第一層,但正如江琳所想的免不了挨頓揍。畢竟儘管溝鼠大叔暫時放過自己,但可不代表只撿得蛋糕殘渣的小老鼠們不會把怨氣發洩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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