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257 猴子戴上帽子,仍只會是猴子

作者:我是赤瞳 更新时间:2021/9/27 9:32:06 字数:4301

名為白川奈的液體正如同金魚般漫無目的地流轉於同一處地方。兩者的差異好比魚缸和保溫杯,外型雖有着天壤之別,卻同是用於防止某些事物脫出自己掌心的容器。

除了把她安置在保溫杯內,就相當於把整個大活人塞入行李箱般痛苦以外,另一個問題已經在不久前揭曉了。

每過一段時間,她的靈魂就會主動與身邊的東西融合,如同身體受傷會想讓它癒合,精神感到孤獨則會尋求他人來滿足,因此每個位格都會本能地尋求缺失的部分。

雖然能夠透過定期把她分裝到其他容器,再倒回保溫杯來解決這個問題,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更有溝鼠大叔這個最大的難題……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先不論變成這副樣子的白川奈就是個累贅,向交魔女教徒出靈魂那刻起,她們已經成為旅鼠。

一,是在旅鼠的數量擴張至頂峯時集體「跳海自殺」;二,是把別的旅鼠推出去,且負上「傳宗接代」的責任,藉此保障自己人的安全。

況且變成男人的願望仍未實現,順理成章地和白川奈在在一起,甚至是生個男孩……

想到此,江琳的視線隨著思緒抽離,改而投往正靜靜地躺在桌面的電腦上,它銀色的外殼折射出光芒,彷彿在朝她招手。

因此,她為了尋找能讓病人好受點的方法而坐到了電腦而前。

然而手才剛把放到鍵盤上,一陣如雷擊般火辣辣的刺痛頓時劈中她的右肩膀,隨即沿著四肢百骸遍佈全身,牽連各部位紛紛發出折磨神經的悲鳴。

這番折磨使全身只剩下眼球能夠活動,但她不是放下霍金,無法透過眼球追蹤技術打字。無奈之下,她迫不得已暫時放下要事,這時候才關心起自己的身體狀況。

於是渾身痠痛無力的江琳慢悠悠地爬下椅子,席地而坐,與穿衣鏡中的自己四目相交。她的臉頰抹有呈橫狀的血跡、右眼皮腫脹得只能撐開一條細細的縫。

看見鏡中人那副慘狀,她不禁蜷縮起身體,身上已成破布的深藍連衣裙徐徐滑落,率先露出上肢,接著從上至下展示出同樣慘不忍睹的身體。

突然,她掀起了裙子,露出一條藍白條紋的……男性四角內褲。

要是色狼看見這幕的話,他的表情定必精彩極了。如此想着的同時,她情不自禁揚起了不含絲毫修飾的笑容。

然而不一會兒她便拉下臉來,並分別以兩根食指扯起嘴角,再次證明它與擠滿猴子臉上的皺褶沒有兩樣,因為它們都同樣的滑稽且難看至極。

猴子戴上帽子,仍只會是隻猴子。

因此她脫下了身上礙事的衣物,連同那異想天開的想法一併扯下,只剩下設計簡約的黑色內衣褲,畢竟這是讓她信服自己不是猴子的證明。

除此以外,還有綻遍體表的紫色風信子。

她的雙眼越發瞪大,視線卻越發模糊。直至情緒的河堤終於徹底崩潰,孩童般聲嘶力竭的哭喊驟然在房內爆發,令人煩躁之餘卻禁不住心生憐憫。

最終她連流淚的力氣都完全耗盡,便以嬰兒尚未出生時的姿勢側躺地面。被淚水泡腫的雙眼又疼又癢,但相比起每下心跳都猶如鉛球砸往胸口,正無聲地訴說着的滿腔委屈,身體的痛苦簡直能與它一比。

儘管她被綁上由痛楚製成的手腳鐐,依然咬牙伸直十指抓撓着地面,用盡全力想往甚麼地方爬去。

但無論她爬遍天涯海角都是無法到達目的地的,因為人自出生起,無論前路有多艱難,把人折磨得粉身碎骨,甚至是死亡,都註定沒有人能夠回到孃胎。

這世上擁有胎內記憶的人可謂少之又少,而江琳正是那些平凡眾生中的其中一員。雖然她對教科書描述該處的景象沒有半點印象,但想必,那裡沒有飢餓和痛苦,更……

更甚麼都感受不了。

與此同時,她猛然瞪大雙目,與鏡中的自己面面相覷,互相想要看清對方的想法--即使她心中早有答案。

孃胎雖然和白川奈口中的天堂一樣美好,卻沒有長滿至地平線的金色稻田--它由眾天使共同照料,即使墮入凡間,仍是她不可分割的部分。

稍作休息後,江琳把十指如雞爪般扭曲的雙手徐徐舉至半空,往面前的光芒伸去,妄想把它摘下來擁入懷中。

忽然,她在喪失這次機會前總算認清了現實,改而咬牙撐起半邊身子,將置於桌緣的保溫杯取下,然後輕輕晃動起它來,強迫猶如凝固後的油脂般粘在杯壁的白川奈與之分離。

「裡面冷嗎?」江琳並不確定保溫杯能否保存體溫,於是試探性地問。不一會兒,她便聽見杯內傳出了拍打水面的聲音。

「比天堂冷多了。」白川奈的語氣裡透露出明顯的不滿之情。說着的同時,水聲也跟著抗議似的越來越激烈。

「小心別灑出來。」眼看提醒過後,對方立即平靜下來,江琳因此不禁發笑,進而忘卻剛才發生的事,凝視着天花板上的燈光問:「你知道孃胎比起天堂還要暖和嗎?」

話音剛落, 她便聽見讚歎連連。

「是嗎!我最喜歡暖和的地方了~」

「我更喜歡冷氣房。」

即使朝夕相對的兩人自然知道這話沒有惡意,房內的氣溫卻在呈直線下跌。

沒有話題接下去後她們因此陷入沉默,倒絲毫不覺得尷尬。只要和對方在一起,即使僅是看着燈光,也能像觀星一樣浪漫。

直至房間的氣溫降到某個程度後,白川奈終於禁不住打破沉默地喊道:「對不起!」

「我沒生氣……」江琳反射性地拋出已成口頭禪的回答,說罷才聽見對方的話而一愣,隨即連忙反問:「你該不會偷喝我都寫上名字的飲料了?」

「纔不是那件事!反正無論是甚麼東西你都說是自己的不是嗎?」

這番強而有力的反駁令她懊惱之餘卻啞口無言,於是再次反問對方。

「那你道甚麼歉?」

「因為我惹你生氣了啊!」

對話繞了一大圈後終究回到原點。

呼嘯的下風,正不知不覺間煽動起受到威脅時的焦慮和不安感。意識到這點後,她連忙拉緊狗繩,迫使心中那頭正衝着白川奈雌牙露嘴的「門口狗」冷靜下來。

才剛活躍起來的氣氛再次回到死靜一片,唯獨啪嗒啪嗒的水聲不規律地響起。

「小琳,是洗手間裡還沒有關水龍頭嗎?」

任何一絲情緒的細微變化,都化為了大小不一的石子接二連三丟入心湖,使它盪漾起陣陣波紋,撥弄得白川奈也不得安寧。

但當半晌以後,她所聽見的依然只有如同摩斯密碼般無法理解的水滴聲。

她猶如金魚般敏捷地來迴流轉於杯內,直至終究等不下去後高聲喊道:「琳琳~你有在聽我說話嗎?難道不理睬別人不是很沒禮貌的事情嗎?」

與此同時,鹹鹼的味道忽然落入口中,促使她往上方望去後,才發現江琳已經坐起身來。因為對方沾滿淚痕的臉龐正近在咫尺,像是西瓜一樣大的淚水接二連三墮落。

她見狀嘗試撐起液態的身體,然而每次掉落都激起噗通的響亮水聲,彷彿在壞心眼地細數自己失敗的次數。

當她發現這是不可能的事後,於是老羞成怒地抗議起來,並將目光轉至求助外力幫助,「唔--你就不能再湊過來一點嗎!?」

話音剛落,她卻慌忙改口,並且刻意拔高音調說道:「啊,纔想起我現在沒有手呢!這樣的話不就沒辦法替小琳擦拭淚痕了嗎?」

「……噗。」

笑聲雖然微弱,但因此自水面盪漾起的波紋是騙不過白川奈的。

「你高興嗎?」

這個再也簡單不過的問題和數學如出一轍,就像你明知道每道題目都只是換了張皮而已,本質上是相同的東西,但就是回答不了。

她看江琳依然沒有回應的打算,於是便趁機許下承諾。

「那麼無論以後再發生甚麼也罷,你也不許在除了我以外的地方哭,就當你答應了哦!」白川奈的語調高昂並充滿決心,令她儘管呈液態狀仍不失氣勢。

上句才剛說罷,下秒她便突然想到了甚麼,原來平靜的水面赫然翻湧起來。

「而且!無論使用甚麼方法,只要令我回復人形來親吻你,那時候你就要笑著跟我說『我很高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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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羅納德揭示自己已經得知大部分真相後,卻見赤瞳神色自若地往桌面放下了梳子,看來他早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區別只在於時間長短。

「那麼我們……」

眼看對方做好準備,於是羅納德開始發話,同時欲要轉身面朝對方。然而話才說到一半時,一股力度赫然捉住了他的椅子兩旁,隨即搶在前頭連人帶椅將他轉向正面。

這股力度與剛才為自己梳理頭髮時的截然不同,於那瞬間洩露的眼神更如同在看待一塊砧板上的肉,強烈的反差自然令他免不了訝異。

但他早已見識過不少這頭惡魔的手段,因此很快便反應過來,語氣也跟着變得強硬,同時卻勾起了似笑非笑的淡笑。

「誒~難不成這不是事實嗎?抑或……你又想逃避我。」

說罷,羅納德冷不防褪去笑容,他全程絲毫沒有活動臉部肌肉,彷彿剛才所見的只是張人皮面具。

接下來的發展跟他所想的分毫不差。雖然赤瞳那張盡是散發着頹廢氣息的厭世臉如同城牆般封閉其內的景色,但誰也無法忽視那雙銳利得彷彿能將人刺穿的獸瞳。

視線交會那刻,就連時間都被它強大的威懾力震得就此停下腳步。

羅納德的心臟因此跳漏了一拍,失去血液流動的全身彷彿靈魂被囚禁在石化的軀體裡,無論如何就是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看著如同身處走馬燈的影格中的對方逐步走近,最終與自己擦身而過。

「外面黑漆漆一片的連我也看不清,有甚麼事在這裡談就好。反正事到如今都不是甚麼祕密啦~」

爽朗中帶著些許散漫的聲線響起的同時,八根蓬鬆潔白的大尾巴闖進了他的視野範圍。他見狀立即循聲仰首望向幸,但對方卻沒在看自己,更無視了身旁的銳利視線回頭朝亞爾文打眼色。

多虧了及時出現的幸,她彷彿面對一名熊孩子似地在半哄半強迫之下,總算說服赤瞳重新坐下。

這也代表接下來將是隻屬於他們的時間。

當羅納德目睹赤瞳從原先的滿腔怒意轉至只剩下沮喪的眼神後,也許是遭到戲弄至今的報復心得到滿足,他竟情不自禁地發自心底對此幸災樂禍。

因此,他更不會容許這個得來不易的機會逃脫。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就一個。這次別再想扯開話題,你只需要承認或否就夠了。」

他沒有考慮過要求或這頭惡魔會回應自己,於是才剛說罷,便自顧自地展開提問,「你至今所做的一切的目的是甚麼?」

咬字刻意加重了「一切」。其中包括藉著與時辰造成的重傷把自己囚禁在房裡、史皮爾斯前輩疑似「意外」毀容、薩特克利夫前輩彷彿換了個人似的異樣等等……也許還有更多。

突然間,他發現了赤瞳這次沒有繞二郎腿。

這一細微變化雖然看似微不足道,但羅納德對它背後所代表的意思很是清楚,不禁暗自竊喜對方終於認真起來了。

但赤瞳終究再次讓他感到失望了。

「你聽過無知是種幸福嗎?所以……」

「所以你口中所謂的『幸福』就是被像狗一樣飼養起來!?」

突如其來的厲聲質問劃破了空氣,引起眾人注意之餘,更刺進羅納德的胸口激起陣陣悶痛,加上其手中搖晃的動作,促使他強制清醒過來。

隨著意識逐漸變得清晰,他遭憤怒染紅的雙眼亦回復清澈,這纔想起自己剛才的失控,以及重新回到這裡的目的。

於是他徐徐鬆開雙手攥著的衣領,目睹赤瞳失去支撐而倒在座位上,一面深陷親自設下的泥沼之中。

忽然,不自然的呼吸聲引起了羅納德的注意。

循聲望去,當再度與赤瞳四目相交那刻,他再度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直至對方泛紅的雙眼凝視着自己半晌,腦內靈件才重新開始運作,驅使食指往面前噙着淚光的雙眼伸去。

緊接着他卻見赤瞳因此意識到了甚麼,幾乎是同時,對方的神情變得如同被槍支瞄準的兔子般,隨即別過臉去,擡起雙臂分別掩藏和抹去淚水。

然而對方的淚腺彷彿失控了一樣。當他每每抹去剛湧出的淚水,眨眼間便冒出更多填補所失去的,不知不覺間打濕了整張臉龐。

「要是從一開始就到外面談的話……矯情。」

赤瞳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道。雖然不知咒罵的到底是誰,但可見其凌厲的眼神絲毫不受眼中噙著的淚水減弱,反而使之折射到眾人身上,暗喻在座的無一脫得了關係。

話音剛落,不遠處突然傳來了幸的高喊,眾人頭頂上的燈光應聲熄滅。

「咋連這裡的燈也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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