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怎麼纔不見一晚上,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兒就『毀容』了!這下子日後哪有好男人要娶啊!」
眼看大媽猶如對待親生子女般焦慮地抱著自己的臉又是吹又是摸的,更擅自塗抹上成分未知的藥膏,江琳卻如同成為了真正的機器人般任人擺佈。
她的眼神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滿,也沒有對對方的好意釋出反應。
因為她的靈魂仍然滯留在這天早上,而驅動這副身體來到賭場上班的,是身心避免自己餓死和追求自我實現的本能。
這天她如常早早起來,簡單整理儀容、換上幹練的馬甲制服後,隨之回頭望向牀舖,心想是時候叫白川奈起牀時,視線沿途恰好暼見了立在身前的連衣鏡,比起思緒先行一步發現昨晚的「惡夢」成真。
因為在這個時候,對方本應呈糟糕的睡姿躺在牀上,然而她卻離奇地不見了蹤影。
洗手間內沒有、浴室內沒有、衣櫃內沒有,就連摔落地板後滾入牀底下的可能性,都被江琳逐一釐清了,翻遍所有能躲人的地方,還是一無所獲。
最後,就只剩下在那場「惡夢」出現的保溫杯了,而它正是昨晚那場精神審判中強而有力的罪證。
儘管只是站立,她也會感到渾身隱隱作痛着,越發加劇她怕麻煩的性格,以致於連流淚的力氣也不願意施捨半分。
不過班還是得上的,既然以靈魂支付了實現願望的入場費,在變成男兒身前哪有回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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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離上次睡飽到底過去多久了?」羅納德睡眼惺忪地從牀上坐起身來後大大伸了個懶腰後說道。
然後,仍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的他瞇著雙眼摸索起身旁,緊接著突然完全清醒過來,並且迅速扭頭望向赤瞳。
準確來說,是赤瞳曾經所在的位置上。
儘管牀單微涼的溫度傳入掌心那刻,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禁不住前去確定。果不其然,映入眼簾的正是空空如也的牀位。
他凝視着變得空曠的身邊,心頭便猶如開了個洞般禁不住湧出失望之情。但不一會兒注意力便遭到勾往別處,胸口的悶痛隨之退向眼角餘光。
畢竟自己好不容易邁出最後那步,才得以從對方的掌控中逃脫,可不能被因此壞了一整天的好心情。
於是,他抽走了醒來後下意識枕在背後的枕頭。既然他現正處的這副由阿斯蒙蒂斯贈予赤瞳的男性惡魔的身體能在無需輔助之下坐直,那就沒有繼續這樣做的必要了。
況且那會令人聯想起那段遭到囚禁在房內的日子……心情因此鬱悶起來。
「但是⋯⋯儘管眾所周知,赤瞳除了裏格斯和同居一室以外的人都得罪過遍,但也沒必要給女性使用男性的身體吧?難道他不會感到就像在聖誕節時收到巧克力那麼別扭嗎?」
羅納德對阿斯蒙蒂斯此舉的用意百思不得其解,卻間接推動了腦內生銹的零件,回想起之前那頭突然猶如瘋狗一樣咬傷自己,最後餓死在面前的害獸。
有人想要拍賣自己的身體給別人續命……當時那頭害獸是這樣說的,看他慌張的神情並不像在說謊。
互相糾纏的線索織成一張龐大的網,卡住腦中互相緊鄰的齒輪強行中斷思考。因此,羅納德唯有從這具身體的源頭着手梳理各人和魔女教徒的的關係。
首先,根據這具身體原主殘留體內的記憶,它是由阿斯蒙蒂斯和亞爾文.裏格斯聯手掠奪得來的。它本來被前者計劃賣給黑市收藏家,卻遭到後者制止,然後前者因為這副身體的美色而同意保存起來,最後交由赤瞳使它「活」過來。
這種把喜歡的身體和靈魂充當零件組裝起來,使他人形成自己的理想型的惡劣行為,頓時使羅納德的背後升起了陣陣惡寒。
當他想到赤瞳更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當了服裝店裡的模特,不知對方在看的實際是那件皮囊而不是自己後,恐懼之餘更摻雜了厭惡之情。
如果害獸所說的話屬實,恐怕不僅協會,魔界也來分一杯羹了。但根據昨晚赤瞳的態度,他猜測對方對此還不知情。
明明對外的情報瞭如指掌,對內卻像是看待自己的身體般不知該說是放心抑或放縱。這個極大的諷刺就像個笑話,然而羅納德只能哭笑不得。
接著他起身前去洗漱,一面在腦中整理剛才計劃已好的行程。當他從盥洗盆擡起臉龐,與鏡中的自己達成共識似地四目相交時,隔壁恰好傳來了大笨鐘的鬧鐘鈴聲。
代表旅鼠計劃的第三天,也是最後一天就此開始。
……
果不其然,走廊比起昨天更加空曠了。就在羅納德跨越門框那刻,他情不自禁地產生了這個想法。
周遭能用雙手計算數量的行人自然未能挽留多久視線。因此在短短收起十根手指的時間內,他便逐漸遭到難言的焦慮籠罩。
明亮的燈光非但未能帶來安全感,反而像是一部部懸掛頭頂的監控器,使人暴露於危險之中。於是他伸手越過背部,猶如動物舔舐傷口般撫上了曾遭獵犬捅傷的位置,試圖藉此減輕心理負擔。
「喲~諾克斯。昨晚睡得還好嗎?」
直至忽然間,他聽見不遠處傳來幸語氣輕快的問候後循聲望去,隨即目睹視野範圍內冷不防甩來了八根大尾巴。
見此,他下意識閉上了雙目同時皺緊臉龐,然而下秒卻沒迎來想像中的痛楚,而是比起綿花還要蓬鬆柔軟且帶有體溫的觸感。
它彷彿擁有魔力般令人迅速淪陷其中,內心的陰霾跟著被這股春風一掃而空。
但他不一會兒便從中驚醒並急忙鬆手,畢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抱着異性的身體部位並非甚麼好事。儘管對方的眼神就像在看待小孩一樣。
但羅納德不可否認她的尾巴們有效地安撫了自己的情緒,唯有壓下滿腹憤憤不平,隨後已成習慣地扯起嘴角。
「請問有甚麼……」
話還沒有說完,幸卻忽然伸手捉住了他的嘴邊肉往下揪去。雖然力度不大,但肌肉被拉扯的感覺終究談不上好。
在忍無可忍之下,他的嘴角抽搐了兩下,同時阻止了對方莫名奇妙的舉動,並在離開前將美好的早晨遭到破壞的憤怒宣洩出來。
「明明也一把年紀了就請別再玩這種無聊的惡作劇了!我現在有要事在身,如果有甚麼事的話麻煩待會再說。」
話音剛落,嘲諷的笑聲便從後方拉住他的雙腳。
「噗噗噗……『也一把年紀』。」
被戳到任職死神至今的痛處那刻,羅納德的背影頓時微微顫抖起來,隨即慌忙回頭辯解,然而話中的說服力早已被抖落得七七八八。
「不,我是指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所以……」
不詢問真實年齡是死神之間的共識,除非當事人自願透露,但他們普遍只會告知他人生前的年紀。畢竟沒人想要看見祕書科的小姐們便想到她們其實是一羣老奶奶……
所以死神的年紀只有前輩和晚輩之分,只要知道彼此的輩分,便能夠避免發生和父母輩的人交往的情況了。
死神曾經是人類,因此擁有人類思維的他們總會免不了隔閡。
「沒關係~作者就好這口。看!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儘管你這麼說我也不會高興起來啊……」
看見實際年紀不僅奶奶輩的幸非但沒有絲毫介懷,更反過來安慰起自己來,羅納徳因此倍感失落。隨後眼角餘光瞥見對方身後的尾巴如同手指般靈活地左右搖擺起來,藉此加以否定他的想法。
「你可別忘了赤瞳的原型除了兩個男人以外,還有作者啊。」
「怪不得……!既然原型是男的,為甚麼從一開始不乾脆設定成男性?這副男性外表的身體就是為此而設的吧?而且為甚麼你會知道這麼多?既然這樣,那你知道我們還有多少章才能回去嗎?」
面對排山倒海地衝來的質問,遭到掩埋在字句中的幸隨即感到了陣陣頭昏腦脹,猶如修理舊家電般拍了拍腦袋後纔回過神來。
「你一下子問這麼多我哪能說完!」幸氣憤得渾身的毛髮紛紛呈尖刺狀,一面環起雙手,擡腿用力連蹬數下地板。「你怎麼不瞧瞧看簡介頂部寫的是甚麼?既然攻具能買個比你更大的,那不就沒必要擠入男人的皮囊裡了?」
「等等?!我剛纔是聽見了甚麼……」羅納德聞言一愣,隨即欲要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對方哪番話時卻遭到堵住了嘴。
「給我改掉你吐槽役的職業病。不然只會令作者產生無意間水字數的機會,在300章前都別想回⋯⋯等下,你是要回去哪邊?」
「甚麼『哪邊』?當然是……」
他一時語塞,支支吾吾半晌依然說不出半句完整的話,原先充滿自信的笑容也跟著時間逐漸消去。
「這種深奧的問題換作是我也一時答不出來,我們不妨先去吃早餐再慢慢聊吧!」
幸忽然拉起了他的手說道,雖然她的語氣輕鬆得不自然的程度,但爪子抵在皮膚的冰涼觸感仍使人不禁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說起來我的剪草機……不、死神鐮刀。」察覺不妙的羅納德悄悄扭動腰側的門把,一面徐徐轉身……
然而就在這時,幸笑瞇瞇地攀上了他的肩膀,一面慢悠悠地從蓬鬆的大尾巴裡掏出剪草機說:「慢着。你找的東西在這裡呢~」
儘管羅納德認清了自己無法逃脫的現實,但一下接一下地隨著敲擊淺淺陷入皮膚的利爪仍然刺激着他緊繃的神經。
「放心啦~我可不喜歡吃人。人肉不僅又酸又苦還沒幾兩肉,我圖個啥?」
「請問……為甚麼你會知道人肉的味道?」
與此同時,他感到了左肩上規律的敲擊突然戛然而止。
……
「來來來!多吃點肉纔有力氣嘛!不然要是你又被某些瘋狗盯上的話我該怎麼跟赤瞳交待。」
看着幸從自己碟中切下半塊牛排送到他的碟內,羅納德已經感到半飽之餘,更因她這天突如其來的親近渾身不自在。
他首先排除對方對自己有意思的可能,想到曾因偷窺赤瞳的走馬燈而被她報復性地砍下雙手一事,手腕便隱隱作痛起來。
「你是赤瞳的眼線,所以才來跟我修補關係的吧。不過他也太笨了,如果來者換作是暗抑或亞爾文的話我也許還會相信。」
羅納德刻意壓低語氣說道,隨即大口咬下幸送給自己的牛排洩憤。
「我沒告訴赤瞳會來找你哦。」
「誒?」話音剛落,他猶如按下了開關般靜止不動,唯獨牛排逐漸從叉子上滑落,「那你怎麼……」
……
「這就是萬魔殿嗎?還真是跟赤瞳說的像座宮殿一樣佈滿無意義的裝飾啊~」
幸猶如旅遊般到處觀察位於他們面前--名為萬魔殿,原任七罪們居住的建築物。
但羅納德來到這裡的目的可不是為了玩耍,因此他簡單交待自己先行進去的意願後便跨入殿內。然而腳尖越過門框後,來自其中男男女女的嘻笑聲隨即使他煞停了腳步。
同時察覺彌漫在空氣中,夾雜着絲絲酒香的性臭氣味。他猜到了這趟託幸前來拜訪的人正在做甚麼,卻沒有因此折返抑或等待,更加快腳步,循着線索通往深處。
最後,果不其然,他看見了猶如羣蛇交配般纏綿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和位於他們中央並受到百般討好的阿斯蒙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