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沒人會用蘿蔔造傑克燈了,就像聖誕節早沒有耶穌的份了,你就隨祂一起葬在時代的墳墓裏吧~」
羅納德無法反駁,也沒有迴避亞爾文的嘲諷目光,繼續埋頭將白蘿蔔挖空後鑽出孔洞作透光用。
「赤瞳。」他忽然出聲攔下恰好經過面前的人,「今天你打扮成甚麼--」
「是惡魔……還有魅魔和人類的混血兒對吧。」眉頭耷拉下來後皺起,朝向桌子別角正等着看好戲的裏格斯。
「不,是死神。」
「噗哈哈哈哈哈--喂!」
亞爾文笑得雙手捂着腹部,眼睜睜看着自己十分之滿意的南瓜頭遭到奪走,借他人的爪子開膛,在哀嚎聲之下挖出內臟!
那個兇手甚至…甚至把屍首被戴到了頭上!
只有他爲此默哀之際,被掏空臟器的Mr.pumpkin雙眼發出紅光,拉直一身黑西裝做出黑執事第12捲封面上的手勢。
「pumpkin~☆」
(pumpkin:南瓜,也可作爲情侶間的愛稱)
拋出的媚眼一路旋轉砸中封面本人分裂成小星星,以他爲中心繞圈數週。
之後羅納德抓撓起臉藏起靦腆笑容,兩根獠牙不經意間露出,掀起了身披的紅底黑斗篷。
「你猜出我是甚麼了吧?既然變成了你的樣子,我就想試着趁着今天扮成這樣去趟魔界。」
對混入吸血鬼堆中滿懷期待的心情卻隨着南瓜頭下滑。
看來赤瞳討厭被拿自己不吃靈魂,而是透過血等體液補充魔力這點來開玩笑。
「抱歉……我是沒有惡意的。」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你白跑一趟。」
疑惑的魔豆自此種下後迅速生根發芽。
「是魔界沒有吸血鬼?或者礙於你的身份?」
魔王和「人豬雜交體」,恐怕赤瞳是聽成了第二個,所以才那樣回答:「不止那樣,你也能看見我不像是有朋友的。」
「哎呀!」
亞爾文驚叫一聲,從悲傷之中拔出頭來後捂着臉頰四處張望,目睹點燃的火柴棒伸進空心蘿蔔裏點燈。
「我改變主意了,那就扮演既上不了天堂,也進不去地獄的傑克。」羅納德靈機一動,並揚起了得意的笑容。
「這不也剛好貼合死神的身份嗎?」
「誒,你來得正好!」幸向正好過來的亞爾文伸長兩手,等待滴水的毛髮烘乾時關心:「把南瓜搶回來了呀。」
「嗯。」南瓜頭內傳來悶悶的聲音,「你也跟赤瞳一樣,扮成狼人了?」
「我本來就是狼--」說至中途,幸才後知後覺地嘻嘻傻笑起來,接着轉身抓起把瓜子塞到亞爾文手上。
「就是那個派糖的節日吧,給你!你自個兒慢慢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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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琳你明明不受信仰束縛,爲甚麼不打扮?」
白川奈包裹假翅膀的翅膀骨反覆扇動,手上的星星棒有如仙女教母般繞圈。
但此舉未使播放着搖滾樂的耳機消失,而是吸引江琳看見自己裝扮成天使後扁起嘴。
「好幼稚。」她在人前人後的性格反差就是最驚豔的萬聖節裝扮。
天使也知道一個空心人說不出甚麼充實人心的話語,但她相信自己會有能力填起來的,所以只笑了笑。
「因爲我沒有找到更大的翅膀啊~」
「我是怕和你走在一起時被人笑話。」
……
「我自己去的話你不會感到寂寞嗎?」
「玩得開心。」
看着江琳重新跟隨音樂搖頭晃腦,白川奈不再用力扇動翅膀,隨之湧現憤怒和不解攥緊衣料,心中期許對方變回剛認識自己的時候。
她當時的神情形同將近渴死的人看見綠洲出現面前,恨不得剖開每個細胞浸泡其中。
「我…我知道你也愛我,但我希望你更多地表現出來!」
不料那張撲克臉迅速皺起來,「我們好好的做甚麼連體嬰?況且秀恩愛的都分得快。」
但江琳不是從未對自己示愛,卻只在進入玩樂心態時纔會搬出那些並非發自內心的情話。
肉眼可見她們路上遍佈障礙物。
忽然一陣沙沙的書寫聲響起,白川奈應聲湊近黃色便利貼上由紅筆寫下的潦草文字。
「你在寫甚麼?寫給誰的?」
「『不給錢就潑漆』,心血來潮而已……」
說後便利貼就要被揉成團,卻被哈哈笑聲打斷兼拿走它粘上江琳的額頭,半推半哄地拉着她走出房門。
「低成本cosplay殭屍!不妨給其他人看看吧,他們一定也會覺得這很有創意的。」
途經各層走廊上,白川奈不斷向朝她們投以目光的路人報以微笑,好幾次欲要上前搭話都被制止。
如果對方是男人:
「你不知道他是不是剛下過第一層。」
如果是女人:
「仍然站着的人都不會是甚麼善茬,包括我們。」
這些話不無道理,但終於連天使都忍不住駁斥:「類似的話你已經說過許多遍了。這裏空間有限,旅鼠卻不斷增加--」
話語忽然斷開,她回頭重新拉好了下滑的假翅膀。
「如果你把旅鼠計劃當作吃肉看待會比較好受,它們同樣是以別的生命換來自己的生存,這樣我們可以就像外面的普通人一樣開開心心地過節日了。」
「嗯。」江琳應了聲,目光卻不在白川奈,而是與她們擦肩而過的一對父女身上。
踏落第二層的走廊,途經食堂時腳步突然被喊停。
看見正在衝她們招手的大媽,江琳隨即撕下粘在額頭上的便利貼的手被握住。
「大媽可是說過她是把我們當女兒看待的。」
但她似乎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白川奈無奈親自拖動殭屍的雙腿,一步步邁開步伐前去討糖。
「不給糖就搗蛋!」
天使說後展露歉意的笑容,快速搖擺起雙手保證自己,和反覆叮囑身邊的死腦筋不能真的搗亂。
接着大媽笑臉盈盈地讓她們張開雙手,從圍裙口袋裏掏出兩小包五彩繽紛的藥片放到掌心。
「這糖可不能吃。」
離開食堂後,白川奈如常把那種東西偷偷扔掉,隨後看見江琳沮喪地看着便利貼上寫的「不給錢就搗蛋」。
故她想起自己說過大媽是把她們當女兒看待的。
恐怕江琳是忘記了她的兩個兒子離去的原因纔會這麼失望。
「對不起……怪我沒有預先告訴你,大媽她不懂得怎麼正確地去愛人。」她的聲量漸弱,雙手捉住其中一邊假翅膀揉皺。
當她重新擡頭時,發現對方一直靜靜地看着自己,眼裏恢復往常的無悲無喜。
「你已經不傷心了嗎?」
白川奈爲此感到不可思議,江琳卻彷彿被羞辱般轉變成另一張惡魔的臉孔逐字道:「我沒有那麼脆弱。」
「幸好你沒有記在心上,但我覺得是子彈恰好穿過你身上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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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把那些裝神弄鬼的小鬼和我歸類,被咬到的話可是真的會石化的。」蛇舌溜出梅奧努嘴邊,宛如真正的蛇般嘶鳴警告。
說後吐長舌頭浸入推到面前的紅色馬克杯內,感受到伸入眼窩摸索蛇身連接至何處的手指總算抽出。
接着格雷爾在他對面的座位坐下,說的卻是毫不相干的東西。
「誰叫威爾不得不陪伴那些男人或女人的屍體,才讓某個惡魔得以有機可乘,闖進我們關係的裂紋滋潤我心靈呢。」
黑霧緊隨蛇退回眼窩之後湧現,梅奧努故作無辜地攤開了雙手。
「怪我囉?我可是因爲你才拼上老命拖住他的腳步的,像這樣的安穩日子自然是過得越慢越好。」
「嗯……」格雷爾捧起一縷頭髮,眼疾手快地揪出那根新發現的白頭髮扔掉後倒在桌面上。
「真希望時間再慢一些,抑或索性回去原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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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來了~」
應門後發現前來討糖的不是孩童,而是Mr.pumpkin,羅納德隨之壓低眉毛,當面剝開糖紙送進嘴裏,一邊關上門。
「我扮的是重身幽靈。」
他聽見那顆南瓜腦袋作辯解霎時笑出聲,想要揶揄赤瞳幾句時卻被後知後覺的領悟取代。
「原來是你啊。」羅納德尷尬地笑了,邊掏出顆糖送給作者,「最近遇上煩心事了?」
這只是隨口一問,卻把對話推向了詭異的沉默。
「說對--了吧?哈哈…你以爲我們已經認識多久。」
事實是他對作者本人的生活一無所知。
「這對我來說已經是第四年了。至今爲止在手機上碼了……我去看看,91萬字(算上存稿)。」
「真了不起呢。」羅納德微笑頷首。
雖然字數和度過的日子之間沒有尺,但他知道自己和赤瞳在魔女教徒--這裏共度過聖誕節,現時已是萬聖節。
抿嘴沉吟片刻後,他接着說:「這次你是直接來找我,而不是像往常一樣跟着赤瞳和其他人慶祝節日。」
深陷的眉宇之間堆滿疑惑和不安,看得人想把它揉開,所以赤瞳代作者上手了。
萬幸的是他沒有躲閃,但也沒多自在就是了。
「你來找我就是爲了閒聊而已嗎?。」羅納移開了那隻手,低眉而咬牙切齒地說:「你簡直和赤瞳一副德性……」
他說着脫下南瓜頭,露出藏在下面的苦瓜臉。
「你是故意的。」
角色不會看見現實中的人表情,除非作者刻意爲之。
「你到底想我怎樣?把你晾着?」咬緊的牙關被逐步撬開,不過更大程度上是出於羅納德的眼神,「我要你親口說出來。」
「……叫我的名字。」
「就這樣?這樣而已?」
繞了一大圈來到這裏時他氣笑了,心裏罵道以爲作者家破人亡了的自己白癡,語帶嘲諷地說:「想必你體力很好吧(你真能水)。」
但他接下來果然陷入了猶疑。
此刻站在面前的人是以「蛻皮」的形式慢慢出現的,那麼該叫誰的名字?
羅納德自認他是親眼見證着赤瞳從作者蛻下來的,也能分辨出長得一模一樣的兩人,偏偏說不出蛻下來的皮和本體的不同。
所以自己才支支吾吾到現在。
「你在妒忌自己?」這句話直接穿過赤瞳向作者詢問。
眼看她們之後各自蓋上兩邊眼睛,羅納德順勢湊近耳邊,揚起嘴角追問:「按照收到違規通知的頻率,我猜你早把我吃抹乾淨了吧?」
其中一邊遮擋視線的手於是張開,並見他曲起食指敲了敲腦袋。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不僅赤瞳。幸、亞爾文等人亦是出自作者靈魂的某個剖面,在某種意義上流着相同血液的家人多了起來,卻也逐漸感到焦躁不安。
「甚至妒忌起從我對你單方面的愛情結晶中破殼而出的赤瞳。」
羅納德一愣後擡頭看去,又垂眼觀察下段旁白的出現。
想到和赤瞳還有其他人共同經歷過每段文字,當中卻從未出現過自己的名字,儘管會感到失落,但未至於無法忍受,唯獨是你……
此時羅納德拉近了赤瞳的腦袋,像要把作者從屏幕外拖進來般接近雙眼。
「即使赤瞳攜有你99%的基因,我都不會容許你取代他的。」
壓迫感穿過屏幕而來,連被他捧在掌心的赤瞳都不禁後退。
「怎麼會。」
「那你要怎麼證明自己其實不介意每晚想像我與赤瞳糾纏時叫的都不是你的名字?」
「那很噁心。」
「噁心……?!」羅納德愕然指向自己,隨後見赤瞳將手指構成環狀置於脖子前方,「你這是甚麼意思?」
「我是說我自己。但這不是指我在現實中的長相堪憂,而是經常會陷入惡週期……」
(惡週期:全稱自我厭惡週期,平均1至2天覆發一次,時長在半天以內,常和碼字前焦慮症共同發作)
「不說我本人就是拿掉魅力和能力後的威廉--一個無聊呆板的人,人是複雜多變的,我不想讓故事走向因我的一時想法偏離。」
聽見史皮爾斯前輩的比喻時羅納德的怒顏立馬鬆懈,隨即以手動的方式再次擠成一團,「所以這捲的氣氛纔會和最開始時差那麼遠是嗎。」
他仍然在意赤瞳做出的手勢,並在此時目睹作者拉低了那隻手。
「而且我能感受到我想要接近你、妒忌過你搭訕過的,或現實中對你有好感的人,也曾害怕自己哪天不再喜歡你,因爲我認爲那是對你的背叛。」
「那你爲甚麼要讓赤瞳……?」羅納德捉住了赤瞳的雙手質問作者,雙眼被無法理解所撐開。
「我連朋友間的牽手抱抱都無法理解和接受,一度認爲那是隻有情侶才能做的事。」
「但我們--」然而後半句話在他出口就被斬掉。
「我無法保證自己會永遠愛你,留條後路是再正常不過的。」作者淡淡地說,至少在羅納德眼裏他是這種表情。
「可我現在居然擔心起你會不會喜歡我。」
「人渣!」亞爾文突然從房裏探出上半身罵道。
「謝謝。」羅納德跟着扭頭應道,回到正面後二話不說捉住赤瞳的腦袋送上一頭槌,再將其壓到牆面咬上嘴脣。
「噢……」目睹這幕的人看了眼他們腳邊的南瓜頭,終究收回手。
每逢鬆口,喘息總會裹挾作者的名字一併漏出嘴邊,「.-.. .- --。」
赤瞳亦趁此提醒:「只有我會感到痛的。」
突然羅納德被用力推開,睜眼發現對方的舌頭被劃開了道口子,皮肉微微往外翻,急忙捂着還在滴血的獠牙。
這一看就不像是沒有事的樣子。
他在道歉之餘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拉出那條剛收回去的舌頭觀察傷勢。
雖然赤瞳皺緊眉頭,卻看着自己愧疚的模樣勾起了笑弧。這使他大爲光火,但當想起對方是「主司暴食的魔王」後又面露無奈。
「別因爲別人的一點關心就搖起尾巴。」羅納德語重心長地說,邊隔着衣服隨手指向身上某道疤。
「難不成你只要被那個女人摸摸頭,再稱讚幾句就會跟她回家了嗎?」
看見聽者動搖,他不可置信地湊近臉龐,「真的嗎?你就這麼飢渴?儘管是那個禽獸的所謂母愛?!」
他像是真正的吸血鬼般染紅了雙眼,舌尖用力擠壓傷口舔食血液,壓抑反胃的衝動觀察對方的反應。
可悲的是,即使嗚咽不斷,被捉住的雙手正在激烈抖動掙扎,「尾巴」終究徐徐立起。
「對不起……」道歉的反而是赤瞳,他爲自己早被歪曲的身心感到羞恥。
曾被拋棄的流浪狗會更加忠誠和聽話--此刻羅納德滿腦子都是這句話。
他細心抹去沾上嘴角的血跡,眼神滿是心疼,卻也無法抑制內心的悸動。
赤瞳是他遇過前所未有「謙虛」的人,對方的胃口甚至比所有前女友加起來都大,卻吞不下珠寶首飾,只能從自己身上榨取流食。
期望着被愛卻食不下咽的餓鬼和飢不擇食,這兩人是一樣的難應付。
如果不是預想到自己依然會處於下方的話,羅納德甚至寧願讓薩特克利夫前輩當自己的女朋友。
但顯然這小子不會進得了格雷爾的眼。
「『小子』……」羅納德咕噥了一句,緊接着忽然想到甚麼後焦慮迅速爬滿上半張臉,「你成年了嗎?」
赤瞳頓了頓,「我19了。」
「這不是在問你。」
問的人嘟囔着陷入了沉思,「四年前在酒吧『搭訕』我的還未是你,那時候作者才幾歲?」
擡頭髮現赤瞳已經帶着作者不見了蹤影,羅納德霎時意識到甚麼地捂嘴藏起漲紅的臉低聲道:「現在的孩子都這麼早熟的?」
面前的牆壁之後浮出一行字:那麼我們明年纔來娶你。
「『娶』?!」自己穿着婚紗的模樣剛浮現腦海就被他驅散。
如果能趕在明年完結的話--這句話緊隨其後補上。
「如果你也能堅持至完結前仍然喜歡我的話~」
話音剛落,下秒逼近眼前的人影促使羅納德閉上雙眼,微癢的觸感宛如蝴蝶飛落臉頰,不過比它更加溼潤。
「我沒辦法愛你一萬年,但我會在有生之年給予你儘可能多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