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两人被月小姐邀请到房间正中央的茶几就坐后,幸曾多次尝试和赤瞳讨论下步行动,可惜她最后搭话无果,更别论从话中找出有关自称对方妈妈的月小姐的细节了。
不过当事人不愿自揭伤痕的话倒也无妨。
她只需要知道这位自称姓月的女人,就是自己所听说利用小孩子离开成人便无法生存的特征,对赤瞳做过种种反人类的实验,并且用于满足生理需要的浑帐就够了。
此时,幸塌下的双耳忽然弹起,同时在心里暗呼「还有一点!」
于是她扭头观察起房间内部,一面不动声色地伸手探往赤瞳的大腿,掌心缓慢而稳重地复盖对方的手背上方,彷彿在无声地说着「有我在」。
随着垫在下方的手逐渐被温暖传染,她才将被发现起积压在肺部的郁闷长吐出来,浑身的疲劳瞬间渗出体外,取而代之的是挺立尾巴的勇气。
根据放满围绕茶几的桌子和木柜里头的瓶瓶罐罐,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空调气味,她猜测这里是实验室。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幸却皱紧鼻头,从空调风中筛选出了稀释至普通人无法察觉的浓度的血腥味。
就在她更加专注于这股气味,将它的细节刻在记忆之中,好在日后作为线索搜索出它们来自刻于谁。却在这时双眼突然睁大,使得甜腻的香气顺着入眼的人瞬间冲散了刚才的努力。
正在气在头上时,幸更目睹月小姐朝她微微一笑,然后逐杯放下了打断自己观察的东西。
她的双瞳因此缩成绿豆大小,聚焦面前像水一样呈透明状,却散发出极其浓郁甜香却不刺鼻的液体上方。
这是她第三次闻见这股味道。总算见识到了这害人的东西的真身时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隐约记得自己也曾在EP.181给魔芋取名时喝过这玩儿。
据梅奥努描述,这害人玩儿俗称魔界的生命之水,危险性自然不言而喻。
「坎特雷拉!」
想起这些天来赤瞳的变化后,幸的双眼暴瞪,爪子刺穿皮革露出鞋子外面,口水伴随白烟啪嗒啪嗒地沿着犬齿直往下流,偏偏被面前的瘦弱女人的气势压得起不了身。
于是乎她改而擡起倔强的双眼瞪视着对方,将力气用于一字一句吼出接下来的话。
「就是你!就是你用甚么妖术,将赤瞳变成这副鬼样子的对吧!」
然而接下来月小姐的反应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她闻言顿时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羞得掩脣连笑数声,斜视那条正乖巧地端坐着的赤瞳笑道:「原来他现在叫作这个名字吗?」
说罢,她双眼弯起的弧度更深,眼里熊熊燃烧的某种情绪火势更加猛烈,一路烧至眼角,使之彷彿擦了眼影般浮现淡淡的嫣红。
「赤瞳,看见没教养的野狗冲主人吠时该做些甚么?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煞费苦心教你的事的。」
「狗?!」
幸听罢差点没忍住弹起咬上对方的咽喉后不断甩头,但她终究收起了牙齿,毕竟自己并非只会遵循本能行动的野兽。
要是败在这个女人面前的话,一直以来的坚持就化为乌有了。
但比起面前长着一张欠揍的好脸蛋的女人,赤瞳的默不作声更让自己气愤,且恨着无视恶果直至成熟为止的自己。
想到这里,幸对这个人面兽心的女人的畏惧再也压不下盛怒,的阵阵低吼自此从喉咙洩出,露出犹如整排刀子插在牙龈上的尖锐獠牙,总结自己在这段不见尽头的生命中领悟到的事。
「看来长得像人的不一定都是人。」
这番话颇有侮辱意味,但她依然未能从月小姐身上嗅出丝毫紧张或愤怒,反而见对方弯起双眼笑道:「是啊。」
「所以你就不做人囉?」
「那倒没有,我依然只是血肉之躯。」
于是她抽动了两下鼻尖,瞥了眼赤瞳后回头绽开好比向日葵般大大的笑靥,却并非同样为了隐藏情绪,而是单纯恶心对方。
「所以用人身泡福尔马林就不算了?果然她是你亲生的。」
此话一出,月小姐的伪装总算剥落,但她于眨眼间上下颠倒的笑弧所带来的反差使人浑身起遍了鸡皮疙瘩。
然后她从茶几以外杂乱的桌面上抄起了马鞭,连续挥动数下并发出响亮的破空声,震得幸的耳尖因此轻微晃动起来。
「真奇怪……经过这么多年的筛选和淘汰,狗应该早已经成为了人类的朋友才对的,没想到还会有漏网之鱼。」
眼看自己逐渐重新陷入劣势,幸本能地站起身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高大,至少气势不能输给对方,但这招的效果甚微,下秒她更遭马鞭恰恰擦过肩膀。
「坐下。」
虽然这下攻击只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却持续传出阵阵灼痛,令人难以集中注意力, 谈不上半点捱揍的当下立即反击的畅快。
比起疼痛,不耐烦的佔比更重。
「老孃偏不坐!你有种给我戴上电击项圈啊!」
要教训一个把除了自己的人都当狗耍的自大狂,最好的方法无异是坐在狗的位置上顶撞「主人」,狠狠冲击对方视为和「太阳是从东边升起」同等理所当然的荒唐观念。
而这招的效果出乎幸意料的好,甚至颠复了她认知中对方线总能临危不乱地吐出满腹坏水织网的形象,如今的局势却已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
幸每退一步,月小姐便进一步,对方瞬间布满皱褶的脸庞已全然不见方才的从容,颤抖的吐息中充斥浓厚的怒意。
接下来两人围绕着茶几周旋起来,她们一人分别手持鞭子,笑弧藏不住双目蕴含的愠怒;另一人压低身体呈攻击状,咧嘴尽露凶狠。
这就像一场猎人与狼之间的对峙。如果猎人失策的话还能撤退后重新计划,但是狼只有死路一条,注定她绝不能小瞧这个人类半分,更要做好尾巴被做成皮草的心理准备。
「吼……」
幸选择先下手为强,朝猎人竖起浑身的毛发并低吼呈威吓状。这招对于人类的效果虽然有限,但刻在他们体内对猎食者的本能恐惧是不变的。
月小姐笑而不语,仅举起了手中的猎枪回应狼,一面屏息逐步逼近。
两人围绕茶几一进一退,终究又回到了原点。
幸途中看出来猎人可宝贝这张桌子了,如果移开它的话却会丢失自己的行踪,于是她便以此作为阵地,也是在紧急关头时的手榴弹。
但那双跟竹竿一样纤细,脚下更踩着高跟鞋的双腿显然不足以支撑到两人不得不同归于尽的时候,甚至其本人连假笑的力气都早已耗光,比起山还要高的自尊心和怒意却在充当燃料继续驱动双脚。
想到差不多是时候时,幸皱紧了鼻头,并在下轮绕圈时炫耀似地刻意加快脚步,趁猎人处于疲倦至极的状况进一步激起她的怒意。
「不受管教的小狗崽……」
月小姐闻言仅微微撇下嘴角,同时握紧了手中的马鞭,毕竟她剩馀的理智尚未到会陪听不懂人话的畜生起鬨的程度。
但正是因为她与赤瞳同样深谋远虑的个性,间接忽略了眼前的危险,导致幸得以顺势绊倒自己,借此狠狠撞上背后的柜子。
难道对方没想过这样不顾后果的行动也许会使自己陷入更糟的境况吗?
月小姐心中的世纪难题得到解答前,置于柜子顶端的玻璃瓶却开始摇摇晃晃起来,在多双眼睛的共同注视下往地面堕去。
但当她因此发现狼羣的阴谋时已经为时已晚。
与此同时,一把声嘶力竭的哭喊突然从别处爆出,震得她脆弱的神经顿时嗡嗡直响,机会再次从手中溜走,眼睁睁看着身手敏捷的狼趁机把它叼走。
然而超出猎人所想的坏事远远还未结束。
狼夺去天使的当下,她彷彿按照计划行动似地二话不说推倒茶几挡在两人之间,随即转身奔向以另一头狡猾的狼为中心扩散的黑色粘液。
虽然月小姐不知那些诡异的液体为何物,但目睹狼与它的距离快速接近,危机感越趋强烈,唯有及时亮出底牌挽救甚至扭转结局。
「女儿!」
突然一煞步,被环在赤瞳臂弯的小白鼠近乎被甩出去,后脑勺撞回怀里时顺应见他不可置信地凝望对方,微微倾身轻声呼唤--
折射寒光的巨大刀刃同时从天而降,将他的脑袋连并奢望一同砍落。
重物落下的巨响从面前爆出,上一秒还在朝自己微笑的人,如今竟只剩下脖子的横切面,精准切断的颈动脉如同莲蓬头般喷洒出残留着体温的血液。
转瞬间淹没大脑的血腥味使幸忘记停下,直至目睹赤瞳的脑袋滚过脚边后才慌忙回头,并朝对方的背影伸手。
就在爪子尖端快要勾住后衣领时,她却亲眼目睹那副无头躯体居然躲开了自己,紧接着循它倾斜的方向倒去,她则未能及时捉住对方而失去重心摔跤滑入粘液里头。
与此同时,她周遭的景象快速遭一片漆黑笼罩,顿时惊觉粘稠包裹身旁的江琳和被自己叼在嘴里的白川奈等人后正在快速下潜。
随即一条手臂突然贯穿粘液祼露空气之中,死死勾住地板的爪子,但她所留下五道长长的爪痕终究没入层层填补缺口影子里头,使挣紮成了徒劳。
……
幸眼前的黑暗逐渐滑落,让头顶重新出现的光明展露出她们所身处的房间,确定此地安全以后,她流畅地从头摇晃至尾巴甩去了沾满身上的粘液,边在心里盘算着该怎样把赤瞳从虎穴救出。
但忽然从外面传来扭转门把的声响显然是当务之急。
尽管幸能够躲到天花板上,但她可不能像弔死鬼似地提着身旁两个小家夥也跟着一起,逐渐开启的门扉也没有大发善心等待自己的打算。
于是她把心一横,拽着两人钻进视线范围内宽敞的方桌子底下,却遭到那八根大而蓬松的尾巴出卖了自己。
「幸?赤瞳不是和你一起……」
八根尾巴被发现后顿时炸开它们的毛发,然后幸才拖着两人爬出来,仰视因此意识到了甚么而皱起脸来的罗纳德。
此时,飞溅各处的黑色粘液开始纷纷移动起来,以门扉为方向聚集到来者脚下后与之融合。跟在它们身后的幸就此走到尽头,和强颜欢笑着的暗四目相交。
「幸……大人,恕在下冒昧,你的脸色不太妙,请问刚才你和主人经历过甚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