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是誰在說我壞話呢?」
突然一下噴嚏將格雷爾從回憶拽回現實,在揉搓起鼻子的同時看見板着張臉的威廉,對方剛纔「你是否從一開始知道這不是場意外?」的質問跟着壓迫感浮現。
頂尖的女演員應該能夠隨時進入任何劇情和身份,然而此刻格雷爾恰恰入戲過深而失去了從容,反而像三流的演員一樣故作浮誇,忽略了十指因爲攥緊情報筆記變得有如他的表演般蒼白這些細節。
儘管他的表演再熱烈,終究並未觸及人心。正如鉅細靡遺地道出「意外」當天自己的行程的發言是在避重就輕。
「當天梅奧努約人家到咖啡廳享受下午茶,看見威爾你發來的簡訊後就突然心潮澎湃,變得滿腦子只容得下你的東西,之後就誤打誤撞發現你受傷了嘛~」
曾經的頂尖女演員和協會裏的一枝花自此雙雙墮落神壇,格雷爾的心情也墮落谷底。
當天在2R室目睹威廉臉上止不住地流血時,他腦中生成的嫌疑人名單中並非沒有出現梅奧努的身影,而是被自己選擇性無視了。
格雷爾.薩特克利夫在實戰方面的成績可是超A的,因此爲了捉住並攻擊敵人的弱點,敏銳的觀察力和反應速自然必不可少。
加之他從成爲死神第一天便糾纏自己至今,會從短短一句話內察覺不妥倒顯得不足爲奇了。
人爲意外當天並非因爲失血過多,而是遭對方經過多年磨練而相較普通人堅固的腦袋槌昏後醒來,威廉之所以沒說兩句話便匆匆別過臉去,是
看見曾經仍然身着一襲紅的格雷爾,便會想起當初以陳小姐的血染紅的2R室,進而對紅色--對自己犯下的罪孽的厭惡之情催生出逃避心態,甚至使之成爲揮之不去的夢魘。
雖然那段觸目驚心的記憶自此不再經常勾起,換來的卻是格雷爾開始不斷褪色,就像是惡魔的交易一樣卑鄙無恥。
因爲牠們確實會履行交易內容,卻往往是以最糟的方式的來實現,再以契約者絕望的表情來爲餐點調味。
威廉的思考隨着頭頂的螺旋角一圈圈運轉,直至到達頂端時中斷。自己成爲了害獸的一員,以及生活這出黑白電影中僅有的色彩正在逐漸枯萎,種種計劃以外的事都令他胸前的節拍器亂了節奏。
「淡漠的……」
就在他如此重複告誡着自己一面快步接近房門,並以指腹觸碰單片眼鏡之際,腳步聲戛然而止,來自後方的呼喚隨即隔絕室內。
「威--」
下一秒,木門火花四濺,並在根據威廉的輪廓割出的大洞形成後從中鑽出格雷爾捉住他的手腕,於是兩人陷入了拉鋸戰。
「雖然你現在比平常還要冷淡的態度也不錯,但還是等一下啦!」
儘管每週三總會被自己踹一回,其餘日子腦袋被踩在地面磨擦,這垃圾派遣員的實力其實不容小瞧。此外,威廉從早至今僅有黑咖啡下肚,因此他不想浪費體力使對方興奮起來。
於是他二話不說低頭,毫不留情拙將角戳往格雷爾那張精心保養的臉龐上,聽對方混雜愉悅的悲鳴之餘求饒不斷。
直至威廉突然猶如缺水的植物般耷拉下肩膀,並且急忙伸手接住滿洩口腔的唾液,試圖藉此挽回同樣在飛快流失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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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赤瞳臉上猶如瓷器般攀上裂縫的駭人一幕,羅納德立即攙扶幸起身,湊近她的腦袋,並以眼神指示方向說道:「快看那邊。」
儘管遭腳邊的嘔吐物奪去大半體力,幸望向對方的視線所及之處時仍不忘撩起了兩側髮鬢,露出其下方平坦的皮膚。
隨即她的渾身毛髮霎時間紛紛豎起並指往纏繞赤瞳的黑霧,壓低聲量吼道:「我在EP.236見過那些奇怪的烏雲!」
羅納德震驚後意識到這理所當然的眼神於是消退。他仔細觀察起裂縫後果真發現了滲出邊緣的不明黑色液體,進而皺起臉來。
就在他猜測它是血之際,注意力忽然遭陣陣低吼拉到別處,因此發現幸已經壓低身子,且她腳下的影子盪漾,似在慫恿對方發出攻擊。
「別變得跟薩特克利夫前輩同一副德性啊……」羅納德搭上幸的肩膀告誡她別衝動,一面冷眼望向笑看着他們的葬儀屋--後方的女人。
他這次將嘴部移到正確的位置,然後繼續說道:「更何況儘管我們成功救出赤瞳,那個死心眼的家夥仍會甘願待在對方身邊的……」
雖然幸因此撫平毛髮,但吼聲依然不斷。
前往實驗室途中,羅德納終於得知植樹計劃收集龐大而濃郁的負面情緒作爲養分供給暗,最終目的是爲了對付時辰--導致他和赤瞳換身的罪魁禍首。
除此以外,幸的語氣亦透露出這場計劃包含私人恩怨的成分,但比起這些,他更關心遭到這些恩怨殃及的受害者。
「那史皮爾斯前輩爲甚麼會變成惡魔?」
這時幸減慢步速,捏住鼻子,進入了瀰漫着紅霧的第一層深處,因爲惡臭而選擇簡略解釋:「好像是梅奧努因爲私事誤傷威廉纔會激發樹失控生長。」
說罷,她緊接着補上一句:「赤瞳從你口中知道這事當晚就找他算帳去了。」
儘管羅納德早已懷疑那頭身爲前輩2R室的同事的害獸,但當他確實聽見那見那場事件並非赤瞳指使那刻,心頭大石頓時瓦解,使陽光得以灑落臉上。
「聽暗說那孩子之後被拿去餵狗了……」
他因此僵在臉上的笑容被發現後,幸連忙補充梅奧努只躺了幾天就出來了。
「其實我在想……既然這樣,赤瞳這個狠角色應該不會有大礙吧?」
雖然羅納德的心情隨着累積的疑問清空而變得舒暢,但幸並未打算住口,甚至主動透露出植樹計劃的對像其二是葬儀屋。
儘管如此,幸對那個怪人的印像只有他是個長髮飄飄、身着一襲灰袍,儘管配上古風BGM也無違和感的英國人。
兩人出自同一部作品,然而羅納德對他同樣只有淺薄的認識,更是在翻閱原着後才掌握那名前死神正忙着復活凡多姆海伍,以及揭起劉海後頭發的作劃會變得精緻等情報。
與此同時,他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以此爲切入點。
「我們不是在EP.267就察覺葬儀屋不對勁了?如果是他的話,會跟高層合作繼續復活死人的研究一點也不奇怪!」
但當話音剛落,他便匆匆撲滅眼裏的光,像在擔憂這點火光可能會釀成火災。
「那個大叔的腦子應該還沒有跟他的屍體一樣腐朽吧……?」
目睹身旁真正的年輕人逐漸被磨去昔日的衝動和活力,更想到自己也是共犯之一後,幸突然拉近羅納德,並張大嘴巴咬上他的臉頰。
這是狼之間示好的行爲,就像人類之間擁抱一樣自然。
但羅納德顯然掉進了這條狼和死神間文化差異的鴻溝,除了從獠牙施加的力度確定此舉沒有惡意以外,他只看見對方臉上的愧色猶如流星於眨眼間消失,然後遭到手肘頂撞兩下。
「所謂一碼歸一碼,我們現在的目的是要救出赤瞳。」
說到這裏,幸突然皺鼻露出滿口利齒,「但如果葬儀屋敢擋道的話,我勢必會把他的頭髮剪壞!」
羅納德對於這個策略的可行性不予置評,視線飄忽在街道上尋找不知所蹤的暗,一面隨口說道:「既然植樹計劃已經進行這段日子,想必樹已經長得夠高了吧?那麼前輩們……」
然而話未說完,羅納德便遭會錯意的幸對暗猶如家長的擔憂壓過下半句話,字裏行間無非就是他具有性格被動、討厭疼痛和害怕女人等弱項,甚至引起他人側目而不自知。
說罷,幸擡起自己焦黑的雙手,八根尾巴隨之垂落時沾上血污仍沒有反應。
「植樹是爲了培育暗這張唯一能夠剋制時辰的牌,但他只能作爲殺手鐗使用,這是我和赤瞳之間的共識!」
之後她激動的情緒急跌,語速趨向緩慢之餘,聲線更微微顫抖起來。
「更何況我不能連暗也失去了,誰叫我們不能回到從前……」
「哎呀……你們終究要躲回兔子洞裏嗎?」葬儀屋放下捲弄劉海的手,失望地拖長句子說。
兔子的比喻儼如子彈般劃破羅納德的回憶後,發現自己在原着的豪華客船篇裏的慘狀時的憤怒和屈辱霎時間「血流如注」。
於是他指往視線穿過葬儀屋每根髮絲之間的縫隙,從而窺見劉海下方的表情變化的惡魔之眼笑道:「我已經無需依賴眼鏡了,這次纔不會因爲被打掉眼鏡這種理由而輸!」
說着之際,剪草機卻與幸交換站位,使它改爲衝着月小姐轟轟作響,羅納德的眼神亦從戲謔轉變成冷酷。
「夫人,首先我需要澄清一件事。我不會成爲你口中赤瞳的飼主,而只會是他的男友。」
「根據協會規定,我不能取你性命,而且我們的目的只有帶走赤瞳而已……」說着他無視對方的視線環視起周遭,最後挑起單邊嘴角,方向正是堆放失去四肢的孩童的角落。
「所以我只會讓你無法繼續糾纏赤瞳而已。」
面對如此直白的警告,月小姐反而面露不解問:「原來打女人就是紳士所爲嗎?對像更是第一次見面的伯母……」
區區兩句話句句誅心,直至半晌以後,羅納德才扶着剪草機勉強站直身子。「在我眼中你不過是個……」
「那女人的肉身已經泡過福爾馬林,也就稱不上活人了!」
「謝囉 ~」
向幸致謝後,羅納德轉頭回到正面時迎來一張酷似柴郡貓的詭異笑臉,頓時因爲強烈的壓迫感想起剛纔赤瞳的警告。
眼看開戰的導火線已經點燃,於是葬儀屋抽出了卒塔婆,藉此保護身後有如大腦般重要而脆弱的月小姐,但它並未變作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