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薩特克利夫前輩後,羅納德卻仍站立在門外,悄悄探出了舌尖,回味起那個早該冷卻,如今因為剛才塗抹嘴脣上的溫度再次鮮活起來的道別吻,任由自己溺亡在那段彷彿豬籠草的蜜般芳香的記憶之中。
當他吻上赤瞳受情慾煽動泛紅的眼角時所感受到滾燙得嚇人的熱度於是重現體內,配合那貪婪的脣舌再次將他的身心融化。
正如當初在第一層髒亂的巷子裡,像發情的野貓般竭力呼喚着赤瞳的名字,喊至嗓音嘶啞也不罷休的自己。
回憶至此被羅納德掐斷,此時他的肉身正匆匆逃回房內,然而他為上下顫倒的景色而恐慌之餘,本能同時興奮得顫抖不止。
於是他遭強硬地掰開的雙腿逐漸被馴服,供赤瞳更好地侍候能夠勾起歡愉的部位,並以體溫融化理智的蠟,一面舔食流淌莖身的理智。
幾乎讓羅納德的臉埋進地底的是,他不僅從那時候敞開的雙腿目睹自己屈服於本能的丟臉模樣,還有赤瞳充斥恐慌與殷勤,以為自己是頭被遺棄的小狗般的眼神。
正如薩特克利夫前輩所說--以蜜為食的蜜蜂無法抵抗豬籠草的蜜,即使羅納德明知繼續靠近豬籠草只會死路一條,他終究難敵蜜的香氣,踏上了通往第一層的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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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亞爾文今天之內是沒有離開的打算了,赤瞳無奈關上電腦,一面摘下貓耳後改戴到面前就像真正的貓般四腳朝天躺在桌面的傢伙的腦袋上。
「暗,過來。是時候了。」接著他在越過對方走往門扉的路上放緩腳步,朝瑟縮在牆角的黑影勾了勾手指後說道。
話音剛落,他身後隨之傳來物品落地的聲音,回頭看見攜著心慌的語氣衝上前挽留的亞爾文。
「你突然一副要去打魔王的語氣是要去哪?」
「我還未時候去找望月櫻。」
倆魔王相視片刻後亞爾文出言解釋,恰好目睹對方的眉眼彎成月牙笑看着自己。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
說罷,赤瞳變出了一把紅底黑紋的鐮刀扛在肩上,雙眼恢復成兩輪紅月後轉回正面,「而且你說得對,我確實拖得太久了,得在1000章前解決掉這卷才行。」
「應該。」
緊接著他在開門後添上不確定性,這才前去收割威廉的樹,並另覓方法取代葬儀屋的來結束這場植樹植劃。
但當去到威廉的房門外後,赤瞳卻遲遲沒有動靜,甚至收起了鐮刀,他腳下湧動的影子於是趨向平靜。
「史皮爾斯前輩~我有個好消息要跟你說哦!」
然而半晌過去,他貼在門上的耳朵只聽見一片寂靜,宣告藉着羅納德的皮囊,再加以模仿他的聲音營造出換回原來的身體的假象以卸下對方戒心的計劃失敗。
不過在那之前,赤瞳先狐疑地瞇起了雙眼,試探性地握上門把緩慢扭動,並輕鬆推門進內。
無論是植樹抑或失明的影響,威廉現在的狀態都理應不容樂觀,然而赤瞳探索房間一圈後卻不見他的身影,只有置於託盤上喝剩半杯的咖啡以及動物靈魂。
彌漫空氣中試圖以香水掩藏,反而適得其反的酸臭味更使赤瞳的眸色漸暗,凝視死神派遣協會和梅奧努的號碼思索片刻後,決定致電予後者。
「不好意思,您所致電的用戶……」
他聞言立即傳送到2R室,並不惜以四肢伏地的方式尋找線索。
伴隨交換身體,赤瞳的視力因此倒退至正常人的水平。這對惡魔而言無異是嚴重的debuff,尤其體現在找東西時。
見此,他身下的影子開始往外擴展,迅速攀上每面牆壁將它塗抹成黑色。
「主人,在下找到了這個。」
不出片刻後,暗從地面伸出觸手,向赤瞳展示一根利用保護色藏匿2R室至今的紅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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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決定好了將來的去向,但生活仍在繼續,於是兩人短暫地睡了個回籠覺後如常前往賭場上班,唯獨江琳自從昨晚那句宣言後出現了微小的改變。
隨著那身幹練的賭場制服褪下,江琳竟跟著摘下那張堅硬冷漠的人皮面具,不僅向最親密的人,更有平常只有工作交流的同事,甚至是走廊上的陌生人,她無一不展露血淋淋的內臟衝上前溫暖他們。
無不例外嚇跑對方後,她便回到白川奈身邊,一改以往親親抱抱等女孩間只會被視為好朋友的互動都要忌諱的態度,在眾目睽睽之下主動牽上女友的手,像小鳥似地蹦跳著走路,將那些指指點點的聲音和輕笑拋於身後。
下班離開賭場後,兩人徑直走在街道上,大步越過身旁砌成城牆圍繞她們的商店前往位於主建築內的食堂。
「今晚吃甚麼?」
「天使蛋糕!」
話音剛落,白川奈不加思索便高聲應道,但她眼裡的期待轉眼間就遭到一陣冷風吹熄,而它恰恰出自江琳口中。
「不要,那種東西不管飽還甜得發膩,況且還未到你生日。」
她聽罷霎時間抿緊下脣後改為反握江琳的手,五指牢牢卡在關節處,生怕對方會長出翅膀飛走之餘,視線亦在不知不覺間滑落並退至後方。
「就像媽媽一樣。」變成一頭綿羊般被人牽着行走的白川奈口中忽然蹦出這句話,然後抗議地停下腳步。「那你怎麼不說『天使是沒有肉身的位格,不用吃東西也可以活,所以不要吃晚飯了』?」
這只是句小小的抱怨,但她卻見江琳的心湖彷彿墜入殞石掀起巨大的水花。
「那種只不過是海綿蛋糕佈上忌廉的東西就要過百塊,實際上我們到聖●娜、美●是支付它們的營業費用附贈蛋糕……」
上半段連珠炮發的抱怨穿過白川奈的左耳後被她從右耳拉出,直至句末。
「若是這樣,與其把錢流給外人,還不如給你親手做一個。」
於是她的雙眼重新亮起,但那點火苗極其不穩,甚至連呼吸都能把它吹散。
「可是……我們不是和大媽鬧僵了嗎?她會願意把烤箱借給我們嗎?」
自己既期待又慌張,江琳卻依舊面無表情,不知她這次是真的冷靜抑或在強裝鎮定。
就在這時,她目睹對方徐徐咧開嘴角,露出噁心的內臟來溫暖自己。
「紙袋裡的錢除去存下來的後還能買不僅一個。」
此時,春天終於回歸白川奈身邊,她臉上隨之綻放大大的笑靨。
「那麼能買草莓圍在邊邊嗎?還要在中間撒滿你喜歡的黑巧克力!」
「我在吃過飯後才準備。」江琳的話語緊隨肚子餓扁時的洩氣聲發出。
自此啟動節能模式後,她重新展露出與面對外人時冷漠寡言的性格相反的,像個老媽子似的說話絮絮叨叨又尖酸刻薄的一面。
「以及逃出外面後工作和住的地方,既然得罪了高層,這裡就不能繼續住下去了……儘管我可以忍受,但不能讓你露宿天橋底,女孩每晚留連在街上也危險……」
與此同時,白川奈忽然發現天空變得烏雲密佈,連忙拉起她的手面朝主建築跑去,趁機遠離這個話題。
⋯⋯
不久前還在為肚子餓發牢騷的江琳終於去到食堂,她卻突然止步,並把來不及反應的白川奈拉到身旁,一同躲在門外窺望裡頭流動的影子和雙腳。
「大媽就在裡面……我聽見她的腳步聲了。」
「因為她是食堂大媽啊。」
看見愛人的猶豫和抗拒後,白川奈踏出一步,恰好與位於點餐區前戴有水晶義眼的女人產生視線交匯,但她仍選擇自告奮勇。
「琳琳……不如我們回房點外賣吧,我替你拿。」
雖然江琳沒有鬆手,卻也沒有回話,使她顫抖的呼吸隨著時間經過越發明顯,甚至連四肢也微微抖動起來。
就在這時,她們互相緊握的手忽然斷開成兩截。
於是疑惑和慌張迅速攀上白川奈的臉龐,緊接着身體感覺到纏上腰肢的力度那刻進而變得僵硬,直至從左臉頰傳出的酥麻解除狀態。
之後她順勢同樣挽上江琳的腰走進食堂,直至去到大媽面前仍在回味當時奇妙的觸感。
「像被小雞啄了下臉,但是不疼,反而癢癢的……」
白川奈回過神來時,她恰好碰見江琳再度向其他人坦露自己的內臟,對像更是早已被拉進心裡的黑名單的大媽。
正當她因此陷入困惑之際,她看見江琳邀請大媽到用餐區,並表示自己有些事想說,頓時恍然大悟,意識到對方這次並非為了溫暖他人,而是純粹為了報復。
「她是我的女朋友!」
「也是我的未婚妻。」
於是白川奈暗地裡用力點了下腦袋,然後配合江琳異口同聲宣告她們現在的關係後觀察起大媽從不可置信轉變成質疑,緊接著染上憤怒的表情。
與此同時,她聽見了身旁傳來拳頭繃緊至極限時肌肉的哀鳴,其中蘊含着強烈的怨恨、不甘和失望。
不詳的氣氛隨著眾人的呼吸加重漸厚,並在大媽從座位上起身,捉住江琳的肩膀把她死死壓在座位上那刻實現這個預言。
儘管大媽現在的外表是名身材傲人、穿著性感的熟女,全然看不出那個曾育有兩兒的中年婦女的影子,但她一開口,便洩露出自己出仍然停留在以前的觀念。
這彷彿一頭熊壓在身上般的壓迫感江琳早已適應,接下來的發展同樣不出她所料,大媽開始質問起她和白川奈是不是學壞了,並以此下結論後搬出這不合符道德啦、爸媽沒有孫子抱會傷心之類的話。
若是第三者看見,或許會以為這位激動得說話唾液橫飛地勸說兩人「回頭是岸」的人是要去替天行道,消滅世界上的同性戀,避免它超越黑死病,成為首個導致人類滅絕的傳染病。
儘管人類會因為同性戀,而非丁克和不育人士而滅絕的論點漏洞百出,大媽總會找到理由支持自己,初時積極辯解的白川奈聲音於是逐漸微弱,最後被淹沒。
「然而我們這羣違反自然的怪胎正是你口中『正常』的異性戀所生的。」從一開始便低着頭的江琳忽然如此說道,且她的聲音同樣被大媽的大嗓門蓋過。
儘管猴子無需準從人類規劃的道德規範,只要考慮生存方式,但江琳能聽懂人話,當她因為生來無法控制,更無法改變的部分被指責,甚至要求抹殺掉自己的一部分時,她仍止不住顫抖,腦中無數次上映揮拳到大媽那張可恨又可悲的嘴臉上時的畫面。
「你們別一句話都不說啊,不給點反應咋知道你們明白自己錯在哪了沒有。」
大媽說後江琳才終於擡起頭來,露出她扭曲成猛獸般的臉龐和銳利的眼神,低沉聲線底下翻湧着岩漿。
「我想說很久了,就憑外面的法律管不了這裡,連你這煮飯婆也能成為這裏的法律?」
此話一出,周遭隨即接連傳來餐具落地的聲響,食客們紛紛循聲望向那個印象中內向害羞、說話輕聲細語,此刻卻在扯開嗓子喊話的江琳。
如果不是白川奈抱住她的右臂,恐怕她會正如自己所說的恃着這片法外之地,當即掏出褲袋裡的美工刀剌死大媽。
「都是生來就攜有原罪的人,憑甚麼就你們高人一等!你們是憑甚麼說得出口那些話的!?」
「我永遠吃鹽多過你吃米!聽我的準沒錯!」
話題自此從同性戀到底有沒有錯,演變成兩代人的衝突。
活了大半輩子,大媽觀念早己成形,甚至還有要求別人按昭自己的喜惡改變的本錢。
但以江琳的暴脾氣,再澆上因為出生賦予父母的皇權磨擦而起的火花點燃她長久以來壓抑的不滿。這個中年人隨臉皮一同增長的,對不瞭解的事物的傲慢和偏見,更令火勢瞬間蔓延到自己身上。
之後她盤點起大媽安排她們到賭場工作和運毒,日夜潛入她們的房間偷過的小東西等罪狀;大媽則大聲控訴江琳是個白眼狼,要不是自己大發善心,早把她們兩個做不了粗重活的死丫頭賣到第一層了。
大媽這回遇見了對手,且兩人互不相讓,但這場互相指責和爭辯的結果註定沒有勝者,只落下兩個疲倦不堪的靈魂和有意傳遍百里之外的哭訴。
「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江琳僅冷眼注視大媽轉換戰術,從座位滾落地上,她時而躺着,時而坐起來,不時握起拳頭砸落身旁,邊發出曲折而尖銳的噪音哭訴自己的經歷。
並攔阻白川奈一時心軟扶起大媽而正中她下懷。
她們的家庭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所以江琳能在本人開口前就預知大媽的前半生。
加入魔女教徒前,她和自己的媽媽一樣,是個專注於相夫教子的好妻子,同時是與社會脫節的家庭主婦。
長時間倚靠他人的收入養活,只需專心管理家頭細務,在一刻也不停止的洗衣機輪迴上奔跑十餘年,令她再也無法重新投入社會,更在不知不覺間被孩子們聽不懂的話題排斥在家庭之外。
於是乎,她唯有把家長的權威附在「吃飯了沒」、「功課做完了沒」和「一天都晚都在玩手機」等等共同對話上來維持家裡的地位和存在感。
自己臉上的皺紋日漸增加,且丈夫工作壓力大,因此她自從兩個兒子後已經多年沒有性生活,最後由於長時間身心上的孤獨染上毒癮,導致家破人亡,一下子失去了丈夫和兒子們。
好聽點的話這叫作無根無絆。
所以大媽捉住這個機會,變作年輕貌美的女人重新開始,但她對骨肉的思念就像毒癮般至今無法擺脫,於是轉移到江琳身上。
「我們還是走吧,別再看了。」勸說對方離開的是白川奈。
除了剛才江琳阻止自己同情大媽,結果最後真正心軟下來的卻是她自己以外,她也看到雖然大媽的手段不同,但她和主的目的同樣是使人信服自己,且會在試圖反抗時降下懲罰。
烤雞翅的香味飄過時背部隨之傳出一陣灼痛,但白川奈咬牙忍住沒叫出聲,並拉起江琳的手轉身離開。
她們轉身,赫然發現就像蟲卵般密佈背部的視線後頓時僵直身體,然後回頭瞥了眼依然倒在地面的大媽,下定決心迎着世人的目光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