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由於受到飢餓折磨,另一方面是心中有堵無形的牆堵在江琳和白川奈之間,前者唯有裝作路人遠遠跟在對方身後,看著她為了自己「不要臉」地挨家挨戶敲響同層認識的人的房門。
「甚麼?」雖然早知道大媽是慣犯,但當得知受害者竟不僅她們時,白川奈頓時驚呼起來。
之後兩人把陸續從其他人口中透露出的情報拼湊完整後發現,大媽甚至連那位姓氏奇特,性情有如紅心女王般捉摸不透的高層都敢招惹。
受害者們紛紛對她們的遭遇表示同情,且無奈這裡的食物供應就像養豬場一樣由食堂負責且壟斷,因此恕他們愛莫能助。
「是這樣啊……再見。」
面朝最後一面被敲響的房門道別後,白川奈垂頭回到了江琳身邊,每步都走得左右搖擺,如同風中殘燭。
「對不起……」
她微弱的聲音蘊含深深的歉意,透露出自己絲毫沒有意識到那些人除了愛莫能助,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他們同樣畏懼着高層。
因為那些同樣居於第三層的人,如果不是高層本身,那就是得益於高層才從肉豬晉升成寵物豬。
看見白川奈說後轉身走向通往第二層的階梯時,江琳終於看不下去,並捉住對方的手腕挽留,「我已經不餓了。」
「那是因為你麻木了!」
話音剛落,那個在她認知中比起綿羊更要溫順的天使居然突然扭頭狠狠「咬上自己」,僅用一句話就把她反駁得啞口無言。
「啊!我想起來了,我和陳一索過交換電話號碼!」
眨眼間,天使已經恢復平常的模樣,那個名字卻埋下了不安的種子,那段目睹自己的女朋友在酒吧被勾搭的記憶於是出現在陽光下。
「別拉我--我明明自己會走路啊,你為甚麼又生氣了?」
「我沒有。」
於是江琳二話不說拉著白川奈折返房間,褪下隱於褲子下方的防狼內褲強行給她套上。
看見那條和爸爸的款式相同的藍格子四角褲後,白川奈的表情霎時間從滿臉疑惑轉為恍然大悟,想起當天從來不說髒話的江琳卻對陳一索豎中指的震撼一幕。
「陳一索她不是壞人!而且她也是女孩子,是她親口說的!」
那雙捉住防狼防褲使勁往上拉的手停下來後,白川奈抵抗着對方死死盯著自己看的詭異眼神,開始解釋起當天在酒吧答應淨化陳一索和她朋友的污穢氣息的來龍去脈。
接著她在雖然江琳握緊的拳頭鬆開,但眼中依然殘存着不安後補充道:「不會有事的,以前我被拐跑時不就是琳琳你鼓起勇氣向路人求助嗎?」
稱讚的話卻似乎勾起了她不好的回憶,雙眼因此重趨黯淡無光。
「那只是我不想把事情鬧大而已。現在的人都是活在監控下的,你只需離開我數個小時就能把我關進監獄。」
無論是當初施予自以為是的善良的江琳,以及為了回到天堂而不惜使用骯髒手段的白川奈,都知道這是指那場造她們相遇的車禍。
而天使清楚這是真心話,因為她正是盯上江琳是個不至於罪大惡極,但也沒有資格回到天堂的罪人--雖然心中存有惡念,卻出於良知和法律,而且從根本上沒有勇氣實行這點才會接近她。
再度花費一番苦功後,白川奈總算讓江琳放心,但這和長久以來讓她從不討厭到喜歡上自己所下的時間相比仍是天差地別。
之後白川奈讓她牽著自己走下通往第二層的階梯,一面按照那名在別人眼中是不可信的惡魔留下的號碼致電予她。
但當令人倍感焦慮的嘟嘟聲終於停止時,彼端傳來的卻非本人的聲音,而是一把電子女聲。
「陳一索她是不方便接電話嗎?偏偏在我們正需要她的時候……」
白川奈說着之餘,她聽見彷彿野牛奔跑時般沉重的腳步聲正在快速接近她們,並在循聲轉過身去後目睹江琳一個箭步衝上她面前。
與此同時,位於她們左邊的門板突然從內甩開,掀起兩人的髮絲迎向風的方向。
「原來是你啊。」
隨著髮絲落下,江琳的視線穿過糊滿臉上的頭髮縫隙,看見站在門後的幸收起利齒,佈滿身體的狼毛跟著撫平。
幸說罷歪頭,與被她藏在背後的白川奈對視。
「帶朋友來玩嗎?」
「女朋友。」
江琳的解釋簡約得就像她昨天從這間房內窺見的那堆碎屍中的其中一塊,然後轉身就要離開,然而她與白川奈緊密相連的手反而在此時栓住了自己。
「你知道陳一索對吧!我叫作白川奈,我正急着找她,抑或她朋友都可以!」
聽見赤瞳的名字出口那瞬,幸塌陷的雙耳立即起了反應,隨即被她重新壓下,下脣在獠牙間打轉着開口:「……你們找對人了,我就是她的朋友。」
說這話時幸的臉色越發接近她的毛色,所以白川奈確信對方就是陳一索口中那位同樣遭受有如黑死病般可怕的黑霧纏身,需要淨化的朋友。
「那麼我們可以進來嗎?」白川奈的眼神誠懇,語氣與哀求無異。
眼看對方不為所動,江琳的肚子更應聲附和起來。
「進來吧。」
「謝謝!」
當幸終於挪動擋在門前的身軀後,白川奈急忙緊跟其後,緊接著她因手臂拉扯的觸感回頭,發現江琳仍然佇立在門框外,雙眼正牢牢聚焦在某處。
「你在看甚麼?」
於是她再次望回前方,恰好出於天使生來對污穢格外敏感的特質撞見幸藏在右手指甲縫裡的血痂,隨後順着另一隻空着的手遭到往前拉的力量仰首--
厚重的窒息感伴隨幸的突然出現時,白川奈感受到包裹自己的掌心收緊了,並將她的手拉往反方向。
但眼前的就是離她們最近的浮木,因此即使對方實際上是條鱷魚,都未能影響她的決心,以及給江琳烤鱷魚肉的最壞打算。
「我忘記告訴你們不用脫鞋子了,快進來吧。」
進房以後江琳出於禮貌關門,不過她亦留了一手。由於門使用門卡開關,故她持續壓着門把手,在關門聲響起後悄恍往房內拉開,保持門沒關緊的狀態。
之後她把注意力重新聚焦到幸身上,並目睹她拉開了衣領,接著伸手入內翻找起來。
「吃吧,還是熱的。」幸掏出兩個肉包遞給她們,語氣自此彷彿被蒸氣軟化般變得柔和。
「謝謝……」
白川奈捧著手中令人感到溫暖的肉包道謝,但當融合野獸氣味的蒸氣撲上臉龐後她立馬變了臉色,表情就像看待藏在衛生間的可樂般難看。
於是她別過頭去窺看江琳的反應,卻發現對方早已吞掉巴掌大的肉包,甚至連自己悄悄遞過去的都已經留下兩三口缺口。
「你那是甚麼倒胃口的表情?」
隨即責備的聲音響起,白川奈頓時心虛地壓下浮現臉上的抗拒之情,看著幸繼續從領口內扯出一個塑料袋。
「我可不會做出糟蹋食物的事,只是把包子放到肚子附近保溫到晚上才吃罷了。」
江琳聞言呼吸一窒,急忙停下手上的動作後面露歉色,而慌張的佔比更重,就像被捉住了把柄般動彈不得。
因此幸每多靠近自己半分,她的上半身便後仰同樣的距離。
「看不出來你原來很能吃嘛!」
此話一出,她塞滿食物的兩頰微微抖動起來,隨即被搭上左肩那刻立即屏息挺直身板,慌張的模樣令人擔會她會否噎住。
「這不正好嗎?」
幸發出帶有讚美含意的高昂聲調說道,但之後回應自己的肌肉緊繃至極限發出的哀嚎。
她從來拿像江琳這種心思纖細,甚至像頭髮絲般一拉就斷的人沒有辦法,唯有急忙解釋道:「因為我的胃比起人類大,但又習慣羣體活動,所以看在我們蠻合得來的,不如改天再一起去吃飯吧?」
對方沒有即時回應,而是斜睨望向握拳朝自己加油的女朋友。
「……嗯。」得到鼓勵後江琳僅低低地應了聲,但她的臉龐漲得通紅,不知出於白川奈抑或窒息。
吃飽喝足以後,幸心想該是時候幹正事了。
「我剛才聽見陳一索的名字後就好奇出來看了下,沒想到會是你們,你們是怎麼知道她的?」
「看了下」……
聽到這句後江琳在腦內回放幸甩門而出的那段記憶,並給白川奈打了個眼色,讓她注意提防對方。
「我知道了。我們是在酒吧……」
「赤……陳一索她是親口告訴你自己的名字的,對吧!?」
上句問題還未解決,幸便急不待地追問,且就像捉小鳥般利用她寬大的掌心包裹天使的身軀,直至對方點頭如搗蒜才鬆手。
耳機內播放的搖滾樂蓋過了幸的高聲質問以及白川奈洩出嘴邊的鳴叫,因此這幕看在江琳眼中成了兩人相聊甚歡,而自己被排斥在外。
即使早已習慣落單,但當想起昨晚她們共同許下的誓言時,江琳終究止不住就像遭受背叛般氣憤又不安的情緒缺堤。
但她知道這只是小心眼罷了,無奈挪動椅子給幸和白川奈讓出空間。
而且出於愛,她應該信任自己的女朋友。
「琳琳,你怎麼坐得離我們這麼遠?」
直至白川奈一度以為房內只有她和幸兩人,才發現她與江琳的距離不知不覺疏遠了。
要不是對方忽然放下這邊的對話,扭頭安撫起不知甚麼時候開始呆坐在一旁「耍自閉」的江琳,幸都不會發現這事。
想到她們的原型正是自己和赤瞳,如今待在真正的赤瞳身邊的卻不是自己後,她更情不自禁抓撓起後頸,藉著疼痛回味和懲罰過去所犯的失誤。
正因為白川奈跟真正神經大條的自己不同,所以才會留得住江琳這個跟赤瞳一樣有話只會憋着,直到死為止才會引爆的人。
但感情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所以造就那場悲劇的從來不只有自己,最後卻是一個人包攬所有自責和悔恨。
熊熊烈火因此在幸眼中燃燒,唯有把尖爪來回磨擦骨頭的刺耳聲音想像成赤瞳被火焰纏身時的哀嚎才能抑制這股怒火。
就在這時,她突然想起暗曾經告訴自己正在遷怒於羅納德的話,於是猶如當頭倒下一桶冰水般清醒過來。
「琳…琳琳?我也可以這樣喊你嗎?」幸一直以來反感那種親暱的稱呼,但她仍硬着頭皮模仿白川奈對江琳的稱呼,嘗試踏出復合的第一步。
「嗯。」
「對不起啊……昨天這裡地面亂糟糟的,所以我才沒讓你進來。」
「哦。」
兩三句話下來,即使是瞎子都能看出江琳在與幸保持着距離,白川奈卻以為她是害怕再次受傷,決定鼓勵她向第一個認識的朋友敞開心房。
「你叫幸是嗎?我悄悄和你說哦,其實我們正打算成為叛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