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亮起來自梅奧努的致電那刻,赤瞳就瞬移到對方有如一根稻草般瘦小,臨死前的尊嚴和性命完全掌握在別人手中的老伴身邊;然而離開老人院時,他卻選擇步行回去。
「主人,您為甚麼不以我們過來的方式回去?」
擔憂的語氣從地面的影子探出,環繞赤瞳數圈來到他的左肩上,液態的影子單獨塑造出顆人頭後暗接著說:
「因為直接穿過分隔魔女教徒和人類社會的結界的話,您就會立即被發現曾離開過……!雖然您的靈魂不在魔女教徒手上,但這恐怕會禍及死神--」
聽見暗的語速隨着主建築已經進入視野之內而加快,赤瞳突然煞停腳步,阻止不安繼續繁殖之餘扣上他的下巴。
「還疼嗎?」
打量的視線來回掃視自己,像在無形中被撫遍每一寸皮膚的感受推動暗再三躲避,甚至為不讓人發現破綻而不惜敲破自己的腦袋。
分裂成無數塊的影子飛濺到地面、赤瞳的衣物及他臉上,如今即使他不刻意道明暗和幸在EP.295發生了甚麼,心虛已經暴露在陽光下。
「主人您……會介意幸和我交尾嗎?」
在暗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出句完整的話前,赤瞳的眉頭早已打了無數死結,心裡的答覆在垃圾桶裡堆積成山。
實際上,赤瞳一直在心裡鼓勵暗藉著那場失憶,選擇是繼續維持那卑微的姿態捲縮在自己腳邊,抑或如願改以雙足行走,利用空出的雙手去擁抱想要的事物。
但當如今證實他的選擇是幸時,赤瞳發現原來燒剩後的灰燼依然存在高溫,不排除復燃的可能性,因此若說自己的內心毫無波瀾的話是不可能。
那個年代的條條框框形成了她們的過度剋制,分割出太多懊悔和追憶的等助燃物摻雜在那堆死灰當中,造就了赤瞳如今即使沒有性慾,仍習慣性以性表達愛意,就像是為了彌補上一段情的遺憾。
那你會介意我給羅納德口嗎?
暗透過主人的眼神讀出他的心裡話,但它出口時卻成了別句。
「幸要否和你一起是她的選擇。」
說罷,赤瞳繼續往主建築邁步,暗則變回黃昏時分的影子安分地跟隨後方。
幸把球拋給暗,暗把球拋給赤瞳,對方又把球拋回給幸,一如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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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克斯!小心把這副身體給捂死了,到時候你可別想跟赤瞳換回來了!」
目睹羅納德嵌入臉龐的手越陷越深,甚至是要把自己捂窒息的程度,幸察覺不妙而喊出他的名字。
「啊!抱歉,一時疏忽了。不過……她們人呢?」」
這聲吼頓時震得羅納德驚醒過來,但他放下手後卻見江琳和白川奈不知所蹤,只剩幸仍在座位上。
遭到帶離房間後,白川奈四下環顧起第二層的走廊,隨即忽然回想起甚麼地急忙回頭,恰好趕在門扉完全閉上前碰上幸。
緊接着她再次回頭,並向由於自己原地不動而轉身的江琳叫道:「我剛想起來還未給裏格斯帶蘋果木了!」
「所以呢?」當這個男人的名字出口時,那張撲克臉隨之浮現肉眼可見的不悅。
「可是我們約好了!」
但江琳不僅肉體抗揍,她的內心同樣覆蓋有一層硬殼,對白川奈軟至極點的語調和伸出的小姆指無動於衷。
「你到底為甚麼要為這點事生氣?如果你累了的話就回房吧,我都說了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了!」
白川奈的態度從苦苦哀求轉為氣憤時,江琳依然不認為自己是對方眼中鐵石心腸的人,而是在氣憤她為甚麼能夠毫無罪惡感地向其他人分享有限的愛?
明明自己就像父母一樣將所有心血傾注在對方身上,更為了讓她在自己心中佔最大面積而收回原先意圖給予幸的愛了。
儘管江琳信任白川奈不會離開自己,卻難保她不會討厭自己,尤其是像自己這種遇見另一個自己時都要繞道的人。
目睹昨晚才互相許下「永不分離」誓言的愛人正在離自己而去,恐慌感升起成滔天巨浪往江琳背後襲去,促使她猛然撲上對方。
摻雜吃痛和驚慌的叫喊不斷剌激耳膜,但她反而像頭嚐到血腥味的野獸般繼續收緊雙臂,生怕已到嘴邊的肉會憑空消失。
但她更怕自己不會再在這世上找到第二個天使。
「放、放手,我快要散架了……!」
直至察覺牢牢纏在白川奈胸腹上的雙臂正在遭受拍打,江琳才意識到那頭本該受到意識約束的猴子竟趁自己一不留神逃到外面,甚至出手傷人。
自從親眼見證猴子銳利的爪牙如何撕毀那個情緒失控毆打白川奈當天下定的決心那刻起,她已經料想到這會對她們的關係造成怎樣的傷害。
她明知自己有錯在先,但當看見白川奈的表情時卻流露出更加委屈的表情,傾吐出所有本打算悶在心裡腐爛的心裡話。
「我們昨晚才說過誓言, 你居然今天就和別的女人眉來眼去,還說要到男人的房間去,要……要知道在我那裡可是會罵像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
平常甚少使用的聲帶令它經不起江琳這番摧殘,不一會兒就變得嘶啞難聽,句末的辱罵更因此走音。
於是她決定停頓片刻組織語言後才繼續說,且語氣洩漏出更深層次的想法。
「難不成你要我哪天撞見你爬上別人的牀時還相信你的心裡還有我在嗎?!」
「我--」
即使清楚江琳一向喜愛胡思亂想,但白川奈這次卻無法化解對方半點不安,因為她確實爬上過亞爾文的牀。
「對、對不起,我其實不僅上過你的牀,還有裏格斯的……」
話音剛落,面前下垂的嘴角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就像她被爸爸斥責時沸騰冒泡,頂起鍋蓋洩漏的情緒。
凝視那張此刻無比滑稽,卻讓人完全笑不起來的表情,白川奈像對方受壓力時般握緊雙手,並不再出於自己是天使,而是想讓對方得知真相的原因逐字道出詳情。
「就在我恢復成人形後喊他起牀的那天早上。」
只有她們兩人的走廊自此再次歸於寂靜,甚至連些微的呼吸聲都銷聲匿跡。
「……那你有和他一起睡覺嗎?」
「沒有,裏格斯他只允許我在桌上睡。」白川奈搖頭試圖驅散彌漫身邊的詭異氣氛。
然後她嚥了口唾沫,顯然從未理解江琳話中的意思地小心翼翼問:「小琳你為甚麼想知道我跟誰一起睡過覺?我在天堂時也和許多人在雲層上午睡過,原來這是不應該的嗎……」
「沒事。」
雖然江琳答非所問,但既然對方自此恢復到平常模式,白川奈在半信半疑之下仍選擇相信她沒有繼續在生氣了。
「我現在非常需要蘋果木,但去食堂的話大媽這次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就在瞄望身邊她們不告而別的房門之際,江琳輕輕握起了她的手腕,隨後看見對方依然面無表情,卻透露當初決定向大媽出櫃時那般決心的臉龐。
「別露出這種像要上戰場一樣的表情,我沒有想再去刺激她,只是去寵物店而已!」
……
「你是在耍我對吧?!你這是突然想起蘋果木這事其實是自己想像出來的以後把我當作兔子來羞辱我對吧?!」
整齊排列包裝袋內的蘋果木磨牙棒被亞爾文攥緊,彷彿要和江琳比拚誰的拳頭上的青筋多。
不過不爽屬於另一回事,看在剛到手的東西就丟進垃圾桶裡實在可惜,以及這個不僅外貌跟赤瞳相似,更疑似也是個狠角色的傢伙份上,他勉為其難抽出了一根蘋果木叼在嘴裡,接著從指尖燃起火苗點燃。
「呼--」
一吸,一呼,融合果香的煙霧霎時間彌漫整個房間。
「咳…咳咳!」
聽見咳嗽後,亞爾文一邊以V字手勢指夾住蘋果木抽出口腔,一邊扭頭望向仍呆立在原地的兩人。
「東西放下以後還未滾啊?」一開口,趁機從他嘴裡溜走的白煙就急忙往上湧,恰好擋住了自己此刻的表情。
說罷,白川奈先是半張開嘴,緊接着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在下逐客而作出反應,「哦、哦!好的!」
「原來我們不是朋友嗎?」她在不好好關上門時露出不加掩飾的失望表情問。
「有甚麼大驚小怪的?不把對方也當作朋友在人類之間也是很常見的事吧,害得我像個惡魔似的。」
「惡魔」的比喻只引起江琳關注亞爾文頭上的角,很識相的沒有吐槽,更接過白川奈手上的門把附和道:「該走了。」
門扉應聲關上,房間只剩下木條燃燒時畢畢剝剝的細微聲響。
「算了,留下吧。」
他朝閉緊的門擺了擺手說,但卻無人應話,而是響起一連串雜亂的腳步聲,隨即開門看見領着白川奈在走廊上狂奔的江琳。
他二話不說,將未燒盡的蘋果木條丟往跑在前頭的傢伙的後腦勺。
……
「雖然有點扎嘴,但質量還行。」亞爾文說着抽出了第二根蘋果木未經點燃直接放入口中,簡直像在吃餅乾條似的咔吱咔吱地咬掉大半。
然後他上下搖晃起叼在嘴裡剩下半根的蘋果枝,哼著輕快的曲子,隨着一下響指從掌心憑空變出一部switch。
「喂,你們喜歡貓貓嗎?」
「只要是主的造物我都喜歡!」
「還好……」
回到這間房間後,白川奈一掃臉上的陰霾,卻把它們都傾倒江琳門前了。
「那正好!」得到滿意的答覆後亞爾文就捉住對方的手臂拽到身邊。
除她以外,他也沒有忘記握住根蘋果木指着自己的江琳。「你又站着幹嘛?我這次允許你坐我身邊了。」
江琳不想分割原屬於彼此的愛,然而白川奈毫無危機感的性格,使她如今更加擔憂自己會在這一次次冒險中失策,幸就是個例子。
但眼睜睜看著白川奈再次像溝鼠大叔那次地主動深入狼穴,她不得已追上前,並以肉身充當欄杆分隔狼羊。
「琳琳你別推我,我都看不見屏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