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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四点,阳光已经开始显现出一种夕阳所特有的红色,散落在枫城火车站的月台上。此时的月台,意外的冷清,只有司马立德,立远,司马志成,志雪和李志妍五个人。其中,李志妍,她瘦小的身躯拖着一个高及腰部的行李箱,站在月台的前端。
“你真的要走了吗?”矗立在月台后端的司马志成面带泪水地向李志妍问道。他此刻的心,犹如刀绞。
然而李志妍依旧原地不动,低着头沉默不语。
“为什么?”司马志成痛苦地喊道:“请你留下来吧…我们说好的,要一直做朋友的啊!”
他痛哭着向李志妍走去,企图拉住她,却被他的父亲司马立德拦下了。、
司马志成可怜地看着他的父亲。
可此时,司马立德却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他又将同样的目光抛向同样所敬爱的的立远叔叔和志雪表姐。但他们也同司马立德一样,除了低头沉默和流泪叹息,也无法做出任何一点有实际意义的事。
没过多久,列车员吹哨了,火车要发车了。司马志成不顾父亲阻拦,跑到李志妍的跟前哭着对她说:“我求你了,别走…”
这时,一直在强装坚强的李志妍,也终于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开口说道:“我也不想离开志成哥哥…”
哨声又响了,李志妍走进了车厢。司马志成彻底绝望了,跪倒在月台上,泣不成声地看着她。而李志妍也再也受不了了,同样痛苦着对司马志成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再见了…”
话音未落,车门关上了,火车缓缓地在铁轨上移动起来,向夕阳西下的方向驶去。
“志妍,志妍!”
司马志成连忙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跟着火车跑去。他狂奔着,直到月台尽头,看到火车就犹如脱缰的野马般快速驶离,和李志妍一起不见了踪影……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随着耳畔的闹钟响起,一个道貌岸然的黑发青年,艰难地抬起了他的手,将那个不停闹腾的噪音发生源关掉。
“昨晚,又梦见了些不愉快的往事呢…”青年这么自言自语着,擦掉了眼角昨晚不知何时流出的泪珠,就一骨碌起床走到了卫生间的洗漱台前。
他望着镜子中已经显得出落的自己,任然有点不敢相信,在那场哭得撕心裂肺的离别后,时间也一晃过去九年多了。
“这九年,可真是祸不单行的日子啊,居然也熬过去了…”
司马志成依旧自顾自地对着空气说话。他并没有急于洗漱,而是选择打开一张倚在墙边的折叠椅,坐在阳台上欣赏着冉冉升起的太阳。
司马志成决定,要把这一极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用手机记录下来。因为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要分成两段来写。
回忆起李志妍离开后的日子,司马志成不自觉地用起朱自清《背影》的开篇是由原因的。
送走志妍之后,司马家就几乎天天在开家族会议。其中和以往不同的是,一直都在回避这种事情的司马立远,此后就一直在参加所有的家族会议,并且一直以主角的地位存在着。
不过这些会议司马志成都无法参加,甚至连偷听的机会都没有。每当这时,他只能在那间边屋里,和司马志雪一起,要么学习,要么就互相看着对方,互相沉默着。
这种堂厅天天都会传出争吵声的状况,一直持续了三个月。
然而争执的结束,并不是因矛盾的消除,而是因为司马立远的突然离世。
将至不惑之年的司马立远,可所谓英年早逝。他死于一场因疲劳驾驶而引起的重大车祸。
当警方从车子的残骸中清理出他的遗体时,已经是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连续近一百天的家族会议,司马立远向来是早到迟退。
即使这样,他作为司马家族的顶梁柱之一,任然兢兢业业,为家族燃烧着自己。他依旧坚持自己驾车出行,绝不麻烦别人。
然而,也正因为这样,意外发生了。
司马立远的葬礼当天,阴雨绵绵。他小小的坟头外,只站着五个撑着黑伞的人。
也许是因为他的一生在司马家中格格不入,司马家族的其他人,竟无一例外地缺席。只有司马立德,司马志成,司马志雪和志成的母亲吴梦瑶,司马志雪的母亲,也便是司马立远和司马立德的姐姐,志成的母亲,司马立玲。
“连常年在外工作的妈妈和立玲阿姨都来了,为什么别的叔叔,伯伯,阿姨们都没来啊,爸爸?”
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景况的司马志成,含着泪向司马立德大声地说出了这个疑问。
但是,司马立德也依然和三个月前李志妍离开时一样,他无法立刻给出一个真实准确且可以让一个不谙世事的7岁男孩明白的答案,只能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
见父亲没有回应,司马志成又和三个月前一样,用着泪眼婆娑的目光看着其余3位成年人。
可是,他们却也只能再次和司马立德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无法得到答案的司马志成,变得更加悲痛。因为他真的不明白平日待他温柔可亲的立远叔叔为什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看着连一声再见都没能来得及说就一声不响地躺进了土里的那个他所挚爱的叔叔,司马志成跪倒在了墓前,泣不成声……
此后的日子,看似又恢复了风平浪静的样子。
对于司马志成来说,生活除了变得更加寂寞,也没有太多变化了。
由于司马立远的离去,家族中更多的重担就随之落在了司马立德的身上。原本就繁忙的他,现在每天更像是陀螺一样,到处转得不停。有时,他甚至一连几天都合不拢眼。
不过,司马立德并没有因此叫苦。他并没有把在国外工作的司马立玲和吴梦瑶叫回国内,而是自己默默的承担着这一切。在司马立德的努力下,司马家族完全没有因立远的去世而受到影响,反而还更加的蒸蒸日上。
但是,司马立德这么做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他的身体,很快就支撑不住了。
在一个充斥着严寒的冬日里,司马立德在超负荷地工作四年后,突然就得了急病倒下了。
此后的一个星期,他的病情只是每日愈下,不见好转的样子。
最终,一个月前才刚过五十一岁生日的司马立德,在司马志成11岁生日的当天凌晨,永远地沉睡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写上了自己人生的句点。
“唉,想这么多悲伤的事做什么。今天可是意义非凡的一天,我要打起精神来迎接才是。”
看着清晨的朝阳已然完全升起,司马志成便赶紧用手机在它太过刺眼前将这个橙红的大圆团给记录下来。
“从这轮朝阳升起之时,便是我的人生改变轨迹之时!从现在开始起,我要更加积极向上地度过未来的时光!”
在对着朝阳在心里大声说出了这两句令人鼓舞的话后,司马志成在胸前有力地做出了个握拳的手势,便重新走进他那将近四十平的小公寓,来为他崭新的一天忙碌。
这是司马志成第一次如此积极热诚地开始新的一天。
只见他快速的洗漱完毕,又蒸了个馒头三下并做两下地吃了下去,便要更换衣服出门了。
不过,当司马志成的目光落到了衣架上染着蓝白条纹的高中生校服上时,他原本麻利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嘴角微微上扬,又略微抽搐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让人难以琢磨的笑容。
他也没有多想,很快就套上了它,背上了书包便出了门。
走出司马志成所住的小区,左转20米,即是枫城市内唯一的一片水域——琴亭湖。
水质清澈的琴亭湖,虽然不大,却被湖岸边的一圈枫树围绕着,倒映着它们的倒影与瓦蓝的天空,显得清幽的同时也总透着一股含蓄的美。如此美丽的景致,必然是枫城居民闲暇时的好去处。于是,位于琴亭湖东畔的琴亭湖公园便应运而生。
公园的砖石大道,正对着小区的附近。从它的南大门进入,到北大门穿出,便是司马志成将要就读的高中——枫城市琴亭湖私立高级中学,简称琴中。
琴中尽管是一所私立校,但她在枫城拥有最为悠久的校史,是从清朝末年创办至今的一所百年老校。
与普遍都是市重点公立高中占优的其他城市不同,琴中可谓是在枫城中独树一帜,成为唯一一所可以与市重点高中枫城市一中比肩的学校。加上它拥有琴亭湖北畔的美丽环境与较为轻松开放的学习氛围,也成为了无数枫城学子想要报考的志愿。
此时的司马志成,正走在琴亭湖公园的砖石大道上,向着琴中进发。
他今年将要17岁,正是读高二的年龄。
这将是他第一次踏进校园的大门。
其实,司马志成早在去年6月的中考便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了琴中的学籍,但是他的母亲吴梦瑶并没有打算让他高一就入学,而是在他16岁生日过了之后,先是在今年的清明节举办了成年礼,然后再顺着高二文理分科的间隙插班。
在司马家,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16岁一过,即是成人了。这是中国古代也是司马家族祖传的规矩,和法律定义的18岁成年是不同的。然而,司马家族历史上的巅峰是在宋代。那时,在清明举行成年仪式是个全国性的习俗。所以这个传统,同样被司马家族保留下来。
不过,读高中和成年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吴梦瑶要司马志成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关于这一点,吴梦瑶曾专门找过司马志成谈过话。一回想起这件事,司马志成的嘴角就不自觉地微微抽搐。他不知道自己是要该苦笑还是要由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