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只有泄愤功能,完全没有意义的言语终究还是爆发出来。
古龙就是天灾,以肉身铸造的人怎么可能能跟龙卷风那种等级的灾难对抗?死亡的压力压迫了这些村民,而她们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们都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了米拉。
这样的说法是美化了,露骨的说,她们把自己有可能会死这件事的责任,转移到了米拉身上。
以前是将亲人的死怪罪于米拉,斯德恩村的猎人全灭之后,她们把自身的生存压力也一并放到米拉的肩头上。
而雷纳到来之后,米拉就有些依赖于他,过多的情感转嫁也正是因此,雷纳看在眼里却也只能为她感到心疼,但这件事他无论如何都爱莫能助。
村民并没有拿走这份担子,她们将功劳归于雷纳,而压力仍然放在米拉肩头上。
即使米拉不说,但这又是一种压力的来源。之后搔鸟的事件,纵然村民的态度一时有所改善,不同于早已见惯生死的雷纳,对米拉来说,奇斯的事简直跟梦靥没两样。
古龙,以及村民们的故态复萌,不过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所以才会导致米拉将那些从没想过要说出口的话语倾泻而出。
「我也不是自己想要当什么『灾厄之女』。」
晶莹的水滴落在木质的桌子上,米拉离开了猎人酒吧。
猎人酒吧陷入良久的沉默,只剩下柴火劈啪作响的声音。
蓓特靠着墙蹲了下来,把脸埋在手中看不见表情,而席薇亚仍旧抽着烟斗,淡淡的出神,但什么也没说。
雷纳并没有责怪谁的念头,不如说,这些村民的表现才是人之常情。就如同水坝一样,所有的压力都必须有一个宣泄的出口,而恰好,斯德恩村这座年久失修的水坝的出口,就是米拉而已。
可是这个村子里,只有他不一样。
于是雷纳也迈开步伐,走出猎人酒吧。
很快的,他就在风雪中,找到那个瘦小女孩的身影,雷纳默默地走到米拉身旁。
米拉伸手在脸上擦了擦,但却什么都没有擦掉,两条像是被涂鸦一样的痕迹印在她白皙却又布满霜雪的脸上。
「你来笑我的吗?」
「不是。」
「那你来干嘛?」
「……米拉。」
「干嘛啦?」
「妳很弱。」
少女捏紧拳头,但最后还是放开了。
「我知道。」
「妳没有变得很强很强很强。」
有些熟悉的话让米拉抬起头,看着眼前清瘦少年带着温暖笑容的脸庞。
「所以我不会离开妳。」
不自觉的瞠大了双眼,冷冽的寒风刮进那碧蓝的眼瞳当中,又干又涩又痛,但米拉不想眨眼。
「而且我答应过妳,我会保护妳。」
在那个祭典的夜晚,两人互相抱着对方赠送给彼此的礼物,男孩对女孩许下的承诺。
眼睛似乎没有那么痛了,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浸润了眼球,在脸庞上化成冰屑洒落。
「那、那个是我不当猎人的时候……」
「我的约定是,这辈子都会保护米拉‧库亚纳。」
米拉低下了红透的脸庞,好半晌不知作何反应,最后抬起了手,朝着雷纳走来。
一拳,毫无保留的打在雷纳胸口,她自己亲手缝制的护甲上。
「那你可要加油,本小姐恐怕没有那么好保护。」
女孩迈开步伐,朝着她的家走去。
「一个小时后我就要出发了。」
「我在村子口等妳。」
听到雷纳的话,女孩的嘴角似乎忍不住上扬,很快娇小的身影就消逝在风雪中。
因为雪的关系而变得清晰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连带着清冷的女声。
「萝莉控。」
「我才不是!」
背后皱着如画的眉毛,一脸不悦的伊娜莉看着已经消失在风雪里的背影。
「所以你打算去跟钢龙战斗吗?只有两个人去挑战古龙,没有任何削弱和支持,而且其中一个连猎人都称不上,你知道一定会死的吧?」
以往派出猎人与古龙战斗,通常都是先由公会利用各式兵器尽可能消磨古龙的体力之后,才有可能派出猎人与之进行战斗。实际上,就算是曾经讨伐古龙的那些足以达到「称号」之上,也就是「传说」级别的猎人,都是经过长期的诱捕和攻击,最后等到古龙筋疲力尽奄奄一息回到巢穴,再给予致命一击。
即使如此,最后的古龙讨伐任务死亡率仍然在九成以上。
那一头刚睡醒,精力充沛的古龙会有多可怕?
「我知道。」
「所以,你为了那个金发笨蛋,就舍弃跟我的约定吗?」
「我觉得不冲突哦。」
「你有自信活着回来?」
雷纳看着在风雪中只隐隐可见的巨大山脉,回头对伊娜莉笑了笑。
「我会努力的,好歹,我也是『传说猎人』嘛。」
雷纳坚定的眼神彷佛伊娜莉回忆中的某个画面,那个傲立于神山之顶的身影,伊娜莉连忙别开视线。
「随便你。」
本来想要就这么回猎人酒吧取暖,但又忍不住转身,将一直拿在手上的沉重布包丢给雷纳。
「你可是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要是你死了就算毁约,不管你在天国还是地狱,我都会去把你轰到连渣都不剩哦,绝对。」
雷纳接过布包,仅只轻声一应,却令人感到安心。
然而这两位身经百战的猎人都清楚,真正的狂风,从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