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要告诉我一些事情。”
巧钧强势地对少女说，现在他完全处于优势。
尽管之前的走神让他白白浪费了一些功夫，但是这已经没有办法挽回。能够抓紧的，就只有现在的时间了。
“你是谁，所属…………不是，就是说你是什么身份，住在哪里之类的，告诉我。”
可是少女听不懂一样地将他无视了。她在做她该做的事情，明净的溪水冲刷过无数次的青石上，放着一个看起来轻巧的篮子。而少女本人正跪在河岸边，认真地搓洗着从篮中拿出的衣服。
“…………完全无视？”
巧钧遇到了大麻烦，前所未有。还没有人拒绝把自己的姓名和所属…………不对！就是自己的个人信息告诉他。认识一个人就要先掌握最基础的情报，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不就完全没办法认识了么。
话说回来，在这里生活的人毫无疑问都是准备留守在这颗星球上的不是么？那么她也一定是这样的人吧。
不晓得珍惜生命的人。
巧钧上过战场，所以知道生命有多么宝贵。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只要活下来就好了，只要活下来就可以什么都不要了，然后他无数次活了下来，无数次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当然，也包括了条件————他现在什么也不剩下了。不过他并不后悔，因为自己活着，活着就是这么简单，只是活着。
像是被吹飞的蒲公英，飞走吧，飞走吧，却不知道要降落在什么地方。
“那么，我就换个问题问你。你是‘留守居民’对吧？”
这句话起到了非凡的效果，具体表现就是现场多了一双充满了恨意却又让人完全紧张不起来的浅蓝色的眼瞳。一只兔子想要放出像老虎一样的敌意那是非常难的。
“跟你没关系，你是军队的人。”
巧钧暗自郁闷着，难道自己穿的不是军队的衣服啊？为什么不是一开始就被发现了呢？这个女孩不会是迟钝到了这样的境界吧。
“正因为我是军队的人，我才有义务将你们遣送到其他的地方。这颗星球已经没有办法居住了，一切都会消失。”
巧钧义正词严地说出那个无数人曾经说过的，绝对正确的理由。虽然不敢说是很有效，但是晓之以理还是目前已知的仅有的办法。
“…………那也是我们的自由。”
少女把头扭回去，然后小声说。
“你的自由，是选择死亡？”
巧钧追问道。
“随便你怎么想。”
巧钧想要辩驳，想要喊出声来。面前的少女不会知道，当死亡来临的时候，没有人会挺身面对死神的————那是面对死亡最基本的本能，灵魂深处最深刻的绝望。
他看见过死去的人的眼神，那样直直地看着自己。
他不想回忆起来。
“…………那么，就这样吧。明天一早我就会带人上山，就算是用强的你们也必须给我走。”
前一秒还在笑着，然后死去了的人。他看到那人眼中最后的影子，他怀疑那就是死神的影子。
“为什么啊！你们这些野蛮人！这里有多好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被神明庇佑什么的，才不可能呢！”
少女停下了手中的活，看上去极力想表现出气势汹汹的样子走了过来。可是走到距离还差四、五步的时候，少女的脚步生硬地停了下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后退了几步。
“只要能活下去的地方，就没有不好的。”
巧钧淡淡地回答。对于少女的奇怪动作他似乎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你们都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呢？巧钧再一次打量起面前的少女，他觉得自己没有开始对她进行拷问已经是个奇迹了。不过这也不需要，很快他就可以结束这些任务。
告诉那些白痴生命有多重要，然后一个一个打包送走。
“有什么奇怪的。”
这不过是命令而已。满足人类生存愿望的命令，他原本想应该不会有人拒绝的，可是现实往往不是这样子。比如说现在吧…………
“这里的生活明明很好，你们却要离开。”
生活美好？巧钧感觉不到这充满了末日气氛的星球有什么好。在城市里人们拼命地逃跑着，一遍又一遍地用人力搬运着自己的财产，看起来就让人感到可笑。
还有悲哀。
“很快就不会这样了，所以，你们为了生存，必须离开。”
“…………奇怪。”
真是无法解释通的事情，巧钧暗自想道。现在的两个人拥有着完全对立的价值观，连思考回路都不一样的话，那就根本无法交谈不是么？
那么现在该怎么做？
巧钧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面对这样尴尬的气氛。
“…………唉，你还是快走吧，如果被村里的人发现那就糟糕了。”
少女突然回头，小声地对他说。
“哦？”
巧钧开始是稍稍有些不解，可是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立场。话说回来，巧钧一开始就做好了这名少女会向山上的人通风报信的准备，可是直到现在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他们那些人很讨厌你们…………所以就走吧。”
少女严肃地说。
巧钧想了一下，确实，如果不是她提醒，他几乎忘了山上的这群人留在报告书上的光荣事迹。况且自己只身一人还没有带枪，发生了暴力事件之类的恐怕自己也很难完好无损地回来。
“我还会再来。”
巧钧认真地留下这句话，然后，将所有的一切串连在一起————包括女孩那纤弱的身影。他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声放轻一些，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如果声音太大的话…………就会把什么破坏掉。
而少女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似乎是想要想起什么。可是一会之后她就放弃了，然后认真地看着那个走下山去的人影。
看着走在自己前方的自己的背影，巧钧冷冷地握紧了拳头。
“没错…………对吧。”
终于找到了，或许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也说不定，但是…………
是“他们”，不是“我们”。
他按照原路回到了自己的营地，惊讶地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他自以为时间过了蛮久的了————事实上，他看过手表，现在已经到了休息的时间。
而场地上仍旧盛况空前，时不时还可以看到什么物体飞来飞去的影子，映着火光的纷乱人影，显示出难得的欢乐气氛。他们不必再担心什么，因为现在做什么都无所谓，他们得到了生存的权利，没有人可以剥夺。
于是他们可以不用思考前路，在这里进行令人愉快的狂欢。
“为快乐而活，一刻也不会后悔。”
巧钧决定还是不要加入这样的阵营。在军队的时候长官提醒过他们，在战场上不要做无意义的浪费，虽然可能有时天上会掉下盟友送来的补给，那也意味着这几天可能都不会再有一餐好饭吃了。
托这个的福，巧钧患上了有点不太妙的胃病，大概是长期吃不饱，偶尔的暴饮暴食以及饮食的单一吧————这都是军人的通病。在战场上的军人，从来没有考虑过生命以外的东西，活下去就足够了。没有人会想要死，所有人都在执着地追寻着自己的希望。
这份希望巧钧也许会有，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什么支撑自己从那地狱般的屠场中走了出来，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巧钧，你不去玩么？”
艾玛的声音在巧钧的侧面响起，巧钧几乎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她正以一副惊惧的表情看着巧钧，似乎巧钧的剧烈反应也让她受到了相当的惊吓。
“呃…………对不起，是吓到你了么？”
“不，没有。”
迅速冷静下来的巧钧看着眼前的少女，承认了这样的事实————几个月没有接触过战场，自己的感觉已经开始迟钝了。如果这在战场上，说不定自己没来得及回头就会丢命啊。
不过话说回来…………
“你不是，也没有去参加么？”
“那种聚会不适合我就是了。”
说的也是，在一群男人中间女孩子估计是不会有什么安全感的。连巧钧都觉得那是个不能轻易涉足的地方，恐怕不会有人…………
“那就这样好了，明天…………我可能会有点事情。”
巧钧一边说一边向宅邸，对于他来说，是时候该补充一下睡眠了。今天白天一直在四处奔波，拿着一张命令书到处乱跑。
手续比巧钧想象的复杂太多了，当初长官绝对是在蒙骗他。
“什么样的事情呢？”
艾玛问道。
这样说无论怎么看都会很可疑，毕竟这里没有什么人，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巧钧并没有多做解释，他继续走着，直到走到大门前，笨拙地翻了翻自己的口袋摸出一把钥匙，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
“…………究竟是怎么了？”
艾玛想不出答案。
看着那个背影，艾玛总有些怪怪的感觉。
“嘿！艾玛你过来看看，这小子被我用酒瓶敲了一下晕倒了！”
远方的火光旁突然有人向这边大喊。一群人突然炸开了锅，混乱的吼声响彻山间。艾玛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路小跑来到了人群的外围。
“哈？不是很久以前就告诉你们不许用酒瓶砸人了！等一下我来看看！”
艾玛决定把这边的事情放在一边，毕竟被酒瓶砸了可是会出人命的。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向着人群中心奔跑过去。
————————
“沙————”
如果忽视掉军营里的各种人声，远方的山上，永远只听得到风的声音。就像是世界里的怪胎一样，这个军营在喧闹着，在狂吼着。本应主持大局的人不在其中，所有人都在享受着自由的欢欣，无论多么寂静的世界，也无法吞没这阵早已经传向远方的声音。
远远地看着这颗星球，原本如同光河一般的灯火，早已经不存在了。有的仅仅是星星点点，风中残烛般的光芒。
你知道吗？如果你知道，方圆几十甚至几百公里之内，只有这一点点地方发出了人类的声音————更辽阔的大地上一片死寂，曾经城市的繁华早就不复存在，破旧的水泥被钢筋支撑着勉强不倒下，却早已经千疮百孔。
有人类文明的地方被称为遗迹。
永远的夜空终于将这个星球吞没了，一切都不再出声的时候，就是世界应该灭亡的时候。
“哈…………”
终于得到放松了，巧钧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被温柔的感觉包围的他，似乎感觉到这就是无上的幸福。不过这个东西终究还是要换的，虽然命令书上没有说需要带什么生活用具，保持自己习惯的巧钧还是带了一些，包括床单啊被褥啊什么的，总觉得如果放下了自己曾经用过的东西，会显得有些不安。
看着指间渗透的月光，巧钧的思维一片空白。已经不用再想那么多了，现在是和平年代，已经不用像平时那样过日子了。可是这样一来巧钧居然觉得不习惯，过关了去死神门前送报纸的生活，现在面对这样的天堂，他却完全放松不下来。总是有一种压力在逼迫着他，好像一旦自己起身又会被人用枪指着，自己稍微动一下就会有子弹穿透心脏————从小就被这样的本能驱使着的巧钧，忘记了正常人的感觉。
巧钧第一次有记忆，大概是在逃亡的路上。许多人在逃，战场上血肉横飞，人们都想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是没人会接纳他们。
真是可笑，小小年纪的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装死————这样他才躲过了拒绝他们入境的士兵的扫射。许多人死了，或许开始的时候还有人牵着自己的手，可是过不久就没有了，或许是被杀了，或许是逃到了不同的地方————人越来越少，直到有国家接纳他们，巧钧活到了最后。
他的名字被写在自己的衣服上，于是他有了名字。
然后，他遇到了自己生命的恩人。这个人看中了他，让他作为勤务兵游走在他左右，从而避免了因被检查身份而死亡的命运。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就这样活过来，似乎也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感情吧。
不过这样没什么不好，因为还活着不是吗。许多认为自己很优秀的人最后还是死了，而巧钧活着。现在没有人不追求生存，生存便是最大的胜利。从某种意义上讲，巧钧也算是个胜利者。
“好了，该开始换床单了。”
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的。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换掉，然后换上属于自己的，这个地方就是自己未来三个月的家了。
搞定了之后，估计还要洗个澡吧。这个地方的条件还是不错的，据说因为原本是富人聚集区，所以各种设施还都是可以自给自足的————正是因为便于维修，军队才看上了这里。自来水厂早就不工作了，他们用的是自己的水系统。
巧钧继续工作，直到自己带来的小箱子变得空了为止。在巧钧的努力下，这个地方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具体体现在原本十分奢华的感觉已经消失无踪了，整个房间变得整洁有序，透出军人的整洁与干练。
这样一来，也许…………
“最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从衬衫的前胸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巧钧这样写道。
“发现了解决任务的契机，明天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然后，他放下了笔。
“就这样吧…………先去洗个澡。”
如果这样自己都不能安心下来的话————那自己恐怕已经疯掉了。
巧钧走下楼梯，怀中抱着自己准备换洗的衣服和毛巾。这个房子里的浴室会是怎样的呢？他看见过很豪华的，也看见过很简陋的，一直没有对浴室形成一个固定的印象，不过当他推开这里的门，眼前的一切还是让他有些震惊。
打开灯，刺目的光让他眯起了眼睛，当他终于能够正常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常识应该有所改变。
“…………都赶得上我们二十人宿舍那么大了。”
粗略估算四十平米。
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仿佛刚擦过一样闪闪发亮的瓷砖、洗手池和浴缸————那个被称作浴缸的东西占了房间的一半大，简直可以被称作小池塘了啊！
“难道，这东西只给一个人用？会不会有些奢侈啊。”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洗浴设备，完全先进得让他迷失了方向。他把衣服放在门前小隔间的篮子里，脱下自己的衣服走了进去。
“呃，冷水应该是C。”
那么另一个就是热水了吧。
巧钧完全是新手，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的他开始在脑中拟定计划。
先放水————然后进去————像在河里一样————然后出来。巧钧最多的关于洗浴的记忆应该是在河里，毕竟军营中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一切自己解决。当然绝大多数情况下，连澡也是没得洗的。
“嗯…………呜啊！”
巧钧按了按那个标有“H”的按键，然后细密的水帘组成的网从他的头上猛地砸了下来，一瞬间身上就全部湿掉了。
而且，还是滚烫的！
“淋浴？唔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停不掉！！！”
巧钧胡乱地按下了另一个键，更多的水落到了他的身上，当然温度不知为何降了很多————可是原本他是想在浴缸里放水的。
“可恶…………竟然逼得我这样…………”
巧钧想要找到那个按钮，可是从天而降的水珠刺得他眼睛生疼，根本没办法把握方向。正在这时，他脚下一滑，直接翻倒在地面。
“呜嘎…………！”
只在这个时候，巧钧变得像个孩子。一个手足无措的，学会了害怕的孩子。
经历了这场骚乱之后，巧钧反倒睡不着了。废话，简直吓死人了，那样的话。
躺在虽然不是自己的床但是是自己的床单…………二者的组合体上，巧钧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不，是什么地方？
对了，是这件奇怪的事情吧。自己突然被调到这里来，完全无法适应自己在这里的生活，或许是和这个有关吧。
可是真的是这样么？自己在意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巧钧想了想，然后得出了结论————是这里的人们。
已经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的士兵们，尽管知道会死去却仍然不肯离开的人们。他遇见这些和自己不一样的人，然后觉得他们都很奇怪。因为过去的人生轨迹不一样，所以对于同一件事，可能他们得出了不同的结论。不管怎么样…………
“我接受了命令。”
完成任务对于巧钧来说也是必要的事情，虽然偶尔会有些迷茫，可是命令会指给他方向————反正完成任务就对了，让这些人也成为星际移民的一部分，这样的话总是有好处的。当然，这或许并不是最重要的，但这也是必须完成的。
因为尽管是个幌子，巧钧也接受了这任务。
“嗯…………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呢。”
巧钧突然想到了那个女孩，有些迷糊有些可爱。可是这并不能改变她也是任务目标的事实，最后巧钧将会违背她的心愿，将她带离这颗星球。甚至，不止如此，他将改变她的一切，甚至————
————奇怪的不是这里，不是这里。
应该感到奇怪的是————
“是现在，我所处在的立场啊。”
巧钧为此而困扰着。接下来的三个月，他要统领这群早已经涣散掉的士兵去完成任务，而且任务不止如此。
“必须注意是否有遗落的军用设施，有的话必须破坏掉。”
这群人真的能做到么？必须对每一个人加以了解，必须想到让这个集体团结起来的办法，也同时，自己必须让自己从阴影里走出来。永远活在战争之中时不行的，自己也要学会怎样在正常的世界里生活。如此多的事情，巧钧觉得这一定会为自己的神经加快毁灭的速度。
“可是在这之前，总得让我先休息一下啊。”
他现在可是只想休息的呢，过后的事情交给过后的自己吧，现在的自己所要做的唯一的，最有效率的事情恐怕就是睡眠了呢。
当然，在睡前还要做一件事。他预感到，明天将会是十分重要的一天。
“哦…………”
巧钧被这样的景色所迷住了。
眼前的一切都如同罩上了一层轻纱一般虚无缥缈，无论是多么鲜艳的颜色都被柔和了下来，原本树叶的绿色被淡化成了稍带些灰色的浅绿，就连清晨的些许晨曦也完全逃不过无处不在的薄雾。
现在的他换上了尽可能显得有亲和力的服装，白色衬衫和黑色运动裤的组合，尽量让他显得像是个正常的都市男孩，而不是一个锋芒外露的军官。他在裤子口袋里装了一些东西，虽然不指望能够用得上，可是也要防备不时之需啊。
时间是早上五点半，他之所以想要起得这么早是有原因的。今天早上他还要为自己的就职发表一些讲话还有动员，所以在这之后可能是忙碌的一整天。如果想要做的事情不在今天之内做完的话，那么就很可能会忘记去做了。
“那么，走吧。”
目的很简单，去到昨天晚上的那个地方，找出那条能够确切通向山上的道路。这样的话在第一天就能够取得突破，也许会让那群人看到任务完成的希望吧。巧钧想到这里就觉得有点干劲了，于是他决定立刻行动。
即使不能找到确切的山路，也必须找到能够向山上推进的方法，这样一来任务的问题就很容易解决了。
慢跑在山间被雾气包围着的巧钧，如同误入梦境的孩子一样，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它们都好像改变了，而实际上却没有变化。当太阳完全升起，一切都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自然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真的，要离开这样的星球啊。”
地球很美，这一点他在现在才意识到。以前他把世界全部想象成了毁灭中或已被毁灭的焦土，所有的地方都在打仗，可是现在看来，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总是还会有和平安乐的地方，巧钧从来不敢想象的地方。
那么这就是他们不愿意离开的原因么？巧钧抱着这个疑问，站到了昨天自己面对的陷阱阵前。毫无疑问他完全是可以通过的，可是今天的他有些小心，生怕口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慢慢地挪过陷阱阵之后，巧钧终于走到了昨天的溪流旁。溪流很浅也很细，对于巧钧而言轻松就能跳过。被晨雾笼罩的溪流似乎也安分了些，像是睡眠中的孩子，水声十分轻柔。这样看来这里也算是十分美丽的景色呢。
可是，这里会消失么？
是的，是会消失的，某一天，这里就会崩溃。
所以人们才会离开。
“哈哈哈哈…………”
一阵飘忽不定的笑声传到巧钧的耳边。
“…………怎么了？”
人的声音，巧钧猛然警觉起来。可是细细听起来，这只不过是孩子的喧闹而已，听不出远近，只是感觉到那样的声音。
世界末日来临之时，孩子们也会像这样微笑着么？尽管死亡的铁幕已经拉开，他们还能够像现在这样…………
“可是，谁又能说不会呢。”
巧钧摇了摇头，开始认真搜寻起那声音的来源。可是那声音仿佛是在晨雾之中和他捉着迷藏，似远似近，完全找不到真正的所在。巧钧集中精神，总算大致掌握了声音的出处。
“喂喂，抓那个啊！”
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和喜悦。
这是在干什么？巧钧没有挪动脚步，而是静静地听着。他不打算打扰这群孩子，静静地走过或许是最佳的选择吧？
“唉，不是说了抓不到了啊，你还真是固执啊。”
平淡的声音，有些低沉。
“就是就是，小红姐姐说的对！你不要再抓下去啦，再这样下去我们鞋都要湿了哎！”
“…………在捉鱼吗？”
巧钧不想打扰他们，他的目的并不是来看他们玩乐的，而是来寻找上山的道路。所以他决定静静地走过这段路程。
不，说不定他们…………
“喂，小心…………啊！”
刚才那个男孩子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痛苦的喊叫声响彻了整个山谷。那声音如同冰锥插入心脏一般，让巧钧感觉极度的不适。
“呃？”
发生了什么？巧钧只听到了凄厉的叫声，他顾不得别的，以军人的直觉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冲了过去。可是雾太浓了，几乎完全看不清前路的所在。
“有人受伤…………”
发出那样的叫声绝对不是小孩子撒娇那么简单，发出那样的声音的话一定是出现了很严重的外伤情况！在军队里这样的声音他听得够多了，为此而感到悲伤的次数也太多了！假如只是一个小孩子的话…………
啪嚓。
“啊…………可恶！”
巧钧的脚被什么绊到了，应声跌倒。不过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终于看见了前方不属于大自然的明艳色彩。他连忙爬起来，继续向那里跑去。
现在这个情形自己还不出现的话，那还算什么男人，算什么军人！
忘记了任务的巧钧，仅仅是想着跑到那个地方去。
“啊…………流了好多血，振作一点小夕！该怎么办，包扎，对啊，可是…………”
“小红姐，用这个试一下！”
巧钧几乎要晕倒了。
前方的雾气中隐约可以看见穿着一黑一白两色衣服的两个小孩子的身影。
而面前出现的两个小孩子的手里拿着的，不过是片大点的枯叶而已，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止血啊，根本就是螳臂挡车。两个孩子都是一副茫然失措的样子，甚至根本不能掌握自己所处的情况。
“你们两个让开，让我看看！”
巧钧锁定了地上痛苦挣扎着的身躯。他蹲下身，用蛮力硬生生地让他停止挣扎。在这种情况下，挣扎只能让血流得更多吧。
他认真地看向男孩的身上，并没有其他的地方…………是小腿，小腿似乎被什么东西刺穿了，有异物的影子从男孩的小腿中穿过。他伸过右手摸了摸那个地方，血液的温度立刻流遍了整只右手。
“可能有点疼，忍一下，抓住我的手。”
巧钧知道，这一下或许连成年人也无法承受住，但是为了避免之后的困局，现在只好使用同样的方法了。
男孩已经说不出话来，被强行按住的身体抽搐着。
两个小孩子的表情很害怕，甚至连上前阻止这个陌生人的行动都做不出来。
“开…………始。”
巧钧握住了那个东西的另一端，用目光确认了一下，然后，把这个东西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
男孩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切都出奇的安静。
“…………”
血还是没有停，巧钧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止血带————绷带已经完全不能起作用了，至于男孩的情况，他从手中的感觉就明白的一清二楚。
“…………死掉了？”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很伤心的样子。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没有啦。”
巧钧很想指责那个女孩说不是这个人不说话就是死掉了…………事实上这么强烈的疼痛应该让男孩彻底昏厥了，不过这样也省去了制止他喊叫的功夫，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他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用力地一圈一圈缠上止血带，很快就不再有血液流出的感觉了。消毒什么的恐怕只能先靠疫苗来处理，这样的伤势是绝对不能再打开伤口的。与此同时，他也仔细看了看刺穿男孩小腿的东西是什么，如果是锈铁条之类的，那就只能下辈子再见了。
“…………树枝，还好了。”
这样至少可以拖一天左右的时间。
巧钧完成了包扎，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才这样子持续了一会，本来就扭伤的脚腕早已经痛得不行了。尽管如此，他和男孩的伤势完全是没法比的。既然事情已经完成了，那还是得尽快回军营里拿点药之类的…………
“呜啊！”
脚腕渐渐痛起来了，糟糕，这样下去哪里还走得动啊！巧钧看着自己的脚，那里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别扭的感觉，不过这恐怕只是因为疼痛压倒了一切吧。
早知道刚才出来的时候就不应该如此鲁莽。
“那个，谢谢叔叔…………哦？”
女孩怯弱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
我不是叔叔，巧钧刚想辩驳，突然发现周围的景色比起刚才已经清晰了不少，这样一来，可以观察周围的情况了。
是这样吗…………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想。
他立刻察看了男孩的伤势，似乎自己刚才做的没什么问题。要是因为视觉原因造成了急救不及时，那就真的危险了。
“你们也没事吧。”
巧钧看了看剩下的两个孩子。
长得稍微高一点的，留着黑色半长发，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似乎就是刚才向他道谢的女孩。而另一个头发长一些，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正躲在那个黑衣女孩的身后，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毕竟是自己的玩伴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巧钧见过这样的情形。
“没、没事！叔叔你…………”
“不要叫我叔叔了，我连二十岁都没到。既然现在已经这样子了，就麻烦你们在这里等一下好么？”
“呃，喂、为什么？”
巧钧觉得这孩子确实有点怕生，说话的时候脸总是红红的。
“我要去拿一些药剂，对于现在的这孩子而言，他还没完全脱离生命危险。不过也不用怎么担心，应该说等我回来就没事了。”
“唔，呜啊，会死的啊…………”
都说了没事的，巧钧暗自想道。
“那，你们在这里…………”
“请等一下！请不要动！”
黑衣女孩突然尖声说道。
“你、受伤了吧？”
巧钧惊讶地看着女孩，难道说她刚才已经看到了他跌倒的场景？这样想来，他刚才的确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被发现跌倒也是正常的吧。
“大概，是的。不过，这不要紧…………”
毕竟自己是军人啊————这话绝对是说不出口的。巧钧现在有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了，现在他已经完全“暴露”了…………是的，从他决定走出来救那个孩子开始，他想要偷偷上山找路的梦想就已经毁灭了。
现在怎么办？恐怕没有什么比救人更要紧的了。
“你们先带着他回去吧，然后…………”
巧钧突然想到了主意。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你们的住处？如果在那里直接处理的话也许更好些，我找到药剂以后，就可以直接…………”
“但是，村长说不能向外人透露上山的方法…………”
巧钧郁闷了，没想到这里的人们的思想封锁还这么有效，本来以为小孩子口风就会松一点的，现在连小孩子都开不了口…………还是在同伴遇到危险的情况下。不过这有什么办法？总不能逼着别人把他送上山，而且这孩子也需要自己的帮助。
话说回来，自己刚才这么露骨的要求居然没有人表示怀疑么？还真的是小孩子啊，看来比起小孩子，自己可能更没有药救了。
“那么就这样吧，你们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去。很快的，你们稍等一下就…………啊！”
刚想站起来，脚踝就传来了疼痛的讯号，巧钧几乎整个人一下趴在地上。很疼，这样下去不是走不走得了路的问题，而是走过这一次之后以后就不用再走路了。
“果然是有事吧，那个…………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呢？”
黑衣女孩认真地问道。
“我觉得，没有。除非你们自己有药，或者是派个人到山下去之类的。”
可是这两样估计都不现实，因为两方的人关系很差，所以应该也不会有往来什么的，真是可憎的关系啊。巧钧当然不会幻想这个孩子的生命会化解山上山下积攒多年的一切的矛盾，只是如果不去救他的话————他就会死。
“那，那，那我…………”
黑衣女孩似乎做出了决心，当然，她不说出来是谁也不知道的。
“不行啊姐姐！如果下山的话就会被抓起来吃掉哦！”
巧钧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被这样定位了，难道说军队都是食人族？当然军队给人的第一印象都是冷酷嗜血，可是军人之中，亦有无数的抱负者，也有许多有梦想的人。
“不行啊，这样下去的话小夕会死掉的！所以我必须…………”
黑衣女孩有些急躁，毕竟是自己的玩伴。
“等等…………我有办法。”
这个部队里恐怕最能理解这个状况的就是作为医生的艾玛了，假如说想办法联系得上她的话，不仅可以保证孩子的安全，而且事情还会得到更完善的处理。
毕竟艾玛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细致和认真。
“你要下山去，是可以的，不过你要记住啊，如果有人要抓你或是吃掉你之类的…………”
巧钧配合着两个小女孩的思想，从自己的裤袋中拿出一直便携式钢笔和一张便签纸。随后他动笔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将这张纸放在小女孩的手里。
“就把这个给他们看。”
他刚刚写的东西，恐怕连自己都会觉得有种罪过。当然，这张纸上所写的一切都将成为足以被带入棺材中一万年不开封的秘密。
“…………这是什么？”
看不懂英文么？巧钧想了想，或许应该是这样没错，她们应该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吧。正是因为如此，巧钧才敢这样做。
“总之带过去就好啦，那，我们在这里等。”
巧钧最后和两个女孩一拍即合。这样的话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不过作为代价，自己必须在这里等着。黑衣女孩看了看手心的纸条，然后紧紧握住，好像这就是能够改变一切的神器一样。
“谢、谢谢！”
然后女孩就全力跑走了，留下她的妹妹，还有一个图谋不轨的军队长官。
接下来…………
巧钧思考怎么能够找到上山的路，把握了这条路线的话，想要做的一切都不是空谈。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居然无法组织起语言…………完全被这件突然发生的事情打乱计划的巧钧，感到有些无力。
这是为什么啊。
“那、那个…………你是…………”
留下的女孩似乎察觉到了巧钧的异常，于是她鼓起勇气低声向巧钧问了这个问题，不过就效果来讲，这根本就不算是个问题，只是表意不明的悄悄话罢了。
“哦？”
巧钧尽量表现得平易近人一些。
“你是…………军队的…………人？”
都说了多少次了哎，难道说这孩子从刚刚就一直没有听我们说话？这不可能吧。看来山上的人真是胡闹呢，居然把小孩子教成这样子。
巧钧在这个年纪，都已经学会了生存能力的，当然仅限于在街头找面包这样的身为人类必须的“基础技能”。
“是啊。”
其实巧钧一直在想如果说不是的话会不会更好，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骗小孩子了。
“…………为什么不把我们绑起来呢。”
完蛋，这样下去地球人绝对会完蛋，巧钧难以想象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教育。看来这些小孩需要接受正规的教育才能从悬崖边上挽救啊。
“…………为什么要绑起来呢，况且，我和你暂时还不是敌对方，对你采取这样的行动是会被制裁的。”
“好深奥…………”
看起来真的是这样呢。
巧钧无力地叹了口气，前路漫漫啊。如果现在再不施以合理的教育，就算是到了其他的星球，某些东西也改变不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
“…………谁在那边？”
巧钧的判断不会错，就算是在掩体之中，能够清晰地传出声音说明对方与他的距离应该是很近了，再加上晨雾已经差不多消散，判断将会更为精准。巧钧排除了这个人与自己同伙的可能性，因为就算再早，那群整夜纵酒高歌的混蛋也没办法起得那么早…………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
“…………你在说什么？”
糟糕，要是那些整天漫步在各个城市废墟里的废墟搜寻者的话，那就完全没办法对付了，他们为了抢夺资源，手上往往带着精良的武器，对于现在手无寸铁还得保护两个小孩子的自己，根本就没有抵抗的能力。
————而且自己的脚上还有伤。
“你，带上你的朋友快点走，小声一点。”
不能排除危险的可能性。
这个人的脚步很轻，移动速度也不快，应该是在缓缓接近吧。声音的来源是那片小树林，没办法判断对方的情况，不过应该只有一个人。
“为…………”
“小声点！走！”
现在能够独当一面的只有巧钧了。
所以他不能让无辜的孩子受到伤害，趁对方不备偷袭一下的话…………
越来越近了…………
巧钧掏出护身的手枪，拉开了保险。
指着对方的身影，越发清晰的身影————差不多了，几乎已经到了可以看清的范围————
然后愣住了。
原本紧绷着的心弦，在一瞬间被松开了————对方既不是自己的人，也不是那群危险的强盗。
“…………你？”
“…………哎？”
闪耀着朝露之光的银白色长发随风飘舞着，如同女神般圣洁的身影几乎让人忘记世界的存在。纯白色的连衣裙还是那样纤尘不染，若隐若现的轮廓让人迷醉不已。
巧钧的手徒劳地举着，他不可能开枪。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就算那是敌人，自己会对着她扣下扳机么？巧钧对此有些犹豫，并不是因为少女拥有着多么美丽的外表，而是因为自己无意识中感受到的，一种说不出的奇妙的感觉。
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自己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紧张一场，巧钧突然觉得十分疲倦，怎么说呢，就是全身异常脱力的感觉。因为原本精神就处于紧张之中，一旦发现自己的前方并没有危险，就会简单地放松下来。
“…………这是我该说的话！”
少女莫名其妙地生气了，白皙的肩轻微地颤抖着，发丝如同波浪一般骤然掀起了波澜。她丢下手中的小篮子————巧钧注意到那并不是昨天的洗衣篮————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在距离巧钧大约五步的地方，少女生硬地停下了脚步。
“哈？”
巧钧有点被吓到了，老实说他在战场上混迹了不少年，还是第一次被女性逼到这样的境地。一般来讲，女性面对男性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些不安全感吧————比如身材的差距啊，力量的差距啊之类的————因此而不敢主动招惹男性，可是现在的局面完全反过来了，就连一点给人去适应的时间也没有。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现在还到这里来，你是不是不想活命了？”
我当然知道上山是有危险的，要不然前任也没有理由调走，换上我这样的年轻人来主持这里的局面吧？巧钧这样想着。
两个人虽然正在对话，但是巧钧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是，漂亮姐姐…………”
巧钧刚想反驳几句，身后的小女孩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地说出了话。
“…………你认识我吗？”
场面看起来就像演滑稽剧，两个女孩大眼瞪小眼，都想看出对方有什么底细，反倒是身为局外人的巧钧比她们看得更清楚一些————你看啊，明显是这边的小女孩看见过这边的少女，然后却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与她接触，然后这边的少女根本就没有发现过这边的小女孩，所以说根本不知道她的基本信息，通俗的来讲就是不认识。进一步来讲，假如真是如此，那么这边的少女所居住的地方就应该不是在山上的村子里，因为就算刚刚的推理错误，这一点也不会改变————因为这边的少女完全不认识这边的小女孩，若是作为同一个村子里的人，怎么可能不互相认识？毕竟现在这样的村子都只有很少的人，平日里都要打交道的没错，所以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现象，所以这边的小女孩对那边的少女————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巧钧的大脑彻底崩溃了。刚刚还在对峙着的两人纷纷转头过来，用看怪兽的眼神看着巧钧失态的样子。
旁边的男孩仍处于昏死状态。
“你怎么了？吃错了东西吗？”
“…………你怎么了？”
巧钧只觉得自己真是做错了事，自己是军人，明白？低级别的军人，只需要服从就够了，为什么一定要拼命地想事情啊？而且这还不是最致命的，真正给巧钧最后一击的是————
“…………名字，你们的名字，告诉我。”
巧钧觉得如果不知道这两位的名字的话，自己的思维将终身限于绕口令一般的困局之中，什么“这边的小女孩”啊、“那边的少女”啊，说起来不是很拗口么？
证据就是这里有一只快烧着的人脑。
“…………我、我叫棋、棋茗…………”
……………………
巧钧，完全反应不过来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实际上非常简单，就是他根本不懂得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算了，她要这么说就这么说吧，反正知道怎么称呼不就行了？
“别、别误会啊，是棋子的棋，香茗的茗…………”
似乎说出了不得了的词汇呢，巧钧完全不懂的这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了，所以很难形成具体的印象，总之就是很厉害的感觉？这么说来山上的村民也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没素质？
作为一个完全不能深刻理解，止步于会话程度的中文使用者，巧钧肩头的压力恐怕要越来越重了。当然他本人根本不会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意识，毕竟在他的生活中也不需要这样做。
“我不告诉你了，反正你也记不住的。”
…………这样的判断还真是令人困扰啊，再怎么说我也不是白痴。
“不想说就不说。”
反正已经有了区别两个人的叫法，就这样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该怎么把对话进行下去————巧钧如此认为。确实，他们之间既不是初见的关系，彼此之间也不熟，更何况他们的观点还惊人地对立着。假如说这里人很多的话巧钧估计就找人缝钻起来了，可惜的是这里不仅没有人缝，巧钧的脚伤也使他没办法躲避现在的情况。
真是祸不单行。
“那么，你们…………不认识吗？”
巧钧想了想，最后问出了十分没营养价值的问题。老实说，这个应该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吧？
“是这样没错…………我不是村里的人。”
少女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但是意外的并没有包含着抱怨或是愤怒，只是一种无奈罢了。巧钧意外地对这样的她很好奇。
不是村里的人…………啊。
“是的…………姐姐不是村里的人，但是她也生活在这个山上哦？”
这个我懂，巧钧下意识地想到。
“我们到这里玩的时候偶尔就能看到呢…………姐姐在这里洗衣服啊摘野菜啊什么的，小夕哥哥还总是偷偷一个人看着姐姐发呆…………”
这种事情应该对外人保密吧，巧钧暗自想着。他在军队里也见过这样的情况，毕竟大家都是战友，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哦…………这样啊。”
这边则是完全没反应过来，看来这不是单方面的问题。是两边都有问题。看着白裙少女一脸迷糊的样子，巧钧为躺在地上的男孩感到不值。
“这样啊，你为什么不住在村子里呢？一个人的话很不方便的吧？”
巧钧问道。
现在是机会。
“…………无所谓的，反正一个人也能活。”
少女摆着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得意地说。
————我当然也知道一个人也能活啊。巧钧的内心快要爆发了。这个女人怎么总是说出这么偏离主题的话来啊。
“如果是无所谓的话，住在有人的地方不是更好吗？从各种意义上。”
自己一个人被抛下的感觉总是使人害怕，如果你连续步行一天而没有见到一个人，就算精神再坚强也会陷入失落之中吧。何况眼前的少女并不像是精神很坚强的样子，这么迷糊的个性估计是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
“…………没什么不好。”
少女仰头看了看天，然后转回视线，认真地说道。
总觉得这是在自我催眠啊。
巧钧想了几个可能的理由，不过看起来都没办法和眼前的少女对号入座，她不仅一点也不孤独，而且看上去好像兴致盎然的样子。
趁着巧钧思考的功夫，她开始做起自己的本职。再怎么说生活是不可缺少食物的，所以她现在正在寻找野菜之类的可以果腹的东西。看她的体型如此纤细，估计平时也找不到什么含蛋白质和脂肪的食物吧？
棋茗也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的行动，似乎这样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当然这不可能，因为听她刚才的说法，她并不是没见过这个少女。
那么棋茗在好奇什么？
“呐，你在看什么？”
巧钧于是这么问了。
“不，总觉得这个大姐姐好厉害，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啊。”
这也叫厉害吗？
不，对于棋茗来说，应该已经厉害到极点了。
“这样啊…………喂，那个有毒不要摘。”
巧钧不经意间喝止了正准备把一棵植物拔起放进自己篮子里的少女，少女就像全身通电一样打了个很激烈的寒战。然后她怒气冲冲地转过头来。
“你干什么啊！乱喊什么，这个没有毒的！”
“…………怎么会。”
据巧钧的记忆，这种植物在军队的教育手册上被列为三等的毒草，吃了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可能会因腹泻而脱水。可能的话尽量也不要接触，因为那样会导致皮疹，而且发作极其迅速。
“我吃过，没事。”
少女肯定地举着这株毒草向巧钧说，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难道说自己真的记错了？
“拿给我看看，哦，对不起，我现在脚上有伤。”
巧钧很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说呢，现在毕竟是无事可做啊。不过从时间上来看那个下山去的小女孩应该也该回来了…………算了，毕竟是以自己为标准的，时间上估计的比较乐观吧，巧钧想道。
“…………”
不知为何，少女一瞬间露出了很迷惘的表情，闪亮的湛蓝眼瞳里似乎写着三个字————听不懂。
“…………天啊。”
这是什么情况。
“请拿给我看一下好吗，非————常非常可爱的小姐？”
巧钧试着用了一下战友提供过的搭讪术。搭讪已经成为军人在外必不可少的一种技能，至少巧钧看来，自己这种不会搭讪的士兵比起某些很会耍嘴皮子的士兵过得难受得多————他们不仅用这样的招数勾引良家妇女，最重要的是即使在敌人的区域也可以免费拿到食物这一点，曾经令巧钧十分羡慕。
于是自己也向他们讨教了，不过实际使用的效果却不是很好，虽然最后拿到食物的目的都达成了————所以自己对这个不是很有自信。
“可爱？是啊，很可爱哦，虽然你觉得有毒…………”
巧钧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这样下去能解决什么？算了，在那之前还是等待一下…………
“小夕！”
巧钧耳边突然响起了微弱的声音，微弱得让人几乎以为这是幻觉，可是巧钧不认为自己听错了，因为白裙少女同样有所反应，转过头去。
“小夕，我回来啦！”
是刚才的女孩啊…………这么说来，她一定是找到了援助吧。巧钧不禁又一次回想起自己所写的那张纸上的文字，希望这个东西还没有被用到…………
女孩想也不想就冲到了巧钧身边，猛地低下了头。
“很感谢您！如果不是您给的东西的话…………”
果然还是用了啊？！巧钧暗道不妙，难道说那群人真的连这点同情心…………不过倒也不是，也许是他们心中恪守军纪，不让其他人进入军营可是铁律呢。
“…………那个，你才来这里一天的时间都不到，还真敢写那样的东西出来？”
微微带些怒气的声音打断了巧钧的思考。
“…………艾玛，怎么是你，那些人呢？”
以一副说教者的口吻出现的，毫无疑问就是军营的医务官艾玛。
看起来她也是十分着急，没有好好整理的头发竖起了不少，而且清晨上山就连件外套也没有披着，对女孩子来说可是很难受的。就算是这件看起来完全是胡乱套在身上的便装，也是相当的不耐寒。
“他们都没有上来的必要！而且我是听到有人受伤才跟着这孩子上来的。你啊，怎么刚来就到处惹事，这样下来我很难做的啊！”
“…………老实说，这事本来和我没关系。”
艾玛白了巧钧一眼，开始俯身检查起孩子的伤口来。熟练的动作证明她并不是一个对自己要求松散的人，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多是每天都有实际操作的原因。
“…………她是谁啊？”
“…………不、不太清楚…………”
那边的两人在进行着很基础的对话，两个女孩好像根本都不明白到底什么比较重要一些，或者说，对她们来说重要的不只是…………
“…………那个，小夕他，不会死吧？”
“…………我想你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这边则是重复着已经重复了很多遍的内容。巧钧对于和没有常识的人对话感到很厌烦，不过自己这边好歹也有些责任，所以暂且承受着吧。
“没问题，小伤。打一针预防针就没事了。”
巧钧当然明白，如果在军队里的话，这确实算不了什么大伤。毕竟战场上经常都是很严重的外伤甚至是肢体残疾，与之相比这样的处理对艾玛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好了，现在我们就离开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