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鸟随意飞去,留下了数根乌黑的羽毛,缓缓散落沾满鲜血的脸庞,以及阿姆基尔这只剩下空无一物的左眼洞腔。
刚被挖去左眼的恐惧、神经与肌肉分离的清晰无比的痛楚和血液一下子汹涌而出的腥味与炙热温度,种种交织而来的感官刺激无法以世上任何一种言语和描述。
渴死的折磨所带来的疼痛不断侵蚀他的理智和身躯。他以驱紧一几仅存的金盏花色的眼眸,凶巴巴地盯死待在远处的Death。
"听说鸟儿有喜爱收集闪亮耀眼的事物的习惯,也难怪它多么喜爱你那双美丽的瞳孔。如果我是鸟儿的话,绝对会从你的身边拿掉那对金色的美瞳,从你的身上夺去一丝仅有的光明。"
他的语腔充斥揶揄的恶意,又自呜得意地亮出他手上澄金色的左眼,故意走近阿姆基尔的前方翘翘起舞。后者则忍痛回眸害他背上沉重刑罚的敌人,接着前者便兴致盎然地继续问道。
"所以这就是针对你傲慢无礼的惩罚,这回你该知错吧?"
"Death……你……"
经历三番两次的虐刑洗礼,阿姆基尔的喉咙几乎发不出正常的声音,他只能恁着仅佘的沙哑语调回应。
"怎么了~?"
"其实你的是不是想一心求死? "
听过后Death的笑脸僵硬,愣住片刻,接着他便刻薄口吻回腔。
"什么啊?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怨恨的话,没想到你的脑子已经不太正常。"
"就算你变成「逆位」(狂暴化)的模样,我们之间的五百年执着是不会改变。你的心思想什么难道我会愚笨到摸不清看不透? "
"那么你就恁所谓的责问就论断我的意思?"
"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那就看在我们五百年前仍是兄弟的关系份上吧。"
听着「兄弟」一词,Death的神色变得有点痛苦,他的笑意渐渐冷淡。有关此词的相关记忆不断地将他的思绪卷入数不尽的富情感色彩的片段,有的是以前他和阿姆基尔和谐相处的回忆、有的是他们两人与家人的欢乐合照……
可惜不管那段欢悦的往事是多么幸福和甜蜜,始终无法掩盖那段兄弟阋墙后两人关系破裂、彼此仇视憎恶的日子。其仿如悲剧的命运没有得到上天的怜惜,有的只剩下悲愁苦痛回忆的空虚五百年。换句话而言,对这对前兄弟来说,「兄弟」这一词是多么讽刺的关系。
"真是可笑。明明我们在五百年来我们只剩下厮杀、欺诈和批斗的痛苦,全因是当天你不承认「弟弟」的身份,叛弃了我们的家人、冷酷又无情地屠杀了阻挡你离去的弟兄姊妹,才让我们不得不与你反目成仇。如今你却亲口承认,到底你想我怎样? "
"我没有强求你跟我一起修补早就挽回不了的兄弟情,同时我不会收回当天的决定。我之所以找上你的门户是因为看不过眼你的德性罢了。"
"德性?你是说你现在一副轻易被人玩残,半死不活的狼狈模样?"
"我一直说着的是你,Death。"
阿姆基尔凝重地望向Death,即他失去了一几眼睛,但另一几眼睛却寄托了被挖去的眼所凝聚的严厉和防备的态度般散发着非同凡响的气息,是就连后者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的情况。然而前者仍继续指责说道。
"以前的你可是比现在的你更明白到生命的重要意义,可不会随意杀生,也更不会鱼肉和愚弄无辜的人类。为什么现在的你会变成嗜血的怪物?将你变成的「逆位」状态的罪夫祸手是强迫你作出这种事后,再将你扭曲为疯狅的主人吗? "
"是又如何~?反正你们直到最后不也要无法逃出我们的股掌。"
"Death,也许对着现在的你来说,我的劝勉已经传递不到的你耳垂。但是我并不希望看到自己要亲手弑兄才能收尾的结局,现在回头是岸仍来得及。我不想满脑子装着那段白白浪费了我们五百年内的时光的幼稚的复仇思念。"
怎料他的劝告不旦无法打动眼前的男人,甚至遭让他拔刀相向。阿姆基尔的脖子被他的镰刀胁持,差一点刀锋也渗了淡淡的殷红。
他的脸颊浮现狰狞凶残的恶相,每一句话的语气都变得冰冷透辙,好似千根的针刺透皮肤的触感。同时,他使劲地捏着身下褐肤男儿的脸蛋,半威吓口吻警告。
"再多说无谓的话,当心我将你的心脏掏出来,然后抛去喂鸟。"
刹那间,他的谮意识正告诫自己「那个人的杀意是认真的,不要随便招怒」的想法。这种似曾相识的觉感正正是漫长的岁月内与他交锋对歧的大哥本性。
(当年的他遇见我的时候,多半以威胁的口头警告躯使我撤退。五百年内,我曾对他进行过的无数次的刺杀、突袭均以失败告终,当被他逮到,他只是从我身边取走一件事物来羞辱我,从未想过取我的命。每一次他看待我的态度就如赌博游戏的庄主看待输个清光的赌徒。等待他从失败低谷中嬴出一笔财富,再好好地榨取他的油羔。)
(也许我们正为了这个原因而持续了五百年的斗争,所以我才在那段流水帐般日子中找出能维系破碎的兄弟关系的方法。刚才的语气,应该是属于本人吧?)
"Death,现在的你还是原本的你吗?"
看似匪夷所思的疑惑正正是阿姆基尔为了刺探大哥的真诚之意设下的。
"呼,还真狼狈的模样。不论被断肠流血的你也好,还是摆出一副杀人鬼架子的我也好。
"那即是(原本的)你吧。"
Death放下胁持其脖子下的镰刀,又伸手施展魔法复原阿姆基尔被剖腹的伤口和破碎的内脏。不消片刻,地上除了暗红的血锈外,所有被其刀削去的骨肉、多处的伤痕以及受损的内脏都恢复得完好无缺。仿如他没有经历活体解剖模样。同时他仍解除了阿姆基尔的魔法阵封印,好让他重新活动。
待身体回复自由,后者猛然举枪对峙,充斥杀意。正当他拉上扳机之际,前者悄悄然说了一句道歉话。
"在你杀我之前先听我说数句话。"
"真是抱歉,我对你们做了这样的事。现在的我能残留在这具躯体的理性已经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我可不知道自己陷入「逆位」后还会做出什么悲劣的事,所以请语重深长听着我的话。 "
Death愧疚地凝视惨遭非人虐待的弟弟,对比起刚才的嗜血杀戮的表现,现在的他是更适合其所背负的称呼一一沉静与谦卑,活得像大贤者般优雅,在静谧的深夜悄悄然带走垂死者灵魂的形象。
"我不要听你冗长的寒暄。快说到底是谁指派你袭击帕拉米娅,在学院内弄出一连串大骚动?"
"很抱歉,唯独这点我不能说。"
"啧,是你的主人下了「封口令」(一种强制人不能提及相关事情,违者必死的咒语。详见第三章《Day 20: Which lamb will be chosen?被选中羔羊》) ? "
"那么目的呢?"
"我说了出来,家人都会死掉。"
Death依旧保持似是疑非的口吻,隐约地回避他的问题。看来他有幸暂时回复清醒状态,面对黑幕的威胁也无法如实交代事实。
他好不容易才妥协,明明还差一点就能接近真相,却偏要在重要的关头遇上碰壁...…
"如果你要守护那群家人的话,难道帕拉米娅就不值得守护吗!她可是比你的家人更加无奈、更孤独无援和更脆弱!!你怎可以为了让你们的苟活而不惜抹杀像她那样无辜的姑娘和其他人,眏及池鱼啊?"
被一股危急关头时做事总是碰壁的不满冲昏头脑,阿姆基尔揪起Death古典宝蓝大衣的白绢衣领,一方指着那快要被水淹没的密室,另一方狠狠地骂个对方狗血淋头。
纵使如此,后者仍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自己不管花了多少动动嘴脸的言语功夫,也不论是自己清醒的时候还是变成「逆位」后失控才做也好,自己所犯下的伤人之罪是无法挽回。加上他与阿姆基尔的新仇旧恨并非一朝一夕的事,面对这样的大哥,敌视自己的弟弟又怎可能坦言相信我的看法。
既然他深悉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听人话,所以他宁愿费神拍开前者的手和重整衣领,故作漠不关心地回腔,也不要对自已的弟弟交代事件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