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思色之花

作者:名和行年 更新时间:2018/3/28 12:16:27 字数:4020

《新樱之芽》,我已从祖父的略述、广桥美和子与住吉与伊子的讲述,以及自己在《萧轩》杂志上看到的评弹词全本里反复印证了故事的内容:一个乡下的女孩子进城寻找自己儿时的玩伴,也暗示着他便是女孩的初恋。女孩来到城里,却发现心上人已经满面征尘,城市的快节奏与压迫感已经使他沦为生活的奴隶。第二天,心上人因接活远赴异地,留下她一人独自迷茫。

故事所安排的矛盾冲突,很大程度上是基于“爱情”而起。在舞台表演中,能否塑造出爱情,便成了演出成功与否的关键。然而,演艺界对爱情似乎并非如我们这般看待,不少艺人为了自身形象的考虑,都选择在事业的黄金期过后再宣布婚嫁,有的甚至单身终老。歌手中岛美雪、邓丽君等便是如此。当然,广桥美和子也是其中的一例。

在我知道了创作《新樱之芽》的慕音的真实身份后,我有了这样一个推想:能够将爱情的经历如此生动地写进故事,那么慕音必然要经历爱情,但这与慕音本身的身份却有些“不相干”。慕音在年轻时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故事?或许,当我弄明白这个问题之后,我便可以给自己的这段筑波之行划伤一个满意的句号了。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我要么直接向慕音本人确认,要么向慕音可能的身边人确认。我虽然认出了慕音是谁,并且也没有必要去寻找他的住址,但前往拜访他终究已经是不可能。因此,我还是决定自行查找,慕音本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爱情。

“爱情要怎样查证?”这个问题,任何人都无法给出完美的答复。作为证据的,可以是实在的情书、信物,也可以是并无实物的表白、传情。慕音的证据是什么呢?我反复翻阅从图书馆复制下来的《新樱之芽》,在其中寻找蛛丝马迹。阅读一部文学作品,要从中梳理出“作者经历过失败的爱情”的结论很容易,但要辨别出剧情中“哪些是作者的亲身经历,而哪些是凭空想象或艺术加工”却很难。尤其是文字能力高超的作家们,他们对语言的掌控能力已经能使事实与想象浑然一体,如璞玉天成,难以分辨。

还好,慕音终归不是久经锻炼的作家,《新樱之芽》也只是一部年轻人写的部分折射现实的作品。只要仔细想一想故事的情节,就很容易明白它的来龙去脉:之前已经提到,这个国度在步入七十年代后,各地的婚姻观念有了很大的变化,从先立业再成家变成了先成家再立业。《新樱之芽》的开篇,引入故事的前奏已经证实,这篇评弹创作于七十年代之后,那么剧情上,女生到城市找儿时初恋的男生,按照“能引起共鸣”的条件反推,他们之间应当已经成婚。如此反推,慕音是否在家乡也有自己的妻子儿女呢?慕音是筑波本地人,筑波因为科学城的建立,周围的乡村土地在当年便已经几乎不复存在,城市化水平已经非常之高。到了交通条件和城市化范围更为提高的现在,要在城市里找到慕音的故里,虽然时间上可容许的行动力提高了很多,但找寻的困难却也相对增大了不少。

“慕音的故里在三四十余年前的筑波范围。”我将这条线索理出,然后在手机的地图上大致划出一个范围。至于下一步嘛……我迟疑了一阵子,还是奔回了那栋原本是《萧轩》杂志社所在,现在已陈旧不堪的办公楼。走进熟悉的房间,那个老头正一脸享受地陶醉在铭茶“清露”的清香中,见我回来,他先是一愣,随后便问道:“你又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刚才走得匆忙,还有一个问题忘记问您。慕音先生来到《萧轩》杂志社拍照的时候,具体是怎样一个情况?”

“什么具体情况?”

“比如说,他身上是不是出了很多汗?他在需要等候的作者群中,以怎样一个序列到场?”

“这我可真不清楚了,就算你再给我两盒茶叶我也回答不了你。”老头摇了摇头,表示这个问题他也真的无法回答。“我只记得,慕音到场时,要等的作者只到了一半左右。”

“这已经够了,非常感谢您的协助。”我再次走下楼,将手机地图上的区域又缩小了一些——杂志社所在大楼的位置,可以在地图上反映出来。当时私家车、出租车、公交车都还没有普及,来到杂志社只能通过自行车或步行。杂志社邀请作者,不会超出筑波的范围,以这栋建筑在筑波的相对位置,可以估算出筑波的任何一点步行到这里需要的时间。老头也说了,慕音到达时,作者群大约来了一半,也可以估计慕音到达这里路经的距离也约在最远时间的一半以内。

在缩小后的区域里,排除了城市边缘,接下来要考虑的便是功能区。怎样的地方能够孕育出“儿时相识,长大相恋”的青梅竹马式爱情呢?城市里不比乡村,在各种集住方式中,六叠半邻里多为短期租住,独立住宅又偏重青年的安家落户,唯有长期生活,自带娱乐空间的住宅小区有可能产生这种情感。于是,我又在城市里挑出有一定房龄的住宅小区,又将范围缩小了若干。

然而,坏也坏在筑波高度的城市化。若是换作一个新兴城镇,靠着“在七十年代也有一定年龄的住宅小区”这个条件便基本能框定范围,但在筑波,即便是有这个条件,也难以锁定具体的建筑群。更何况,筑波城市化较早,还带来了一个问题,那便是“70年”的房屋寿命规定。若是慕音当年的住宅小区在现在因为房龄过了70年而被强制拆除,这倒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筑波不似京都被有意从轰炸中排除,它在战时已经遭受过炮火的摧残,以至于战后建起的房屋,绝不会超过使用年限。而战前存活到现在的住宅小区,筑波尚且没有这样的建筑。

这些依然在范围内的住宅小区,值得我一片片去搜索吗?显然答案是否定的:那样做太过费时。慕音小时候生活在小区中,他有一个青梅竹马,他们在一起玩闹,并且还要在长大后产生感情。这样的人会在什么地方留下痕迹呢?首先自然是小区里的玩耍空间。若是一个环境不好,家长不放心孩子独自出门的小区,小区里危险又多的地方,终归是没法让孩子玩到一起去的。于是,我将这些老式小区又排查了一番,将没有围墙、居住成分复杂(也就是临近车站等流动人口高峰场所的地方)等因素的小区划掉,现在还剩下三个小区。

接下来是学校。他们必须长期保持共同的话题以维持彼此间的情感,而在七十年代,城市里还没有设立起像今天这样多的学校,教育也依然存在一些不公平现象。在几十年前,像电视情节那样时隔十余年再会时猛然一见钟情,这样的桥段更是不存在的。于是我进一步推断,小区的附近至少有相对完善的教育设施,保证这一对男女孩度过大致相若的学龄经历。换言之,学校应当是市立或县立综合学校,而非私立校或特待校。再者,小区与学校的相对距离也应当尽可能唯一,以免两方的家庭各自为儿女选择了不同的学校。结合这个条件,检索范围又减到了两个小区。

这两个小区都可以步行前往学校,距离也不容许当年的小区居民有第二选择。那么下一步的排查又要怎样进行呢?答案也很简单:慕音《新樱之芽》的第一视角是从乡下来到城里的女孩子。慕音自己是筑波本地人,城市的生活经验自然丰富,但如何将从乡下到城里的女孩子的第一视角写的传神,这又需要乡村里的生活经验。筑波早就没有乡村,那么他的基础也只能从……慕音的家中请了来自乡下的年轻家政工。

当年的家政服务不比现在有专门的机构在供求双方之间中介,能够延请的渠道只有熟人之间的介绍。我在脑海中勾画的慕音家的形象又清晰了几分:家境优渥,人际广阔,却和光同尘地住在普通小区当中。两个小区,哪边是能让慕音家安顿的呢?自然是户型偏大的这一家。毕竟,他们家要额外住进一名家政的女子,户型不宽敞一些是容不下的。

尽管当年没有中介机构,但作为长期的家政服务人员住在别人家中,在应对当年频繁的人口普查时,依然会在官方机构留下痕迹,尤其是在筑波即将大规模城市化之际。于是,我前往筑波市役所,请求调取六十年代,为那个特定小区的外来女性开具的家政人员暂住证明的记录——这便是延请乡村女孩进城,必然会留下的痕迹。

“你调查这个干什么?”

“我在寻找一位族里的老姨妈,她在六十年代来到筑波,为这个小区一户人家做保姆。这户人家好像就是作家慕音的家。”

“哦,这个问题我们很乐意帮助你,不过要麻烦你过个几天再来。当年的资料虽然在我们这里保存着,但这些资料在当年信息化的过程中,被划归没有录入必要的资料锁在了资料库里,我们要对您的情况做一个记录,然后专门走一个查档程序,才能组织人员来帮您找到这份记录。”

“资料库能对我这样的外人开放吗?我也想加入寻找,希望能更快找到。”

“可是可以,不过现在,我只能帮你开具查档证明让你进入,现在我们实在找不出人手来协助你。我还是建议,等我们有时间了,更多专业的人帮你找会更快一些。”

尽管她非常诚恳且善意地建议,我依然坚持自行进入。我虽不敢自称善于找寻,但通过某些条件减小搜索范围,却是我一直以来的强项,方才确定住宅小区的过程便是一个例证。因此,我也得以在她的劝说面前能坚持自行搜索的自信。市役所窗口的人面对我的执拗,尽管在心里或许对我这不懂人情有些光火,但还是客气地拿出一张纸,将几个市役所方面填写的栏位填好交给了我。这自然是一张查询证明,姓名、事由、查询什么东西自然由我来填。由于我身后一时还无人排队办理业务,这位窗口的职员甚至站起身,向我指出了接下来要走的方向。这份客气的接待让我不住地鞠躬道谢。或许此时,这位职员心下想的是:“这个女孩子很快就又要折回来了吧。”

然而过不了多久,那位职员却发现,我正拿着明显厚了一些的资料往回走,并且神态中透露着满足。她对此感到大惑不解,于是叫住我道:“小姑娘,你找到需要的资料了吗?”

“是的,老姨妈的资料已经确定了。”

“这……这么快?你之前来过这里找过吗?”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来。”

“那我真是无法相信啊。资料库里光是扫一遍资料夹的脊签我都要半个小时,你十分钟就能找到资料,我绝对不信,绝对不信。”

“其实方法也不是很难。我向资料库的管理员表明来意,请他指出这一类资料收在哪一片之后,再判断一下收录的年份,大致就能知道在哪里了嘛。”

“我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尽管她依然有想从我口中套出话来,但我既已走出了市役所,她的问话也只能化为她的自言自语,无法再传到我耳中了。实际上,她也自听得出我的交代不过是应付她一句。事实上我也根本没有采用这样的方法。

我拿到她开具的调查证明后,仿照她的笔迹,将查询物改成了“慕音家的家政记录”。仿造笔迹也是我的强项,而且,我既然知道慕音是谁,查询这个人的家政记录,自然是一击中的。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