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滩。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海面灼烧成绚烂的暖橙色。海风轻微,带着淡淡的大海腥味拂过沙滩。海面波澜不惊,平静的起着涟漪。
言小柒赤脚站在湿润的沙滩上,享受着冰凉的海水的冲刷。她反剪的双手交握,左手拨弄着右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
在她身后仅一两步的距离,立着一名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他远远望着逐渐下沉的暮日,脸上没有能够表明他心情的表情。白皙的皮肤,缺少了应有的血色,粉嫩如樱同新生儿一般的薄唇,并不像一个男生该有的。红色的眼眸明亮如宝石,细长的睫毛在风中微微颤抖,那头天然卷的银丝多少让人觉得有点不自然。
怎么说呢……
这个少年,比起人类来说,更像是个人偶。
对,一个做工精致的人偶。
他的身上缺乏人的朝气与活力。他静静地一动不动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而俊美的五官,匀称的身材也让人觉得这并非天成。
所以在言小柒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便产生了怀疑。
“呐,你还记不记得,”言小柒毫无预兆的开口说道:“我们第一次来到岛上的事情。”
“嗯?”身后响起了轻微的回应。
“就是我们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事情。那天也是这样的傍晚,我们刚下飞机。我在飞机上就已经发现了这片海滩,我们争论着到底是不是人工海滩的时候,飞机着陆了。我第一时间把你拖来这里。但我输了。这里居然是天然形成的。然后我就和你一起堆了一个大大的沙堡。”她说着蹲了下来,抓起一把沙子,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流走。
“时间就像这沙子一般,慢慢地从我们手中流失。无论我们如何握紧拳头,也无法阻止。从我们第一次来到这里,直至今日,已经两年了。两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然而我知道,两年的时间并没有让你改变什么。在内心的深处你依然留有那块阴影。外表的爽朗并不代表你的内在。知晓这点的人,非我莫属。”
手中的沙子流尽,言小柒站了起来,直视少年。
“然而今天的你却让我感到陌生。失忆并不是理由。在严重的失忆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本质。你说你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但这个名字真的是你的吗?你没有半点气息让我觉得你是这个人。我所认识的他并不是这样的。所以,你,究竟是谁。”
“我……”少年在她的直视下无言以对,背部冒出阵阵冷汗。
“回答我。”言小柒目光如炬,仿佛要直接烧进少年的心里。
“我……”少年的表情无比哀伤,“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仅仅只有‘叶轩’这个名字。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个名字属于我。而且那天在那间活动室,你的伙伴们也是用这个名字称呼我的。然而我对那个房间,那些人,完全没有印象,甚至……是你……”
言小柒现在无法用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但看着这张自己熟悉的脸摆出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言小柒却感到了自己的胸口在莫名的阵痛。她无法理解这个感觉从何而来。她明知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她所熟悉的他,但仅仅因为一摸一样的面孔,让她觉得自己伤害的人不是旁人,而正是那个他。
“够了。”言小柒低下头,强忍住几乎不受自己控制的泪水,说道:“已经够了……在你证明你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人之前,我是不会承认你的,绝对不会!”她一把推开少年,向着学校跑去。
被留下的少年,呆呆地立在原地,眼中神色散乱。
我……到底是谁……
啧,真难看。
脑海中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语气充满了不削与蔑视。
真是难看啊。什么都想不起来又能怎么样啊!把过去统统抛弃掉,从现在开始重新生活不就行了吗?那种过去不要也罢,你不知道反而更好。这种事情啊,可不是谁都轮得到的啊,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你好歹也是和我共用一个身体的人啊,再做这么难看的事情不要怪我把你从这里赶出去!真是的,扰人清梦的混蛋。我说的你到底听到没有啊!
少年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已经失去了接受这一切的能力。超乎他想象的事情太多了,发展的又太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消化掉它们。
我……究竟是谁啊!!!!
海滩上爆发出一阵怒吼,刺穿了通红的天空。
2、
这样的环境多少让曾伽有些不舒服。过于狭小的空间,古旧的白炽灯散发出的不仅仅有昏暗的光线,还有燥热的温度。曾伽面前的铁皮桌上摆着几张照片,照片中的人均是双目紧闭,如同睡着了一般,白皙的皮肤让他们看起来如同人偶。
照片一共三张,曾伽只扫了一眼便没有兴趣再去看它们。这里面没有他要找的人。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夜里八点三十分。距离自己被关在这里已经半个小时了,他不想在这种鬼地方浪费一分一秒。
半小时前。
曾伽一如既往地在街上游荡。他来到这座岛已经一个星期了,丝毫没有一点关于罗依的线索。当时自己一个脑热就直接冲了过来,现在冷静地思考下,其实他连罗依是否就在这个岛上都没有确认过。
“太鲁莽了。”他无奈地吐槽着自己。
对于曾伽而言,罗依是个无可取代的存在。她不仅仅是曾伽的第一个研究成果,更是业界公认的首个相对比较成功的人造生命体。是他首创了Pandora系列,罗依便是此系列的首个成果。然而现在这个重要的研究成果却不见了,私自从他的研究所跑了出去。这不论是对他个人而言还是对研究所而言都是个损失。由于罗依的培养室是由自己负责的,所以他认为必须由自己来将她找回来。
但是,真的仅仅只有这样吗?仅仅是为了一个研究成果便会如此失去冷静,不经过考虑就这么出来吗?
曾伽想不清楚。他的脑袋,仅仅只能运算与研究有关的数据,其他的东西连写入都做不到。但是必须找回罗依这点他却是很坚定的。既然在这里找不到的话,就能好先回到大陆去了。
拿定主意的他调转方向,准备向港口走去。
“对不起先生,能够打扰一下吗?”一只手从他的背后伸了过来,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曾伽转过身,一本证件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警署?”曾伽的动态视力并不佳,他只看到证件上几个大字。
“香格里拉警署,异事件特别调查组所属。”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一身休闲装扮和他手上的证件颇为不符。
“有什么事情?”
“听说你一直在找人?”对方丝毫没有拐弯抹角的念头。
曾伽微微皱了下眉。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对的。这座岛算不上大,如果一个外来人在这里连续找了一个星期左右的人,估计很容易就被传开了。但是他找人和警察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别误会。虽然我不清楚你找的是什么人,不过我想我会需要你的合作。”少年将手里的证件收了起来,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
曾伽依然没有说话。他拿不准少年到底想做什么。在这里于其废话太多被抓住把柄,不如保持沉默。
“啊……果然这么说太突然了点吗?”少年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不是很擅长做这种事情的啦。很冒昧的问下,先生知道最近岛上发生的事情吗?”
岛上发生的事情?好像是在酒吧里偶尔听见过几句,似乎是死了几个人。一开始他还留意了下,但发现和他要找的人没有关系后就不再去关心了。
“略有耳闻。”他简练地回答道。
“那就好办了。”少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地说道:“确切来说,我们需要您协助调查。三名死者,可能和您有些关系。”
“你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少年严肃的神情让曾伽心头一跳,事实告诉他,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少年俯身过去,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吐出了几个字:“曾伽博士。”
这就是所谓的协助调查?我怎么觉得好像是审犯人呐?
曾伽自嘲般的笑了起来,但只笑了几下,又长叹一口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嘀嘀……嘀……”两短一长的电子音,听上去像是门锁之类的认证音,随后便是一声“咔哒”的门锁声,铁门发出沉闷的声音,向着房内打开了。
进来的是将他带到这个鬼地方的少年。
“那个……非常抱歉让博士待在这种地方。”少年摸着脑袋说道。
“还有什么事情?”
“现在我要带博士去会议室。关于这次的连续杀人事件我们组要开个会,所以希望博士也能参加。”
曾伽扫了眼桌子上的三张照片,突然之间明白了少年的用意。
“我明白了,不过先让我喝口水吧,这里实在是太闷了。”
就在刚才,曾伽觉得思绪冷静下来的时候再次看了一下三张照片,这一看却非常不得了。他一下子就认出了照片上的人,而且让他在这闷热的环境里冷汗直下。脑中纷乱的线索一下子串联了起来。
不错,三名死者均是出自他与研究所人员之手的P系列人造生命体。虽然曾伽不能把所有生命体记住,但每个P系列的人造生命体在脸部都有特殊的记号,一个隐藏的很好的“P”字母。这个除了他们这群研究人员之外很少有人能够发现。曾伽这一个星期在岛上大肆寻人,想必已经引起了警署的注意。不过曾伽却没想到警署的能力这么大,能够这么快就查到自己的底细。既然死者都是人造生命体,并且又是自己制作的系列,那么少年所属的组织将自己带来这里的目的可想而知了。
曾伽没有多余的选择。他也知道在这座岛上,一切外界的权力法律都是无效的,这里只有符合“战斗者”们的规则。而且他也明白自己的研究在这座岛上的规则里是不被允许的,现在他只能选择合作。
曾伽将三张照片收了起来,并将它们交还给了少年。他走出关了他将尽半个小时的牢笼,问道:“我想知道抓我回来的是谁。”
“哈哈,博士,不要说的这么见外。我也不是为了抓捕博士才将您带回来的。我们目前的首要目的是破获这起凶杀案。我叫做欧阳辰。是负责这次事件的组员之一。一会儿去会议室你就能见到另外几位了。”欧阳辰笑着锁上了监禁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