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墙体被粉刷上鲜血,狭窄的走廊里滚落着苍白的手臂,高挺的瞭望塔杵立在一片浓烟中,浑浊的护城河上飘满死尸。
远处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异形们如潮水一般退去,留下遍地的残肢断臂。这样壮观的场景已经不止一次欣赏了。我每次都抱着强烈的求生欲感谢神的庇佑,让我能每一次活着,而不是和我的战友们一样,成为魔物们的食物。
我们是保卫天国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我们不能失败。我不能在回归天父怀抱的时候,看着人间天国被攻陷。
“辛苦了。”我被拍了拍肩膀,挨着我坐下的是一个老兵,他的锁子甲被砍碎了半边,桶盔也被砸凹进去一块,手上的剑已坑坑洼洼,泛黄的白袍也都被染上了血红。我们在这堵墙上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十次战斗了,也算是半个朋友。
毕竟连血腥味都已经比空气闻起来要熟悉。
“你怎么样,屁股上插了个箭吗?”“去你的,你的脑子应该浇上热油清醒一下。”我们坐在掩体后面互相咒骂,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看着我们玩笑。每天这样嬉皮笑脸,才能暂时从血雨腥风的战场里缓过来一会。
“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每天看着越来越多的狗娘养的冲上来,自己人每天都不断减少,我们小队今天又死了五个。喝点水吧。”他沉重的喝了口皮袋里的水,将皮袋向我扔过来。
士气很低落,每天都有认识的士兵死去,也有更多洋溢着使命感的年轻面孔报道。旧东西有新礼物替代,死去的老兵有活着的新兵替补,就这么恶性循环,充满罪恶感。
我打开喝了一口,被呛了一下。“这他妈是酒,你一个圣殿骑士还喝酒。”“得了吧,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了。”他朝我挤挤眼。
有道理,在他心疼的目光下,我整整喝了一大口。
“听说后方找到了勇者,不知道带多少人来增援。”我想了想之前的传闻。
“勇者?能杀几个魔物?我刚来的时候差点没把我裤子吓尿。菜鸡勇者还是别指望了。”他不屑的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残骸。
“唉,还是想想能活过明天吧。”我站起身,准备离开这充满血腥味的坟场。
“多想想好事,说不定神听了你的愿望让你活着实现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拍了拍我的肩,将皮袋抢走。
我就想能看着魔物被打退,然后自己就退出圣殿骑士团去哪个小国家做点生意,娶个妻子,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虽然这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在这里。“唉。”我无奈地摸了摸自己充满血污的剑,勉强来说跟随我这么多年的剑就是我妻子了。
“你这个单身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决定攻防战结束后我就回老家娶了未婚妻!哈哈哈哈哈哈”他挥挥手背对着我一边说一边大笑。虽然他每次结束后都会这么炫耀一番。
我用剑背敲了敲盾牌算是对他的回应。
忙碌的城堡内到处都是跑动的身影。帮忙救助的医院修女被失去理智的伤兵抓出一道道血痕,身受重伤的士兵捂着失去手臂的肩膀奄奄一息,面色苍白瞳孔涣散的生命渐渐投入神的怀抱。久经沙场的老兵们抓紧战争间隙小憩一会,新来崩溃的菜鸟则躲在墙角阴影里默默抽泣。
这种场景已经司空见惯,我一开始执行任务的时候看见鲜血与不成人形的死尸就呕吐不止,但当你迫不得已杀了一个又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跟用刀切水果差不多,只不过一个尝起来甜,一个尝起来腥。所以说习惯能改变一切。也许我以后会非常痛恨这时候没有人性的自己,但我至少要感谢自己不择手段活到养老安息的时候。
“嘿,滚开,这是我的地方。”我踹开一个挡在我帐篷前哭泣的菜鸟。翻开帐布,随意用盆里的水拍了拍自己血红的脸。翻身倒在毯子上,不管鲜血粘在衣服上会蹭脏毯子,就这么闭上眼休息。
我又回到了以前,我是个孤儿,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看着街上威武的骑士,就梦想成为保卫国家的骑士,为守护着国王的徽章而挥洒热血。我是做到了,我成为了同届骑士的佼佼者,但我不是在正面战场战斗。“我们不想在一次毫无意义的冲撞中失去最优秀的骑士,那是浪费我们的国家英雄。”那些高层的人士一边这么夸赞一边把我培训成暗骑士。但我知道这都是屁话。他们只是需要一些身手敏捷,绝对忠诚的人来为国家做点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这些暗骑士就是这个国家的阴暗面。
一片寂静里的村落火光冲天,手无寸铁的农民在苦苦哀求中被割断脖子,粒粒饱满的农作物都化为灰烬。那本是一次简单的斩首行动。我带领一队新建立的暗骑士第一次执行任务。大家都是新人。我们需要静悄悄的潜入邻国,然后刺杀躲在村庄里的高价值目标,不惊动任何人。这是个简单的任务,至少比我们训练要简单多了。可是我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执行了错误的任务。
该死的情报分析团给了我们一份错误的地图!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顺利过头了。没有防御的工事,没有点燃的火把,没有站岗的骑士,没有暗中观察的哨兵。这伪装的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村子。紧紧挨着的破旧房屋,高高堆起的种植物,散落满地的牲畜粪便。
我留下了三十名暗骑士在外围接应,只身带领着五名暗骑士徒步去刺杀目标。一个破旧房屋里的背叛国家的子爵。根据情报,他的藏身地点是村子里最大的屋子。
我们从窗户外翻进屋子,被布包裹的短刀没发出一点声响。屋里一片静悄悄的,只有平稳呼吸声此起彼伏。该死的这有差不多二十几个人!我们放缓脚步,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谁!有小偷!”有个人根本没睡!妈的,我快速扑上去用刀了结了他的性命,温热的血溅了我一脸。不过晚了,其他人都醒了过来。我们只好一个个都杀掉。他们惊慌失措地看着几个蒙面人疯狂屠杀着他们的伙伴。“快救命!”“有敌人!”“别杀我!”喊叫声打破了这个村庄的宁静。
整个村庄都醒了过来。人人都拿着农具当作武器朝屋子包围过来。点燃的火把照亮了整个村庄。我们杀光了屋子里的人,鲜血溅满屋子,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门外越来越多的农夫叫喊着集结准备冲进来。
外围接应的三十名暗骑士骑着马冲进了村庄。一群手持简陋农具的乌合之众怎么抵挡的住训练有素部队的冲撞砍杀。三两下几十名农夫被砍翻,剩余的人叫喊着溃逃。
我们都疯了,鲜血的刺激让我们管不住自己的野性,只想着摧毁这一切。我们第一次执行任务,失去了冷静。我们除了将这个村子的人赶尽杀绝外别无他法。
一个个喊叫的生命跌倒在泥泞的路上,鲜血与泥水包裹着他们的身体。我们手中的剑不停地落下,带起一片血水。
当我们全都把人杀光后,这已经是人间的地狱了。不信神的我第一次这么渴望救赎。一双双还未闭上的眼带着愤怒,哀求,震惊直勾勾看着你。幼儿,老人,妇女,男子他们都倒在地上默默地看着。每当你回想起他们的眼神就会不寒而栗。我们草草地将村子烧毁,无数无辜的灵魂消失在灰烬之中。
我们逃回来了。上层没有责怪我们,反而让我们休息几天。但我出门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人盯着。我觉得不对劲,第六感告诉我这很危险,我准备逃离这里。而其他人仍坚信国家是不会出卖他们的,他们仍等待着任务。
我东躲西藏了一阵子,在逃亡的路上得知,邻国将小村屠杀的凶手缉拿归案,全部吊死在城门口。就是那些忠于国家的人。在国与国的博弈中,小兵总是被消耗的,尤其是我们这些不被承认的部队。
但是我被通缉了。虽然一般人不知道我的长相,通缉画对比也看不出来。但是搞不好会有像暗骑士这样的影子部队暗杀我。我只能去一个他们渗透不进来的地方。
我站在圣殿教国的土地上,加入了圣殿骑士团。他们调查完我的背景后,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按照他们用表面上的话来说“神宽恕每一个犯下罪孽的人,并鼓励他们为了赎罪而保卫天国。”但其实我加入了才明白像我这样的人很多。
“去他妈的XX国王,让老子杀了他情敌老子背黑锅!”“我上次得到命令杀掉俘虏,指挥官却死不认账让我接受审判!”“那些个上位者利用我铲除政敌来巩固自己的权利。”“在圣殿骑士团,我们不问你来头,这是你可以安心待着的地方。我们虽然素不谋面,但我们每个人都是兄弟。”这是我最后的乐园,这是我唯一可以得到救赎的地方。即使我死在围城战中,也是堂堂正正战死。而不是害怕被人睡梦中割喉,郁郁而终。
我虽然一直渴望战死,不用去闭眼去想满脑子都是尸体的眼睛。但是我更渴望去用手中罪恶的剑去赎罪,保卫我心中最后的正义。
这就是我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