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九云邦中部的青林镇是一处人烟稀少的小镇,这里的经济以农业产出为主,但科学文化发展并不是很好。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在七年前,也就是新元历1042年,由县政府拨款,建造了一座中小型规模的物化研究所,名为“青林研究所”。
这个本是镇上官员树政绩拿去邀功的产物,谁也没指望它能做到什么地步。
甚至由于建立初期研究人员不足,连在读的高中生也被抓来充数。而直到建成后两年,筹划中的研究经费仍未完全兑现,研究所除了正常开销,根本无力购买高昂的仪器设备,当时的情况已经到了濒临关门的境地。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研究所,居然在建成后的第三年,也即新元历1045年3月,向九云邦学术委员会提交了一份长达1637页的研究论文。
理所当然的,这篇实验报告性质的论文并未引起委员会足够的重视。一个小小青林镇的自建研究单位是入不了这些泰斗的法眼的,青林研究所在这三年中甚至从未得到学术委员会颁发的许可证书。
不过万幸,这篇论文并未被完全埋没。
提交未通过审核的一周后,一位外籍的委员会顾问组成员在几乎不眠不休的翻译工作后,将这篇废稿的英译版发给了远在欧洲联邦的一位好友。
三天后,世界学术界沸腾了。
对此,后世的结论是,这是一篇对世界科学发展极其重要的论文。它的重要性不在于提出了新论点或新理论,而在于证实了一项理论。
这项理论在约二十多年前,也即新元历1019,由旅居北美联邦的凯伦博士提出,被称为“多重非线性崩落理论”,简称“崩落理论”。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讲,这个理论是整个现代科学的基础,其对人类认识世界方式的开创性足以成为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开创性理论。
只可惜对于当时的人来说,这项理论根本不可理喻,它不但完全推翻了当时学术界奉为经典的一些结论,最关键的是,无法从实验或其他现象中得到佐证。
而青林研究所的这篇论文,正是弥补了这个空白。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这篇论文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做出来的——”
用勺匙微微搅拌着身前的咖啡,这位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在冗长的自说自话后,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云风岚,博士。”
正坐在他对面的,是年仅二十一岁的云风岚,但显然,他此刻的表情充满着厌倦。
“你是学会的人?”
“学会?你是指九云邦学术委员会?”
“不要和我绕圈子。”
对面的男子一直在微笑,风岚却没什么好脾气。在这样忙碌的时期居然要和这样一位来路不明的人喝什么下午茶,这已经足够让他烦闷了,而更让他恼火的事,这是由上级领导安排的,所谓不可不去的应酬。
“看来你今天的心情不佳呢。”
“听好……”
风岚正了正身子,用一副严肃的表情瞪着眼前这位男子。
“我可没工夫在这忆苦思甜。如果你是上头来的记者,麻烦你找我的上司要发言稿,反正我的言论全是他们在写。如果你是第四学会派来的,我还是那个态度,你们找错人了。”
说着,风岚就准备起身。
“等等。”
对面的男子见状赶忙用手势制止了风岚,微笑的表情有些收敛。
“是我失礼了。我以为你的上司替我介绍过了。”
“我是来自琉玥岛的使者,名叫歆央。”
“歆央?好怪的读法,是拉丁文?意文?”
“不,是中文。这只是个代号一样的称谓,无需留意。”
“你说琉玥岛,究竟是哪里?”
“敝国弹丸之地,鼎鼎有名的风岚博士未闻其名也属常理。”
言语间似乎听到了讽刺之意,风岚下意识皱了皱眉。
“简单说吧,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带你走的。”
“走?就凭你?……哈,哈哈哈!”
风岚忽然笑了出来。
“怎么,阁下不信?”
“好,我信。”
藏不住嘴角的嘲笑,风岚半开玩笑地接着说。
“那么你带了多少人来,一个连?打算空投还是渗透进来?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只来了自己一个人。”
“正是。”
风岚摇摇头,似乎忍耐已经超出了限度。
“你知道这个名为青林研究所的监狱自从那以后就只为了关我一个人吗?”
“知道。”
“你知道这座监狱连小型核弹都无效吗?”
“这个……听说过。”
“你知道为了让我出去,这些年来死了多少人吗?”
“……”
“如果你是来说大话的,还是打住吧。我的研究现在正是关键期,你请便吧。”
说着,风岚不再多言,起身向着背后方向走去。
而这次歆央没有阻止,却也并未放弃,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风岚离去的背影,在他即将从拐角消失的一刻,慢慢地开口了。
“你难道不想见到你的父亲吗?”
简短的话语说的胸有成竹,但事实证明,歆央没有算错。
风岚踏出脚闻声僵在了半空中,随即慢慢地收了回来。转过身来的他,换上了一副从未有过的惊讶表情。
但很快,风岚就从这份惊讶中回过神来,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语气也变得消沉。
“他已经死了。”
“不,他还活着。”
仿佛不给风岚后退的机会,歆央步步紧逼。
“你如何知道?”
“我亲眼所见。”
“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
炮火连击,风岚一时间被歆央的气势压倒,微微后退了半步。但一怔之下,他又恢复起平日自信的表情。
“我得承认,你是个出色的说客,但有些事只动动嘴皮子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说着,风岚朝天上指了指。
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头顶蓝天中,却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纳米丝,无论任何物体穿过,必将粉身碎骨。
“所以,你输了,请回吧。”
摊了摊手,风岚打算看到歆央为难的表情。
但歆央显然不打算在这里放弃,不仅如此,那份挂在脸上的微笑此刻已增加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想不到啊,名动世间的云风岚,却也只是个坐以待毙,胆小如鼠的人。”
“随便你吧。”
“我实在想不通,能勇于证明‘崩落理论’的天才,为何不会怀疑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什么?”
风岚的表情开始有些僵硬,而歆央却越说越激动。
“崩落理论是对现实世界的颠覆,这是人所共知的事。而现在你证明了这个理论的存在性,也即是说,你正在颠覆这个世界的一切。”
说着,歆央也同样把手指向了天空。
“连世界都能颠覆的你,为何又会相信,区区几根细铁丝就能永远困住你的身躯?”
“!”
倒吸了一口凉气,风岚怔住了。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听到过这样的话,是诡辩还是真理,对这番话的判断在他的脑中激烈的进行着。而同时,他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位青年男子。
一身黑色西装的正装打扮,肤色有别于风岚的白皙,偏于微黑,身高在一米八左右,基本和风岚平齐,但瘦高精壮的身材,和风岚这种书生体质相比,实在相去甚远。
“如何?”
“这……”
“你似是信了,却又似是不信,其实信与不信皆可,因为十六点,四十分钟后,我将带你从这个监牢中远走高飞。”
在这次被后世无数作品竞相演绎的故事里,歆央的机智和风岚的固执一直是剧本家所力求表现的。但二百年前的历史面貌究竟如何,恐怕永远都不得而知。
史载,新元历1049年3月17日16时,云风岚和当日拜访者同时于青林研究所内消失,原因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