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噼啪”……
烧炭一般刺耳的爆裂声在这片区域，像音乐会中交响曲一样不停奏鸣着。
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孩在冰冷的金属马路上呻吟着，无数黑色浑浊的浓烟朝他扑面而来，小孩一时间没有准备，被呛得泪流满面，眼睛也刺痛得几乎睁不开来。于是，他马上本能地用手去揉着自己那双被烟尘刺激地睁不开的眼睛，非常用力。直到他把自己的双眼眼袋都揉成通红之后，他才成功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紫色眼眸，如紫水晶般晶莹剔透。其中闪烁着与小孩的年龄极其不符的睿智与灵动，可又不失他应有的天真无邪。
可是，在小孩看见周围的情形后，他如遭雷击地呆住了。
红！红！红！
映入他眼帘的，只有一片正在舞动的赤红，像巨龙一样在天空不断翻腾。
似血又似夕阳，充斥着整个空间。仿佛连天空都被这片如山脉般连绵不绝的红色所遮盖。
阵阵铺面而来的热浪灼得小孩脸蛋生疼。但是他却浑然不觉，此时此刻，在他空白的脑袋之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必须找到！”
小孩完全无视着周围笼罩在火焰之中环境，在那堆由无数车辆相撞而成的灼热残骸中来回走动。大量血肉模糊的残肢碎体与受伤呻吟的人分散在这片可怕的绯红之中。不过小孩并没有因此而退缩，而是毅然坚持着自己的行动。
用衣袖挡着被火焰焚炙得扭曲的空气，小孩也不管有多危险，他在寻找着，不断寻找着，一辆一辆车地找。
也不知道是黑烟熏得还是害怕的原因，小孩通红的双眼早已被泪水迷得一片朦胧，可他依然没有放弃，他也不敢去放弃，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找到，也必须找到。
遥远的公路边，隐隐约约听到了救护车鸣叫的声音。小孩泪流满面，哪怕稚嫩的双手已经被滚烫的空气弄得通红，他也依旧在一辆接一辆的汽车残骸中不断寻找……
“爸！妈！你们到底在哪里？”终于，小孩终于也忍不住了，他扯开了自己的喉咙，用尽自己全身仅余的力气，夹带这哭腔大声叫喊着。
娇嫩沙哑的哭喊着在这片火红色的世界中是多么不值一提，甚至连回音也没有就被火焰肆虐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所掩盖。
只叫了三声，小孩便放弃了。他擦了擦自己灰黑的脸蛋，吸了吸鼻子，咬紧了牙关，毅然重新在车辆的残骸间游荡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终于，小孩在一辆蓝色的悬浮车下面发现了自己的父母……
只不过，他们有一半的身体被压在变形的金属车身中，早已在火焰之中，成了一片焦黑。
“爸！妈！”小孩揽紧了父母露在火焰之外的身体，嘴唇一片苍白。
良久良久，小孩只觉得自己头开始沉了，意识也不再清晰了。
他头无力一垂，视线刚好落在了母亲尸体的前面。只见，在汽车的仪表板上，有两行简短的，几乎被烤得已经看不清晰的暗红色字体。
阿零，生日快乐，你要坚强地活下去，照顾好妹妹—永远爱你的爸爸妈妈。
在刹那间，小孩的脑海中好像有什么爆炸了一般，浑身猛地一震，身体慢慢跪倒在了地上……
他最后的记忆，随着他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了那一行用血液铸成的暗红色嘱咐上。
坚强地活下去，照顾好妹妹。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可是，真有那么简单么？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都是我亲手造成的，这都是我的错，如果那一天，我没有任性地借着自己的生日让爸妈带我去游乐场的话，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那是一切痛苦的起源，他们不会遇上那场车祸，也不会死，小韵也不必跟着我过了这么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是我毁灭了我自己的家庭，毁灭了这一切，夺去了小韵原本快乐的童年，这是我欠她的，我永远也还不了。”
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的叶零慢慢张开了自己的双眼，他的身体，就像尸体一样侧躺在冰凉刺骨的金属地板上，一直保持着晕倒前摔倒在地上时的姿势，一动不动。
也许，只是他不想动。
“你太自私了！你就想这样一声不吭把我一个扔下就离开吗？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作你妹妹！这三年来我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你知道吗？你有关心过我吗？从前的你到底哪去了？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们彼此都是对方唯一的亲人啊！大家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突然出现的一句话占据着他整个大脑的空间。
“对不起，小韵，哥欠你的，永远也还不了……”
叶零咬了咬自己苍白的下唇，回想起了自己被捕的第三天，妹妹想尽一切办法后，终于被允许探监时两人再次见面的那一幕。
“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就是那么几百万么，以你的能力，只要花点时间，这点钱对你来说算什么？”满眼通红的叶韵有着一双与他一样漂亮的紫色双瞳与齐肩的黑色长发，只不过，与死气沉沉的叶零相比，叶韵双眼中蕴含的感情要丰富地多，她是一个光看着她的双眼便能清楚得知她内心的单纯女孩，她的世界一直向世界敞开着，而叶零，正好相反。
他厌恶这个世界，憎恨着这个世界。
“呵，这是我欠你的，我必须还给你。”相比起激动的叶韵，叶零显得十分淡定。
“欠我的？这是什么理由啊？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么，当年爸妈的死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非要把这一切包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更何况，我需要的是你，而不是你的钱！你根本没有欠我什么，这么多年来你到底为我做了多少，我一直都很清楚，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所以，就算你欠我的，也早已还光了！现在，你亏欠的，只是你自己！”
“欠我自己？呵，我自己有去拥有的资格么？”叶零当时听到叶韵这句话时，第一个反应便是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自欺欺人。”对于叶零的反应，叶韵十分干脆地给了他这个评价，“如果露儿姐还活着，她一定会一巴掌打醒你的。”
对于自己妹妹给他的那个评价，叶零不置可否，但当他听见了那个名字后，他的瞳孔明显扩大了一圈，脸色和嘴唇瞬间苍白。
他强笑着，头慢慢低下，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似的，“小韵儿，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么你就错了，露儿，从来不打人的，她一直都是……那么温柔，一直都是。”
在刚说出口时，叶韵就后悔了。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谈起了一个对叶零来说，每时每刻都不适宜出现的禁忌话题，“哥......对不起。我不应该......”
“没关系，反正，都已经成为过去了，不是么？”
“你……大概会被判什么刑？”叶韵见机，马上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大概会被贬为奴隶。”叶零没有犹豫便说出了答案。
叶韵沉默了一下，“你过去赚下的钱，够我把你赎回来不？”
“呵呵，这个想你也别想。我早就想到这个了，我已经在被捕前把银行主户口限时冻结四个月了。别忘了我是谁，我做事，怎么可能会有漏洞。就算有，也不是你这个傻瓜能找到的。”
“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个程度？做奴隶很好玩吗？”叶韵没有任何失态，仿佛早就预料到叶零会这样说。作为一起长大的两兄妹，她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明白了吗？”叶零在当时做出了一个让叶韵十分不解的动作，只见他伸手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了一根头发，拉直展示在叶韵的面前。
那只是一条稍稍有点灰白的发丝，很枯燥，很黯淡。
这原本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动作，但叶韵看见后，却犹如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一样，恍如一个晴天霹雳。
叶韵的脸色在刹那间白得与叶零有的一拼，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根头发，说话都哆哆嗦嗦了。
“哥，难道……你……”
“是啊，跟露儿那时一样，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叶零依旧挂着微笑，完全不像叶韵那样失魂落魄。
突然，叶零注意到了，叶韵的漂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你太自私了！你就想这样一声不吭把我一个扔下就离开吗？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作你妹妹！这三年来我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你知道吗？你有关心过我吗？从前的你到底哪去了？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们彼此都是对方唯一的亲人啊！大家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叶韵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叶零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隔着透明的玻璃，坐在叶韵的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哭泣……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哥，你还有多少时间。”过了一会，叶韵擦了擦眼睛，颤抖地问道。
“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不过按照我的计算，大概只剩下四个月了。”
“你从一开始就已经计算好了一切了？”
“是啊。”
“笨蛋。”叶韵咬着下唇，强忍着眼泪，似乎还嫌不够，再次低吟了一句，“大笨蛋！”
“小韵，不是我说你，你都已经15岁了，都长大了，还怎么能说出需要哥哥这种话呢，你这样怎么能让我安心走呢？”
叶韵听出了叶零话里的意思。
“你就放心吧，本小姐大哥七岁就能做到的事，就算本小姐再笨，十五岁的人怎么也能做到的。”叶韵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勉强朝叶零挤出一个笑容。“我，再也不会让你操心了。”
“呵，那就好。”
对，那就足够了……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叶零躺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嘴角露出了一个无比满足的甜美笑容。
对不起，小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