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满天繁星，耀眼至极。
坐在度假屋楼顶露台的那张睡椅上，叶零一身黑袍地枕着软垫，呆呆地望着头顶之上的北极星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阵的夹带着丝丝雪白的冷风吹过，他恍如没有知觉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一个小时竟没有半分动静。
粒粒碎小的冰花随风蘸到了他苍白的脸颊上，良久都没有融化的迹象。叶零的身体恍如一具早已失去温度的尸体一样，足以让冰花保温不化。
只是一霎的功夫，他的脸上便堆积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让他看上去就像那些刚从冷冻库中取出来的生肉一样，毫无生气。
“寂静…漆黑…冰冷…”
叶零睫毛轻颤，轻轻吐出了一串毫无意义的生字。嘴角弯起了一丝妖异的弧度，空洞的紫瞳如黑洞般深邃，似乎在吞噬着周围一切的光芒。
颤抖地伸出了手臂，他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咬紧了牙关，狰狞地露出了唇间的白齿。
“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日子越往后，我的心反而越平静了。这到底是为什么？是期待吗？是无所谓？还是……讽刺？”
叶零在冷风之中狂笑了几声，享受着如箫声般的极地风鸣在自己的耳边回荡，他向着天空放开了自己的怀抱，从鼻子里哼出了一段断断续续的很奇异的旋律。
“果然还是黑暗比较亲近啊，光这东西对我来说，还是太耀眼了，温暖地让我觉得恶心啊。”
叶零自言自语地低吟了一句，半坐起身来。“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看到圣库德之光了，七年了，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么……”
“明明已经约定好了，你，我和小韵，三个人一起……要搬到一个可以看到圣库德之光的星球，然后永远幸福快乐地住在一起，绝不错过任何一次的圣库德之光。但是……我们才看了一次而已，才仅仅看了一次，为什么你就走了？为什么？我说过的，我能救你的！只要你肯给我时间，我绝对可以找到办法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放弃？为什么你不肯让我救你？”
叶零双眼呆滞得睁大着，浑身无力地靠在睡椅之上，嘴里碎碎地说着一些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不就是需要用一些人做试验品么？我不在乎啊？为了你，死这么点人算什么？再多的人我也杀过，就这么点人算什么？这点人算什么……”叶零单手捂着脸，摇着头发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我错了，我果然还是错了！我曾经发誓我一辈子都不会骗你的！但是，我错了！那一次，我应该骗你才对！我应该骗你才对！呃……”也不知道是不是笑得太大声而牵动了肺部的内伤，叶零突然抽搐地咳嗽起来，在睡椅上痛苦地抱着腹，蜷缩成一团。
过了片刻，叶零的右手无力地放下，躺在那里粗喘着气。
“也许……那次，只要我骗你的话，你就不会自杀了。但是，我这个白痴还是没有骗你……”
“你明明是信仰神灵的，可你为什么要自杀？你就不怕死后灵魂上不了圣域么？难道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不会继续那个实验了吗？傻瓜！你太天真了，我叶零是什么人？你根本就不清楚！我是一个疯子啊！我是一个彻头彻尾漠视生命的疯子！你可以为他们而死，我为什么就不能杀了他们来泄愤？你这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的话，我宁愿你可以变得自私一点，多为自己想一下……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叶零抹去了眼角结出的一颗冰晶。
“你毁掉了我一直以来的追求！你死了，我也一无所有了。”
他越说越小声，到了最后，他咽了口唾沫，惨笑着。
“神徒……到底是什么东西？四年前的我不知道，四年后的我，还是不知道……”
说到这里，叶零空洞的眼神突然一变，声音略显沙哑阴沉。
“但是现在，知道与否，都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你已经死了，这四年来我也已经准备好一切了，我会来陪你。用同一个方法。”
“至于小韵的话……她已经长大了。我这个做大哥的，这么多年来，可以做的也已经做了。如今，该是这顶保护伞消失的时候了，在你死后这四年间，我依靠各种手段掳掠回来那几百亿都留了给她，如果非要说我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我在临走之前依然没有勇气告诉她，她哥哥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从小到大，我瞒了她，也瞒了你，你们谁都不知道我在裁决殿中究竟是做什么的。”
“嗯，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在她的记忆中，她的大哥一直都是一个好人。”
叶零安慰地合上了双眼。
我的手，是用血染出来的，我的身体是用血凝结出来的。
因此，我没资格留在小韵身边，也不敢留在她的身边。
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而且……越远越好。我不想让她看见，我死的样子。
她不同于我，她应该一辈子生活在阳光底下。
露儿，小韵就应该像你一样，永远都开心快乐，永远都对生活充满着希望与热情，这才是属于她的生活。她有天份成为另外一颗“太阳”，我不能去污染她，不能让她知道这一切。
但是…就这样走了的话…我欠她的，永远也不可能还得清了。
叶零从睡椅上爬了起来，慢慢走到了露台的边缘，双手扶着墙，遥望着眼前这片宏大的深蓝色冰洋，若有所思。
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大概还要发作两次，我就可以去见你了。呵，同样都是自杀，你说我们可以再见么？
嗯，大概……不可能吧。要知道，你可是天使，而我，是恶魔。天使与恶魔，天生就注定了是对立的。
一阵海风迎面刮来，叶零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上格外冰冷。
不经意地随手一抹，他呆呆得地着自己手上那片晶莹的湿润，不由得愣住了。
一息之后，叶零抬头一笑，自欺似的极目远眺。
“这里的风，果然比较大。”
……
叶零耳朵一动，只听见“哗啦”一声，露台的自动玻璃门打了开来。一个裹得像粽子一样的矮小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下人，你呆在这里干什么？外面的气温零下二十几度呢，讨厌死了……”
莫幽幽将一张厚厚的棉被搭在自己头上，将自己的身子罩得严严实实地，只露出了那张粉粉的小脸，不忿地看着叶零。
“里面有点热，想出来吹吹风罢了，”叶零难得说了一个冷笑话，口中呼出的热气结成白烟四散，“大小姐，您找我有事？”
“我一个人在楼下有点闷，所以上来找你聊聊天罢了。”莫小妞好没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的脑袋难道除了做事之外便没有其他东西了么？”
“可能吧……”
叶零不否认地耸了耸肩。
两人现在居住的这间度假屋不仅装横温馨怡人，而且内部空间非常宽广。根据这间度假屋的规格，原本应该是提供给一家人用的，三层下来，共有十几个房间。所以当莫大小姐第一眼看见这里时，顿时傻了眼。
叶零与莫幽幽只有两个人霸占了这么大的一间屋子。咋一看上去似乎很浪费，而事实上，两个当事人却是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在分配住宿的时候，莫大小姐毫不犹豫要了二楼，理由是二楼夹在一三楼中间，绝对会暖和。
对此，叶零只是晒然一笑，不置可否。剩下那两层，当莫小妞问叶零要哪一层时，他很随意地选了顶层的三楼。也就有了他出来露台“吹风”这一幕。
莫小妞停在了叶零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下人，你在看海？”
“嗯，这里的海还不错。”
“切，这有什么好看的，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莫大小姐不屑地一撇嘴，撞了撞叶零，“比起这里，奥路巴尔的‘圣灵海’才好看呢，下人，你知道什么是圣灵海么？”
“圣灵海？奥路巴尔……”叶零在自己脑袋那海量的资料中搜索了一下，片刻之后，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大小姐，你指的不会是人类第三大帝国‘托马里斯’的首都星奥路巴尔吧？那里足足与我们相隔三个星海，距离太远了，我没有那边的情报。”
“噢？下人，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嘛？”
听到了叶零这回答，莫幽幽显得非常得意，双眸笑成了两轮弯月。
“大小姐，我不是早就跟您说过了么？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全知全能呢。”相比起莫小妞，叶零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哈哈，下人，我告诉你吧，圣灵海那里可漂亮了，整片海啊，都是金灿灿的，无数像幽魂一样的彩絮从水底里浮涌出来，在海面上空不断舞动，飘呀飘的，那场景啊，真的很壮观，很漂亮的说。”
莫大小姐兴奋地伸出了双手在叶零面前边说边比划着。而叶零的紫眸则是一直静静地注视着他，报以微笑。
“那是本小姐十岁生日时，我爸带我去看的，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带你去看吧，就当是这次带我出来报答，怎么样？”
“嗯，好啊，如果真有这个机会的话……”叶零表面上一脸柔和地点了点头，在心里却是一片黯然。
感谢你，大小姐。
只可惜，这个机会，永远不会存在于世上的。那圣灵海，我这辈子都不会看见。
“好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大小姐，您赶快去休息吧。睡醒之后，您估计就能看到那圣库德之光了。”
“哦？真的嘛？”莫小妞搂紧了身上那件棉被，向叶零挥了挥手，“那我先去睡了，下人，你也要注意别熬得太晚了哦。你这身体，你自己应该很清楚的。”
“嗯，我明白的，大小姐的命令，我怎么敢违抗？”叶零觉得，这一个晚上，他笑的次数足足能抵上平常四五天了。
“嗯，那就好，呃，外面果然太冷了，我先走了。”
看着莫小妞在自己眼前傻傻的逃回了屋内，叶零发自真心地为她祝福了一句。
神灵，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存在，但如果你们可以听到我说的话，那么我希望你们可以接受这个祈求，愿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这么单纯的女孩存在，而且一辈子开心快乐。因为正是她们，我叶零才会对这个恶心的世界，仍然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