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漫,烟尘滚滚。
“合围之势既成。纵然是他,唉...”
“刽者屠尽眼前人,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看来也算是个轮回,是我们这行的宿命吧。”
昏暗的房间里,荧幕的亮光格外刺眼。
“去你的宿命!他自己整日逞能耍威风你是只字不提啊,这下场怪得了谁?”
“就是就是,死得好,哈哈哈。”
“对对对,死得好。不过这人是谁啊?”
几家叫喜几家唱衰,有几人惺惺相惜。
也有人眉头紧锁,面色苦寒。
“嘭!”
看客们循声望去,是后方重重关上的铁门。
“呦呦呦,你们这些不长眼神的,戳到人家的心事啦,哈哈哈哈。”
“没错!目前的形势没什么指望,接下来绝对完蛋!”
欢声笑语一度盖过屏幕里火光冲天的烟花秀,笼罩在这个满是烟雾的狭小房间。
站在玄关的男人侧目向虚掩的铁门,良久偏回头来,半阖的眸封了烟气,映着仍然在播放的过年一样的画面。
无病呻吟的人们的确吵闹了些。
屋外也不得宁静。
方才摔门出来的小姐沉默地趴在凹陷进一拳的天台栏杆上。一旁还有一位姑娘,同他对视一眼,转而垂眸。重新轻轻拍起那怀着闷气的肩背。
“进去吧。”姑娘搀着小姐回了房间。
看客们散了个干净,连同屋内的烟气,方才少长咸集好似幻象。姑娘用布绢捂去发上的水珠,悄悄点去脸上湿润的痕迹。转身找来小医药箱。
小姐自顾自找了个座位,僵硬地把自己扔上去。
“吱呀——”
她瞪着昏黑的屏幕怔怔出神,自己的手好像被谁捧了起来。
于是她回眸,手上的白绷带晕开几朵猩红,旁边那双楚楚动人的瞳下,亦是点点涌动,连同了自己鼻中的酸楚与喉中的苦涩。
她连忙捂住嘴,偏过头。
“呕——”
男人目送两人进屋,点了一支,又点了另一支。另一支塞在空烟盒里,他将其举过头顶。
“嗡,嗡”
恍惚了片刻,男人的臂颤巍巍地落下,目向身前有了些积水的水泥地面。
他摸索着,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亮着光的小巧通讯器。
“2 条未读消息”
“协历肆零伍零年玖月壹日拾贰时,确认死亡。”
“您的下注有了新的结果:正确。壹仟万元已入账您尾号0003卡上。当前余额柒仟陆佰陆拾陆万元(万下不计)。点击此处参加最近一次奖注:http://www.fakeStories.net/stories²——如非本人操作,请您忽略此条信息并销毁此通讯器。”
“1 条未读消息”
“你,投了赞成票,对吧?”
滴答,滴答。
久旱逢甘霖。
滴答,滴答。
同一片天空下,新砌的墓碑前。
两名女孩相拥而泣。
“你们的父母是英雄,他们为伟大的事业奉献了自己的全部。”
英雄。
“你为什么总有那么些病!”
话既出口,女孩瞪大了眼,轻轻晃着发热的头,哪里还有方才的半点神情。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还是对妹妹说了这些。
她慌忙丢掉手中的账单。
“小夜,我,你知道,我...”
不是故意的。
字句破碎在口中。
“对不起。”怀中的女孩轻轻推开自己,走到身后整理起被扔在地上的散落纸张。
妹妹捂着头站起来,待到眼前光晕消散,继续整理着杂乱的家。
叠摞的文件,咬了一口的面包,满是油墨的卫生纸,未合盖的笔。妹妹一一收拾起来。
她只觉得天地恍惚。腿软向后跌去时,她自己撑住了桌台面。
“姐姐又累了一天,先去歇歇吧。晚饭我马上就做好了。”
妹妹的脸色苍白一如既往,治疗药的价格对两个高中生来说还是太过昂贵了。
要放弃吗...爸妈,女儿应该放弃吗?
女儿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自己睡着了吗。
晚上九点四十。
她放下快没电的手机,甩了甩压麻的胳膊,身上有什么东西滑落而下。
一张毯子。鼻中酸楚尽数涌上来,她紧紧捂住口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回过神来,她起身关上窗户。尽管这对工程噪音的效果甚微。
“小夜,小夜,到床上去睡吧。”
到底是一对姐妹,一个在客厅的桌上趴着睡着了,另一个在自己房间的书桌上趴着睡着了。
“嗯...好...”
我见犹怜的精致人儿,迷迷糊糊靠在自己怀中。
为碎发遮住的许久未仔细端详的侧脸,如此近在眼前,像个名贵的器皿。
这般娇弱,叫自己如何能不管不顾。
一天这般逃过去了。
还不能,还不够。
为妹妹关好门窗,她瞥见旁边的两间空房,连着那牖外空洞夜色,汇成眼前无边昏黑。
“我知道这并非上策,可如今无的敷出,权且把房子卖掉,以后咱们挣了钱再买回来。”
她冲妹妹僵硬地咧着嘴,眼神却是不住地下沉。
“...一切交由姐姐定夺,为了咱们可以共渡难关。”
“对,共渡难关。”她眸中的光亮添了几许。
“你且宽心上学,万事还有姐姐。”
“姐姐也要珍重身体,”妹妹取走她正将放入口中的鸡蛋皮,“我会坚定不移地支持你。”
眼中苦涩欲夺窍而出,她抿住唇,凑出一个笑容。
“好说,好说。”
“苏...凝紫,苏姑娘你好,我叫边亭。房子咱们看下来没什么问题,后面尽量保持电话畅通,有买家相中会联系你。”
“有劳边先生。”转身没走两步,电话又响了起来。
“......抱歉,马上就能拿到钱了,还请您再宽限几日……是,是,您说的是……一定,一定,到期之前我一定会补齐的,谢谢您!谢——”
被挂断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您好,是,我是苏凝紫,请问您……杨老师,我...我没事,没关系,没关系的,只是目前这段时间去不了学校,之后我会去正常上课的……谢谢老师关心,还是拜托您不要跟大家说……谢谢您,老师再见。”
不等熄屏,电话再度响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在路上了……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到,还请您稍候……,……”
苏凝紫咬紧牙,鼻中长长赶出一息,松了口,又是几个拧眉的深呼吸。
罢了罢了,何必费神与那长了势利眼的东西计较个什么。
“苏姑娘。”边亭叫住了离开几步的苏凝紫。
“先生何事?”
“我观姑娘相貌,应当还是个学生,怎不见有长辈陪同?”
苏凝紫垂下目光,瞧了左下一眼,又瞥了右方一目。
“家...今日放假在家,长辈操劳,便帮着分担些事情。”
“原来如此,姑娘好生孝顺啊。不想小小年纪有此担当。”边亭竖起大拇指。
“不曾,先生谬赞了。”
“那就不多打扰姑娘。哦,容多插句嘴,姑娘将往何处?”
苏凝紫悄着打量眼前这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嗯...看房。”
“看房?这不巧了,”边亭笑意连连,“我这中介做了也有些年头,姑娘若信得过,我等可一同前去,也算是回敬姑娘的赏识。”
苏凝紫略一思索,点点头。
“你这中介店面生意怎么办?”
“无妨,”边亭利落地拉下并锁好卷帘门,“还有这个。”
他指着自己的手机。
“那便多多有劳先生了。”苏凝紫答应下来。
“客气,客气。”
“师傅您好,去傍山丽苑。”
“是济才中学旁边那个吗?”
问明白了路,汽车的车轮开始缓缓转动。
“大姨……嗯,您放心...暂时没什么问题,我们一切都好,您放心吧……嗯,我在外面……好,大姨再见。”
“小伙子,你的小女朋友这么漂亮,人家家里又那么担心,你可要好好对人家。”
司机听了个大概,顺着话调笑起来。
“大叔,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苏凝紫着急解释着。
“哦,开个玩笑,两位莫怪。”
路过学校门口,苏凝紫的目光似要黏连其上。电话响了起来,看了备注,她熄了屏幕。
偏又亮了起来,电话那头看来是不依不饶,还是同样的备注。
她索性换成静音模式,任那亮着的屏幕叫嚣,不再去理会。
“前面到了!”
两人下了车,苏凝紫远远瞭着来时的方向,六七百米左右。
“苏姑娘是在旁边的学校就读吗?”
“欸。”苏凝紫确认着手机里的地址信息。
又是一通来电,还是同样的名字。
“姑娘还是先应一声,不然待会也不太好办正事。”
青年笑眯眯地走开了。
“喂...是我……我...暂时有些事情……嗯,会回去的,谢谢你……再见。”
“先生久等了。”
“无妨,”边亭观察起来周边的单元楼,“姑娘是要去哪一栋?”
“12号1单元402,那边。”
很普通的老式居民楼。
“您好,我是今天约好来看房的。”
无人回应。苏凝紫又加大力度敲了两声。她随即拿出电话。
电话拨出等了半分钟左右,那人接起。
“……您好,我是约好了今天来看房……抱歉,路上耽搁了些时间……麻烦您开下——”
电话被挂断了。
“如何?”
“...说刚才没听到,正穿衣服,让再等会。”苏凝紫的呼吸略有急促。
约摸十分钟后,房门内才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都说让你早点来,早就给你留好了门,一阵风吹自己关上了,还要我再开。”
开门是个油头垢面的男人,只穿了背心和短裤。与苏凝紫目光相碰时,那人的脸上还露出一个恶心的笑。
苏凝紫当即撇过头去,脸上带了点狰狞。
“进来啊!门口杵着干嘛呢?”油垢男叫嚷了起来。
他忽然看见女孩的后面还有一个人。
“这人谁啊!不是说好了就你自己来吗?”
女孩转过身正欲径直离开,边亭拉住了她的手。
“先生别紧张,我是这位姑娘的朋友,干中介的。听说她要看房,才跟着过来的。”
“中介?”男人鼻中哼出一个音来。
“行,正好你来给大爷看看这房子值不值那个价。”
正面向居中的客厅,左手是两间卧室,远门的卧室里有个窄阳台,厨房与卫生间在右边。看下来估计有个六七十平。
水泥地,墙上也只是简单地刮了腻,家具基本已经搬空,卧室里有张软垫,估计是那人来此睡的地方。
“六十万,一口价。接受不了趁早走远点。
“先生这房子无甚装修,平方数不大,虽说算是个学区房,但那校所建前是个什么地方,不用多说。从前地段开阔,傍山有山景。而今后方在修楼,失了靠山,前方在修路,斩了龙脉³。龙脉本是镇压邪祟之用,而今...呵——依我看,六十万,高得离谱了。”
“你,你这神棍,少胡说八道吓唬我,”男人坚持着气定神闲的做派,“五十六万,不能再少了。”
边亭突生一幅惊恐之状。
“先生可要收声!愚昧不治死罪,活罪难逃!想来是这妖邪拘束已久,一朝放纵就要发力。姑娘,这房怕是无缘了,我等还是快些尽快离得远些,莫要被甚缠了上身!”
说罢,拉着云里雾里的苏凝紫走出门,只留声声慌乱的脚步。
回荡,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
倏忽一阵诡异的风,呵上了未关的门。惊得墙壁与男人连连打战。
“邪门!真他妈的邪门!”
两人下了楼,边亭背过身去,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先生方才所言可有属实?”苏凝紫担心起来,学区房暂时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了。
“哈...真话掺了假话,半真半假。”边亭还在平复呼吸。
“那房主想来明日还要主动联系,哈哈。风水之事是我一通瞎扯,姑娘毋需忧心。他若明日再来,你且这样这样;若非如此,我亲自出手,保证为姑娘寻得满意府邸。”
青年拍着胸脯,神有朝阳,目若初曦。
“这一关,我帮姑娘办妥了。”
翌日,果然不出边亭所料。
“姑娘...啊,苏姑娘,昨日多有得罪,招待不周,还请姑娘多多谅解。这是这家店最好的咖啡,姑娘千万赏个脸。”
如果不是电话号码,苏凝紫差些不认得眼前人。
“何故如此?找我何事。”苏凝紫细细品了一小口,放下杯子。
“就是,就是,嘿嘿,”工装男搓着手,陪着笑,“姑娘想必是就读于济才中学的高材生。我那房子正好也在边上,便宜些转手,也与姑娘行个方便。”
“昨日我那位朋友已帮我找好下一去处,您还是另寻有缘人吧。”苏凝紫擦过嘴,正欲起身。
“哎,姑娘,姑娘!”西装男谄笑着拦下。
“我那房子要是姑娘不嫌弃,白送一个地下室。嘿嘿嘿,大家都是受过素质教育的人不是,那凡事还要讲个先来后到,有什么事情好商量,好商量。”
“抱歉。”正巧苏凝紫的电话响了起来。
“……哦,是边先生……我还在跟昨天那位业主商——……那好,我这就过去。”
苏凝紫挂掉电话,径直起身。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那边还在等我看房。”
“哎哎哎,姑娘,嗨咻咻,别着急,别着急——服务员!拿菜单过来,快点!”
正装男转头过来满脸赔着笑。
“我这人粗鄙了些,不太擅长表达,这些姑娘带回去就当点心吃。这样,这样,姑娘说个价格,合适我绝对不废话,点头签字今天就把钥匙全给姑娘。”
苏凝紫暗自惊讶这人恭敬的态度,又摆着一副为难的样子。
“其实昨日我与我那朋友观察附近时,心中便有了数。依他说法,靠山龙脉之事在所难免,但是仍有补救之法。”
苏凝紫面色凝重。
“您昨日提到的价格,前为阳数,后为阴数,且是阴大于阳,实有阴盛阳衰之理,故他那般忌惮。”
“我看过很多相同的户型,条件几无区别,定价一般在四十中几万。今风水如此我亦是顾虑颇多。可得闻那朋友言,合适的价格或成破此局之法。”
“照他说来,龙脉断邪祟生是为余阴,需阳数平衡之。那么,”苏凝紫的表情有些僵硬,似乎在忍耐什么,“定价四十六万,便是理想举措。”
“四为阴数,六为阳数,如此强阳可压余阴;再者四六和十,如此扭曲可得平衡。四十六万相比其他同类型房子来说不高不低,也不亏了您。”
“哦,不亏,不亏!合适,合适!苏姑娘现在有空吗,咱们早些办完早些安生啊。”
赔笑男又呼来服务员。
“把这些全部打包带走,快点!多来几个人!”
拒绝了笔挺男的捎送,苏凝紫回到中介所。
“事情办妥了,还要多谢边先生。”
“举手之劳,”边亭盯上了女孩的手提袋,“姑娘实在过意不去,留下这些点心就是。”
“好,放在这里了。”
“早些回去,免得长辈们来寻,要拿我的不是了。”
女孩久违地衷心一笑,又向青年微微欠身,才加快了些雀跃的步伐。
边亭目送苏凝紫的背影离开。
“托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买房罢了,搞得神秘兮兮作甚。钱能马上到位,但缺个名头。”
边亭手指点着木桌。
“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吗。哼,既知晓插手的代价,还何至于如此念念不忘?”
青年阖眸,笑得肆意又张扬。手中竟凭空升腾起一团黑白掺半的焰火状物,随手一抛,将点心们化了个干净,嫌弃似的甩着手。
“谁叫我为情所困。过来吧。”
许久未见的好天气,苏凝紫一蹦一跳地走在路上。
一个月前的噩耗而今仍是吃不消,幸有妹妹与贵人相助,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
辛苦一月,犒劳,犒劳,一定要好好地犒劳!
“您好,就要这个。”
苏凝紫的手上多了个水果小蛋糕。
姐妹两个素来爱吃甜食,今天就大放情怀一次,纪念平安度过一月。
看着蛋糕,女孩的步伐逐地慢了下来。
她记起昔时,她轻轻啜泣。
她望向脚下,她破涕为笑。
光线,暗了下来。
她昂首,头顶阴云近掠。
夕时,阴云。
“我回来了。”
门未锁,灯不明。
“小夜?”
没有回应。
“还没放学吗。”
周遭静悄。
她放下蛋糕,轻轻打开妹妹的屋门。
“小夜,小夜,醒醒,吃饭啦。”
妹妹静寂地躺在床上,双手叠放在腹前。
安详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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