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刹那影重叠，新妆谢旧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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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此途艰辛困苦。倘遇险堑，只需唤我。”
一双如海无垠无际深蓝眸。
于其中是交错又矛盾的情感，麻木、厌恶，欣慰、忧心，惶急、释然。
“……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我会助你。”
“……怜姐姐，如何是好……”
“……殿下……殿下！”
庞大迷茫的梦，光与影的纠缠。
清晨五点十分。
数句印象深刻的梦中语，我竟一时拎不清重点。对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也只有抬笔记录下来。
险途、幕后、抉择、援手、困惑。以及不知指向的称谓。
我在险途二字下补注。
“来路”
九月的晨风融着夏末余温与初秋微凉。昨天的教训让我多披了件衣裳。
“买了你最爱吃的胡萝卜馅儿包子。”
我把冒着热气的小笼包推到苏凝紫面前。
“谢谢你，小夜。我联系了你的班主任，她说你今天随时可以过去。”
清晨五点二十一，还有充裕的时间。
“你...不需要再多休息几天吗。”
“姐姐放心，我确已痊愈。这样无所事事待下去，怕要养出闲病来。况且，对你日夜辛劳只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胸有成竹说出这些，情绪亦是轻盈不少。像是回应了谁的期待。
“不必忧心，不必挂念，有事就会联系你。”
她的眸中多了几分亲切。
“切勿勉强。”
十分钟。看了一眼时间，继续散着步，走进济才中学大门。
两刻钟左右，我将手机关机，循着记忆来到空无一人的教室。
高一（8）班。
传统的二连坐三大排，大多课桌上摞着三至五本书，包围着个别面上空无一物的桌子。
李馨雨。我将扉页合上，放回物主的抽屉里。
张拯、孙明宇、郑可芹。
我走到最后一排。
苏凝夜。新书上是与家中作业本上略有区别的字迹。
信息时代，曝光的成本非常低，可过分谨慎反而可能引人注目。饶是那可怖的过去，想来也追不上如此奇遇——
心声为寒意戛然而止。
我转而嗤之以鼻。如此忧心忡忡虽不像自己该干的事情，倒也算是助了未雨绸缪之功，警醒我提前做好准备。
我向门口瞟去。
“真是怀念啊——苏...苏凝夜？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你。”
一张印象里并不熟悉的脸。
“嗯，你好。”
“诶~真冷淡呢。”对方似乎并不满足眼前人只是点头招呼。
那人放下书包后坐在了我旁边。
“其实，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请说。”
“你相信世界会给人们重来一次的机会吗？”
对方的眼中似乎并未包含怀疑与试探。
“也许吧。”
“可以具体一点嘛。”
“我相信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不幸夭折的生命经由正当手段可得延续。但不会寄希望于目前来说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了你的身上，你会怎么做？”
对方继续追问。
“嗯...平复心情，正视事实，韬光养晦，多行善事。
“很标准的答案，的确是大多数人会做的事情。”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些？”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可不是标准答案。”
“这几天我也问了不少人，大部分是‘奋前烈尽所能成龙凤弥缺憾’之流。你所说多行善事，也是这个意思吗？”
“不算是。除了担负必要的责任，我求的是良心安宁。为人也是为己。”
“好模糊诶，能不能展开说说？”
我将要开口，倏忽顿了顿。这样的未来，曾经不是没有幻想过。
“龙凤不是终点。但成龙凤，也许再也望不见终点了...我的意思是，还是当个普通人好些。普通有普通的精彩。”
“是这样嘛。”
“这只是我的观点，选择权在你手中。”
对方神情木然，依然疑惑不解又不甘而晶莹的瞳中，我看到张狂的火焰燃烧而腾起的熊熊黑烟。
“好好学习哈同学。”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空了。”
“空，了？”
“嗯。空空如也的空，了却前尘的了。”
“很高兴认识你，空了。”
“我也一样。下次再来找你，希望能得到些不同的答案。”她冲我笑笑，拿起书包离开了教室，收获了一部分早早来到班里同学的目光。
仔细想来，这位梳着低马尾的女孩应当在隔壁班级。但在此之前，正主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位名字奇特的同学。
没有发觉吗，还是...
回想着方才的谈话，对方眸中似乎总有种复杂的情感。
但愿是想多了？呵。
“好久不见啊小夜——嘶！！呀欸嗐！”
“别见怪哈小夜。之前几天简单安排了下军训事宜，后续到下旬左右可能才会安排上课。不用担心落下课程，我们都会尽力帮你。身体好些了吗？”
“小夜小夜，身体不要紧了吧。”
“三位别来无恙。劳你们惦记着，恢复差不多了。”
“那就好，”高马尾女孩带着平静而欣慰的笑坐在正前方一排，“对了小晴，别忘了把东西都交给小夜。”
“知道啦，知道啦。”跟过来的齐颈发女孩坐到她旁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了我。
“姐姐真啰嗦诶——嘶！呀哈哈，你听到啦。小夜，这些是最近几天学校发下来的一些通知和协议，你看一下。”
颜色各异的数十张纸整齐地摞在文件夹里，我双手接过。
“谢谢，麻烦你们了。”
“诶，这话见外了哈。小夜，我的这两个妹妹办事你可尽管放心。平时虽然是傻了一点吧——呀哦！”
“说什么呢唐潜？你也不想你偷着开车还蹭了的事情被爸妈知道吧。”高马尾女孩帮我整理着东西，听着不对劲立马掐了一把正作总结发言的少年。
“错了错了琳琅妹妹，我的好妹妹。琳晴，快帮哥哥说说你姐姐，不就是一道指节大小的痕，再说了，咱家不差这一辆不是。”
“上次开我车别了一下，你也是这么说的。”及颈发女孩连头也没回，专心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唉，两个就知道窝里斗的。”唐潜放下书包坐在正右方。
这个阳光开朗的男孩，是我的同桌。
“好好跟人家说。”唐琳琅拍了一下唐潜，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啰嗦诶。小夜，上面的这几张你自己看一下签上字就好，剩下的不用管。记得今天放学之前交给班主任就行。”少年指着纸张，眼神时不时地掠过我的侧脸。见我对视过来，又慌忙避开。
“谢谢你，班长。我...”
没由来地说出了这些字句，我掐断了余下的部分。
“嗯？你刚刚还说了什么？”少年错过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呼唤，只听到了一声迟来的感谢。
“没关系。”
“感觉小夜好像长大了不少呢，气质也成熟了些，不像以前那么容易害羞了。”
唐琳琅转过身来，趴在我的桌子上。
“上初中那会你身体就一直不好，现在学习强度上来了，早做些心理准备。”
我点头应着唐潜的话，注意到一起转过身来的唐琳晴向下瞥的视线。
“啊，对的对的。不过我相信小夜没问题的。”
发现我们三个的目光齐齐聚焦在她身上，齐颈发小妹也是随了两句。
“哦，对了小晴，咱们还忘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呀诶！”
没等唐琳晴反应过来，姐姐已经起身拽走了她。
只是姐妹两个并未走远。我听得到，她们大概佯装离开，现在正趴在门旁，不知打些什么主意。
“小夜，和...喝点热水。”唐潜支支吾吾地道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关心。
我似乎又听到了门口方向两声清脆的扶额。
“谢谢。班长，最近学校里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最近无甚大事。此前关于学校的一些事情系偶然，大多谣传，无须在意。”
唐潜整理着被捏起褶的校服。
“放心。从前的所谓恶性事件夸大颇多，安心读书就好。不必说灵秀，放眼整个斓尚省，师资和硬件能跟济才碰的就长天和英捷，还有远点的云中。况且咱们学校就在济才旁边，哪有说的那么夸张不是。”
他说的似乎不错。我心中隐隐有认同感。
“不过就是，你身体刚好，军训需要告假吗？”
我的确需要系统地测试目前身体的强度。虽然结果也许显而易见，可目前也许不是个合适的机会。
“到时候可能要麻烦班长。”
“不麻烦，不麻烦。你随时说，把东西给你，交给班主任就行，她也知道你的情况。”
我微笑应下。
唐潜的呼吸声明显急促了点，他突然偏过头，自顾自地深呼吸着。
“怎么了吗，班长？”
“没，没事。”
我撩起垂发到耳后，瞧着少年循声偏回的俊俏脸庞染上寸寸如云般棉柔的红晕。
“老大，老大？Oi！”
“嗯，嗯？”后背感受到刺激的唐潜清醒过来。
“小夜，那个我有点事先走了哈。”
刚走过来的瘦高个被唐潜一把揽住脖子。
“哎，唐哥，怎么事？”
有印象，但不多。似乎是初中时的同班同学。
“哎？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门口传来唐潜疑惑的声音，走进来的是他两位沉默扶首的妹妹。
“哦，苏凝夜来了啊。”上课时几位老师的话出奇得一致。
“走吧小夜，吃完饭去看看你的床位。”唐家姐妹拉着我一起去食堂吃了午饭，还有一位不知自己为何被家人冷落的懵圈班长。
“不是，谁又惹你们了啊。”
姐妹两个一人回以一个白眼。
四人间，木头上床下桌，独立卫浴，大理石地。
“这个没安排，你的在这边。”
唐琳晴带着我来到进门右手靠窗的床位。
“因为你之前没过来，我俩就帮你整理了，”唐琳晴拿掉盖在上面的遮尘布，“放心，都是干净的。”
一张软垫，一张床单，一床套好被罩的被子，包括枕头枕套以及枕巾。
干净自是不说，布置也是妥帖。
“两位有心了。”
“好啦好啦，不用这么客气。没有别的需要就早点休息，下午是一点三十到教室午自习半小时，休息十分钟，两点十分开始上课。”
唐琳琅已经盖上了被子。
“午安，我亲爱的妹妹们。”
“苏凝夜来了啊。”下午也是如出一辙的问候。
“苏凝夜，有人找。”门口坐着的一位冲这边喊了一句。
来人站在门旁的窗后，是姐姐。她正冲我招手。
“放学的时候稍等我一下，今天有点事情，十分钟左右。”她看起来似乎是一路跑到这边的。
“出去玩会儿吗小夜？”
唐家姐妹回过头来，“哥，你也下来。”
她们带上了羽毛球拍。
“下午第二节课后是一个二十分钟的大课间，这边正好也有专门的羽毛球场地。”
“不儿，我想去打篮球啊。”唐潜无力地挥舞着球拍。
一个没注意，被唐琳晴扣杀了。
“这个菜，换一个。”
“有点丢人啊老大。”早上的瘦高个，以及另外一个人也跟着下来了。
“闭嘴！臭妹妹，看球！”
打得倒是酣畅淋漓。
“小夜今天要等你姐姐对吧，”唐琳琅瞥了一眼门口望过来的唐潜与唐琳晴，“到时候再一起走。”
“久等啦。”她像下午一样小跑过来，轻抚着我的发。
“能习惯吗？”柔若无骨的指绕过我的眉眼。
“没问题的。”我稍稍仰起头，迎上那爱怜的眸。
“好，好。”她背好背上的包。
“那我们回家。”
斜阳戏弄着地上拉长的影。
“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转校生。”她如此回味，兴奋自话语中隐约透露，宛若熠熠的焰火。
“棋逢对手？”我在转角处瞟过来路。
“哈哈，没有啦~”
“姐，你该不会是——”
“啊...？我只是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
“哼哼~”
“哎呀讨厌啦。”
拐进小区里，周遭安静下来。只有后方不时经过的车辆扫过零落的叶。
还有...不和谐的异响。
晚风呼啸而过。
姐姐向后看了一眼。她的手攥得紧了些，步伐一齐加快了些。
我跟上，尾巴也跟了上来。
“小夜，咱们走快一点。”
她的语气有些急促，一如她略显慌张的脚步。
尾巴愈渐迫近了。我还听到了右斜方楼后的另外一个脚步声。
还有帮手？
我考虑着这种可能，但我随即看清了前方来人。
她同我擦肩而过。
我们之间只有片刻的眼神交流。
还是那双心高气傲睥睨前路的瞳。
身后的脚步似乎停顿了一刹，我并不是那么确定。
不错，是次短暂的停滞。
“这位大叔，之前好像没见过你诶。”
手段拙劣了些。
“小！...小姑娘，我是来找人的，第一次过来，可以给叔叔带个路吗。”
“好呀，这里我很熟的。不管大叔想去哪里，都可以带你去呦。”
“哦！叔叔就喜欢懂事的小姑娘，好像该往你来的方向走了，哦是的，哦，就是这边。”
姐姐放缓了脚步，她的余光死死盯住尾巴搭上女孩肩膀的手。
唉。我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她还是没改掉这个坏习惯。
姐姐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将目光偏向了我。
她好像在征求我的意见。她接着甩开了目光。
“小夜，在这里...等我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