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诸天，浩然正气！”
“炙浪炽风烈灼灼，化尽鬼祟尘！”
陌生的声音，熟悉的感觉。尤其是那股生命力。
漆黑一片的视野里出现了星点的天蓝色，令人不适的昏沉感也消失了——在前排某个位置腾起一道漆黑的烟气之后。
正渐靠近的脚步声。
打斗过后的宴会厅只遗留下大多数人微弱的呼吸声。唯一的脚步声在分外空旷的寂静里。
自靠门列，沉默不语的脚步声。
步步，迫近。
而我并不排斥。
尽管不为我所控制，体内的那股生命力似乎跃跃欲动。
正回应着什么。
大概一大列的距离外，脚步声停住了。
来人似乎正在自己身上寻找着什么。
我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些。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书页翻动的声音。
空气翻涌，上方有一阵凉风掠过。
目的地，好像正是方才来人立处。
室内最后一分躁动的气息就此消散。
“笛松幽，琴荷露，声声澄心。”
“穿枝晨曦覆斜晖，簌簌旧影中。”
接踵而至的是与方才截然相反的，若玉温润的气息。似夏时徐来的清凉，如冬日贴心的暖意。
我闻那道脚步声渐行渐远。意识中印象似乎发生着改变。
一股莫名的力量否定着方才经历的种种。它告诉我，舞台上的演讲还在继续，我大抵是走了神。至于其它的事情不过无稽之谈。
什么都没有发生，是我记错了，是我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可果真如此吗？
平白突生的误导并未覆盖我的记忆。在我清晰地认识到这是错误时，这份平添的记忆烟消云散了。
我确定那人走远后，撑起身子，瞟了一眼厅门上方的摄像头。同学们接连醒来，神色如常，连同讲台上的唐潜。
“我们应当时刻牢记，安全无小事，要将安全责任真正融入思想，落实到行动中……”
宛如无事发生。我再张望四周，与插曲之前近乎是无缝衔接，简直是如出一辙。
好个通天的手段，真真是玄妙幻极。
尽管已经见过更加反常离奇之事，我或许本该惊讶，甚至是惊恐。可我心并无波澜，而这以麻木论置并不妥当。
“...夜，小夜？”
“嗯？啊。怎么了？”唐琳琅的呼唤将我拉回。她开始是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紧接着目光向下，变作奇怪的笑。
我投以不明所以的目光。她只冲我轻合左眼睑，眉梢上扬，又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嘴角上扬，随即同右手的唐琳晴悄声耳语，两个女孩子再无心听讲，齐齐掩唇轻笑。
“...安全是发展的基础，安全就是最大的效益。让我们携起手来，牢筑安全意识防线。谢谢大家。”
“好，来大家安静一下。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请大家回去的时候尽量安静些，不要打扰其它班级上课。”
隐隐约约，那若有若无的亲近气息似乎就在身边。
人潮涌动。
我茫然地张望四周，陌生的过路者们时而回头，只是他们大多是为这幅皮囊所吸引。
贪婪、嫉妒、痴迷、惊讶...我不想去细数。
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不多时，我还是慢慢松开。
尽管那个跟踪狂一样的身影并未出现，我还是选择了不去轻举妄动。
“苏凝夜，有人找！”
我和大家的视线齐齐向着门口看去，那人长得同我八分相像。
“姐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引我到较僻静处。
“小夜，是这样。老房子那边，哈，买家定了具体的入住日期，是在下个周末。我的意思呢，咱们这个周末把事情解决...你看，可以吗？”
她的笑容依然有些僵硬，眼神似乎仍是带着闪躲。
“没问题，一切姐姐安排便是。”
我拉住她的手，感受着温度的传递，想让她放松些。
“...好。今天下午我得请人帮忙运东西过去，放学的时候不用等我，直接回家就好，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将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眉眼与嘴角自然地舒展起来。
“姐姐也是，别累着自己。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我等下就在食堂解决了，晚点见。”
轻抚过我发顶，她挥挥手道别。
“真是一位好姐姐。”
我正望着她的背影，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凌悦同学，又见面了。”
她直直瞧着我，眸中神情闪动。
“有事吗？”我面作不解。
“晚上有空吗？想让你陪我吃顿饭。”
“当然可以。是在哪里？”
“那就...在西禾园吧。”她依旧直直盯着前方。
“没问题。我们最后一节课放的比较晚，可以请你稍等我一会儿吗？”
“我在教室外面等你。”撂下一句话，她转身离开了。
没走几步，她侧头掠了一眼，便留给我一个背影。
那张侧脸。
那张映着雨水的侧脸，向我伸着手，弱小又无助。
我收起遐思，景中人已不见。
迎面走来几个女学生。只是擦肩而过时，带头的向这边斜睨一眼，鼻中哼一声。
“晦气。”
后边的随行者补充了一句。
她们几个来到廊窗前，向里面张望着。
呆呆望了几许，为首者像是心满意足已。走过我身旁时，依然是那副冷战的模样。
方才那名出言者有意向身边靠，见她正欲撞过来的架势，我只稍撤了一步。
“哎呦——”
走廊中大部分人的目光顷刻被吸引过来。
“同学，这里不能睡觉。”
我丢下这句话，径直回到班里。
收割了一些注目礼般的视线，我并未在意廊窗外凶恶的目光，阖眸歇息。
蝉噪林逾静。
既然如此——
“这样好吗...”“站在老哥的角度看的确...”
前排的姐妹两个几节课都在兴致勃勃地研究同一件事情，一旁的唐潜倒是出人意料安静了不少。
“58、59...下课！”
“吃饭，冲刺，冲刺！”
“帮我带份饭，炒饭多放菜不加辣...”
“这帮家伙...”唐潜看着夺门而出的几个，摇了摇头。
我整理着课桌上的书本，两姐妹下了课仍是压着声音。
“班长，晚上我有些事情，今天就不一起走了。”
“这样啊...行，那你自己小心些，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
我冲他礼貌地笑笑，算是回应。目光一转，落在前面两人压不住的嘴角上。
“说不定，也许真的可以？”
穿过结对的人群，我循着淡金色的余晖，从一处吵嚷来到另一处吵嚷。
“嗨。”我回应着那道寻来的视线。
“很高兴你能赴约。”她指了指自己对向的位置。
“请坐。”
“那天的事情，还是要再谢谢你。”我率先打破了就坐后的沉默。
“一直如此道谢，倒不像你。”
“那你印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凌悦的目光逗留了许久，终于舍得偏开片刻。
“不知道。”
她摆着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米饭的形状变了又变。
“对了，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似乎知道自己在浪费时间，凌悦像是提起了一点兴致。
“没事，找你来聊聊天。”
“哦？好啊。”脖颈稍稍弯过，我摆出一幅好奇的模样。
“...先吃吧。”她推过来一杯柠檬水。
“今天奶茶店搞活动，送了一杯。”
我微笑谢过。目光自透明塑料杯掠过她伸出的手。
“今天下午的时候去找你，结果你不在。”
“嗯。那时跟着我们班的几个同学去宴会厅听讲座了。”划过她缩着的惯用手，我收回目光，尝了一口柠檬水。
“很可口。”
“...是这样。”她的视线这才堪堪挪开。
“干嘛这样盯着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摇着头，轻吁一息。非惯用手的动作变快了些。
“一直都没发现，原来你是左撇子。”
我放下筷子，从餐桌旁的抽屉拿出纸递了过去。
“欸。有些习惯的东西突然改变，难免会不适应——”她审视的目光再度袭来。
“不是吗？”
我的眸子败下阵来，轻叹一息。又向右下方偏去。
“也许。”
余光里，对坐的凌悦未发一言，只是目光仍紧紧追着。
“往事能束缚住的，是溺毙于其中者。”
我予以片刻的回应，双眸再度向下沉去。
“昨天再如何，也只是历史。不该成今天的困扰。”
微微歪着头，我冲她表露一个礼貌的笑。
“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为什么这么问。”她的左眼有顷刻的瑟缩。
“最近几次你看我的眼神，好像在说——”
“抱歉，稍等。”她略有失神的瞳被什么唤回，低头看了一眼，带着歉意向我点点头。
“请便。”
尽管吃不了太多，好在这具身体并不挑食。一素一荤的学生套餐很是可口。
味道把握得甚至恰到好处。这样的一餐甚至不过两位数。
这食堂的饭一贯是这滋味？
“小苏同学，我这边临时有点事情，下次再约。”
来不及问清楚，她向我挥着手。
窗外残阳，回照动帘钩。 突如其来的余晖径直打进了目光中，我欲伸手去躲。
“呦喂，同学是新一届吗？”负责收拾餐具的是一名看起来年纪相仿的男生，冲我礼貌一笑。
“嗯。请问，食堂的饭菜风评如何？”
“啊，”他摞起其他人递去的餐盘，活动着胳膊，“别的特色没有，就是一个物美价廉经济实惠。”
我点点头。
“你自己觉得呢？毕竟也点了一顿。”
“还不赖。”我给出了比较客观的评价。
“嗯...对吧，正好最近几天要上新菜式了，到时候可以过来尝尝。”整理好回收桌上的杂物，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学长是在这边帮忙吗？”
“算是吧。不过感觉最近的菜味道变好了不少。”
“以前很难吃吗？”
“那倒不是。也是这两天的事情。哦，也可能是比较累，我这人对味道不是特敏感，别太在意。”
“学长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呢。”
他的目光沉落，像是不好意思看着我，同其他为这幅容貌所褒扬者一样。
“...谢谢。其实我只比你大一届，今年是第二年，我叫王舒乾。”
“苏凝夜。”我对眼前人的名字有些模糊的印象。
“啊，我听说过你，灵秀中学的大才女。”
“不敢当。”似乎是捕捉到了关键词，后方聚焦于此的视线正渐多了起来。
“不打扰你工作了，下次再见。”
柔和的深天蓝色如以往并肩的至亲，只是这一次，她驻足于门后的漆黑空落前。
门锁扣合的声音还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只有素色的月芒，独坐在厨房的窗台上。
不安在心里蔓延，我甚至无法控制这如渊般深不见底的情绪。
快步走进那道带着点点淡蓝色的素影里。仿佛只有在这里，我才不是一个人。
情绪冷静了许多。我顺着那弯穹勾，瞭见不远处的电线上那一道小小的影子。
覆羽如栉下的长尾，大概是只麻雀。
越过它，是远处窗内有些刺目的光。
我猛地回头。
方才有什么在身后躁动不安。
新月不及处，是身前深邃如海的夜。
好似这样对抗着，直到将光芒尽数吞噬的黑在地上割裂出了一个狰狞的弧度。
“找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