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唐家堡交接任务的时间,比预想中多花了两天。这其中,主要原因还是出在钱家二公子身上。
知道这货娇生惯养,徒步跋涉肯定是不可能的了,我与小师弟商量了一下,叫了架长途马车,刚好够三人挤下。
不料那钱二公子却是很嫌弃:你们别进来,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同车,尤其是两个臭男人,换成是美女这才差不多。
小师弟很是愤慨,我摸摸师弟的脑袋,说,冷静点,就让他得瑟几天,咱们就当是花钱消灾。
好不容易请多一架马车,结果还没启动,钱二公子又不满意了。
“怎么没美侍随车服务?”
我说,要美侍干嘛?
钱二公子扳起了手指头,念念有词:“吃喝拉撒,这些不要人服侍?沿途赏景,能不要个美女陪着聊天下棋?夜深寂寞,没有美侍暖暖床,品品箫,怎么排遣忧伤?而且,一个不够,还得两个,要不怎能能体现出本公子作为唐家堡史上最为重要的客卿身份?”
沉默片刻,我转身回到自己那架马车上拖出了长刀。
这次轮到小师弟拼命拦住了——“师兄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
“别拦着我!劳资今天要是不把他@¥%@!&……”
钱二公子这贱人躲在车帘后,扯紧车帘,张头探脑,不敢出声。
最后不知道小师弟用了什么法子,总算是说服了钱二公子,让他们老家派出一名老仆役随车同行服侍起居。这一切都是小师弟独立完成的,因为我早已眼不见心不烦地躲在自己车上,开始自顾自地用毛笔在小本本上写着某些东西了。
这当然不是记仇备忘录,我还没小心眼到那地步。
与其说是写,其实更多时候,都是在乱画着一些图形——
正弦啊,系数啊,构图啊,质量啊……
同车的小师弟不止一次偷瞥我“鬼画符”,终于忍不住问:“师兄,你在……写什么?”
我瞥了他一眼。“暴雨梨花针。”
“不愿告诉我就算了。”小师弟撇撇嘴,很显然不相信我这番话。毕竟唐门的暴雨梨花针早已在江湖上消失多年,甚至连是不是存在过都是一个迷。
很多江湖人都认为,所谓暴雨梨花针,不过是曾经势弱的唐门为了渡过难关而放出来的烟雾弹。因为不止是唐门,不少宗门都喜欢吹嘘自己藏着各种秘密武器,但直至灭门了都没拿出来亮过,江湖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三天后,两架马车颠颠簸簸,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唐家堡。
钱二公子一下车就长舒一口气,摸着屁股连连感慨这一路的艰辛;
我和小师弟感慨更甚。
当初与小师弟徒步前去小村也才不过花了三天左右。回来路上坐了马车,居然也是三天。这都得怪那娇生惯养的货色,一路上不知多少次要求停车休息,还和苍蝇般不住念叨自己屁股都快磨尖了,再继续坐下去就得被颠死之类的云云。
如果只是这样倒好,坏在坏在这二公子实在不是个令人省心的角色,每次路遇到姿色稍好村姑或者少女,总得朝对方吹吹口哨,挤眉弄眼。甚至面对佩剑行走江湖的女侠们也敢这般做,也不看看人家那满身的杀气。我好几次都幸灾乐祸地等待哪位女侠一气之下拔剑取了这货狗头,只可惜最终都没出现这事。
察觉到那些人总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反应,钱二公子愈发肆无忌惮,有次遇到化缘的和尚,还敢让对方滚,真是连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这货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
马车停在大门前,吊桥下放,几个身影相继出门迎接。其中居然还有一袭墨边青袍的中年人。一看那神态气势就是个大人物,连胡月养师兄也只能屈居其身后。
“你就是钱家的钱浩天公子吧?”中年人拱了拱手,笑容满脸,“在下唐其七,唐家堡副堡主,你可以叫我七叔。”
大概是对方气势带来的压迫感,素来轻佻不知轻重的钱二公子也罕见地紧张了一下,毕恭毕敬回了个礼。
听到唐七叔这名,我眉毛轻颤,偷瞥了对方一眼。心道这位原来就是那传说中的副堡主。老子当初入门,六门考核满分,都惹不来副堡主的现身,没想到身边这混蛋随随便便就让一群人隆重以待。
莫不是二公子其实是某人的私生子?——我有些恶意地猜测着。
“王贾。”
“嗯?”
“这次任务你做得不错,宗门会给你们俩额外各加五分。”
听到这句话,真是比任何情话都要来得舒心。一路上的诸多不爽和怨气,也总算消磨得七七八八。
小师弟啊了一声,挠挠脑袋:“为什么加分……”话没说完,我连忙摁住这傻小子拖下。傻小子,管他为什么呢,得了便宜偷着乐不就行啦。
副堡主倒是不以为意,颇有深意看了我一眼,笑着解释:“原本我以为,你们两人只能选择把目标给强硬绑回来的。”
咦,居然还有这种方法,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现在对方肯诚心入我唐门,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看得出唐七叔话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高兴。
我蹙了蹙眉,再一次怀疑那钱二公子要不就是某人私生子,要不就真的是传说中万中无一的天才了……要不唐家堡咋会对他如此重视?当然我还不至于眼红。毕竟人各有命,有些人一出生就比别人领先不知道多少起跑线,要是天天都惦记这惦记哪的,那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咱就默默当个路人好了~
一路哼着小曲回到堡内交接任务。看着那小木牌最底层总算不再是零分的名字,我心情大好。小师弟泪眼汪汪地与我拥抱离别,毕竟这组队任务的机会只有一次,之后又会随机重选另一位队友。看着他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离开任务室,负责记录的两位师姐纷纷交头接耳,猜测某人一路上是不是已经把纯洁可爱的小师弟给开了后门……
妈的智障。你们才是基佬,你们全家都是基佬!
冷哼一声,留给师姐们一个潇洒的转身,我迈出情报室回去宿舍。夏日炎炎,回廊上满是鸟语蝉鸣,我一边走,一边算着剩下的学分——
耗时总共七天多,十学分。若不是额外加分,那么原本就只能得到五分;
而距离年终考核还剩下不到两个月整,相差四十分;
也就是说,最理想的状态下,是平均每一周五积分。
可是万事都有意外。我总不能期待接下来次次任务都这般顺利吧?
鬼使神差地,我又莫名想起那个给唐姥太太洗脚的“高难度任务”,心想若是到了那一天还差很多分,迫不得已之下,要不要……
推开宿舍的门,一眼就看到老二阿汤一脸猪头地躺在床上。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
“那个老太婆又来过了?”
老二凄惨无比地点点头,眼中噙着泪光。
唐姥太太这个怪人,不知为何,在我被关在唐门密室的半年里,不时来三零九宿舍溜达,甚至还经常替我整理被褥……
你没看错,的确是替我整理被褥。我第一次听说这事情时,也怀疑是不是阿汤这小子在忽悠我。结果……还真让我在现场遇着了几次。
尴尬啊!
那家伙倒是神色平静,似乎没觉得堂堂一个唐门老祖宗给一个陌生的外事子弟整理床褥有什么不对。我见对方如此,也不好声张。
最主要还是不敢。
看可怜的舍友们——每次唐姥太太一来,两人就如老鼠见猫,浑身抖个不停。她若是心情好倒没什么;心情若是不好,宿舍里的人就得遭殃。也不知咱们和这死老太婆犯了什么冲。老大阿基一个多月前请假回乡,我估摸着也是避风头去了。
一见我回来,躺在床上的阿汤连忙搂上我手臂,一把涕一把泪的控诉:他只是不小心回到宿舍,撞见了那老萝莉抱着我的枕头趴在床上发呆而已,结果就被揍成了猪头。堂堂一个老祖宗如此对待后辈,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我同情地安慰他:“在唐家堡,唐姥太太就是王法。”
阿汤沉默半响,忽然盯着我:“要不,你索性牺牲一下自己,从了她呗……”
话没说完的阿汤,伤势又重了几分。
是被我揍的。
夜晚入睡前,我下意识摩挲自己床铺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不知为何莫名想起了阿汤的话,总觉得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
神色一僵;
摸了摸自己冰清雪白的脸颊,一个从未有过的危机感自心底瞬间升起——
这死老太婆,该不会真的想老牛吃嫩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