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二月份时,他得了肺炎住进了医院,一住便是半个多月,现在已是三月份了。
他是高中二年级生,沉默寡言的少年。在刚住进医院的半个月里,他的情况比较严重,于是他只得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这个病房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其他还有三个患者。但他是一个不太会与人交流的人,更何况其他患者都与他有着颇大的年龄差距。他的家人不常来看他,他也没有什么要好到会来探望他的朋友。他便是这样一个孤独的少年。
在半个月后,他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于是他经常跑到医院的屋顶上去。那是一个宽敞的屋顶,上面有一半的空间都晒着白色的床单等,屋顶上还有一排靠墙的椅子,他喜欢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抬头仰望三月湛蓝的天空。往往在不知觉间便过去了一个上午。三月虽已是春天,但天气还是十分寒冷的。他跑到屋顶上常常会被护士小姐责骂,受凉了肺炎是很容易复发的。可他还是经常在天气晴朗时跑到屋顶消磨时间。对他来说在屋顶看一刻不停变化着的天空比起在病房里看着一陈不变的天花板有趣百倍。
和她的相遇便是在一个晴朗的上午。那天他趁护士小姐不注意又偷偷地跑到了屋顶上。当他打开屋顶的铁门,打算直接走向椅子时却发现已经有人先坐在了那里。那是一个穿着米黄色外套的少女,年纪大概和他差不多。少女小小的身体包裹在厚厚的外套里像一只大大的猫。做在椅子上的她低着头正在看书。在他还站在门口时,听到响声的少女抬起头来,看到了他。
“你好。”少女露出微笑向她打招呼。
“你也来这里看书吗?”
“不……我只是来透透气的……”
“是吗……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这边坐。”
这便是和她的相遇。
她的名字叫做静,他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她,她总给人一种静静的的感觉。大概在医院不太好打理吧,她有着一头齐肩的短发,但在她白皙的肤色衬托之下,她的头发显得特别黑亮。她有着一双大得令人惊讶的眼睛,个子不算高,给人一种娇小的感觉。他觉得,她有一种虚幻一般的美,犹如仙境中的天使,特别是她的微笑总给人一种眩晕的感觉,使人不由得去怜爱。
从那天之后,他经常在屋顶上碰到她,于是他便会安静地坐在她的身旁。她总是在看书,看得都是些他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书,像《前夜》《贵族之家》《存在于虚无》……她有时也会推荐给他看,可是他对那些难懂的书籍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于是她便会说,“明明很有意思的说……”,然后又继续看她的书,他们的话并不多。少年经常只是看着天空,或者看着旁边低着头的少女。他并没有他别想要接近少女,因为他觉得对他来说少女美得有点不切实际了。
就在一如往常的一天,她突然站起身来对他说道。
“能陪我一起去看樱花吗?”
“嗯,好啊。”他有点惊讶,可又马上答应了。
在医院的中庭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园,公园里有很多樱树。现在正式樱花开放的时节,每棵樱树上都开满了数也数不清的淡粉色的樱花,使得整个公园带上一种粉色的感觉。微风吹过,漫天的樱色花瓣无声飘落,地面也全部被樱花覆盖成一片淡淡的粉色。
“啊……已经开始飘落了呢。”少女说道。
“嗯,樱花的花期很短嘛,但飘落的樱花不也是很美丽的吗?”他答道。
“嗯……”少女露出仿佛十分悲伤的表情看着飘落的花瓣。少年看着少女悲伤的表情,一时之间忘记了怎样回应,只是这样默默地看着少女。那时他还并不明白少女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可他感觉仿佛自己也变得悲伤起来。
忽然一连几天少年都没有在屋顶上看到少女,他开始担心起来。在脑内斗争了许久之后,最终他决定去少女的病房找她。
他早就知道少女病房的位置,但他从来都没有去过,他们都是在屋顶上见面的。
少女的病房在医院西边的角落里,是一个单人病房,病房外便是中庭的公园,从房间里面能看到满园的樱花。医院的西边总是十分安静,因为住在这里的都是重症患者。少年比偶那个不知道少女生的是什么病,少女从来没有说过,他也从来没有问过。知道少女将要死去的事情,便是在这一天中发生的。
那天下午少年踌躇着来都了少女的病房门前,在思考着敲门后该说点什么时,他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医生,我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这个……”
“您告诉她吧。”
“大概还有一个月……”
他愣在了那里,大脑也仿佛停止了思考。还有一个月……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他闭关不知道在少女身上发生了怎样的事情,少女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少女是以怎样的心情问出我还有多少时间,也不知道听到医生回答后的少女是怎样的心情。他只是想着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医生打开门来哦,他才回过神。他看到了病房里面,病房里有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士和躺在床上的少女。少女也看到了他,她一苍白的脸微笑着看着他。少女的微笑很美,但他却觉得在这美丽的微笑中带着的是无尽的深沉的悲伤。
所以少年留下一句“对不起”便逃走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一株巨大的樱树下,周围是一片黑暗,樱树上并没有樱花,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这株樱树孤独地伫立在这偌大的空间汇总,它看上去比它身边的黑暗更浓重更深沉,就像一个空间中唐突裂开的深邃洞穴。他凝视着樱树深色的树杆,他抬头仰望,看到的是樱树交错的树枝中无尽的黑暗。
这天晚上,他从梦中惊醒,发觉自己的脸颊上竟布满了泪水。他这才明白,心疼的时候其实连身体都会感到强烈的疼痛。
第二天,他独自一人站在屋顶望着中庭公园已变得稀稀落落的樱花,他强烈的感觉到,已经没有时间了,自己不能失去这样一个存在,就算她即将死去。也完全没有关系。
于是少年又一次来到了少女的病房前,这次他没有犹豫,敲下了门。
“请进。”是少女的声音。
少年轻轻打开门,走了进去。这次病房里只有少女一个人独自躺在床上。
“你来了啊。”少女坐起身,一如往常地朝着少年微笑。
“嗯,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什么?”
“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少年认真地说。
“哎?可是……你已经知道了吧,我就要死了……”
“嗯,我知道,所以,请跟我交往吧。”
“但是我就要死了哎。”
“我知道,所以,请跟我交往吧。”
“我要死了噢。”
“我知道,所以,请跟我交往吧。”
“可是我要死了啊……”
说着,少女突然流下了眼泪,可她依旧朝着少年微笑着,微笑依旧是那么美丽,依旧带着无尽的悲伤,但少年觉得在那悲伤之中却又带着些微的喜悦。所以
“所以,请跟我交往吧。”
没有丝毫的犹豫,少年依旧那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