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楼梯上行时,紧张与不安感果然还是逐渐逼近了。
被教导处传唤了……到底会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我应该是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但在出勤率方面确实比较有问题,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要对我进行处分了吧?
不、不……不要紧的,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素闻本校是以发掘学生天赋、发展个性、尊重自主性为宗旨所创办的私立学校,与其他以升学为唯一目标的公立学校不同,学风蔚然。应该是不可能因为学生缺了几节课就把他怎样的,况且我的成绩也算勉强过关,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我在心中自我安慰着,走上教导处所在的楼层,左右张望两眼后,在挂有教导处标牌的办公室门口附近发现了大概是同伴的人。
然后我——短暂地呆怔在楼梯口。
让我怔住的原因当然并非有同伴这件事——既然南宫都接受了训话,那除我以外还有其他人被喊过来也是很正常的事。
出乎我意料的原因有二:第一,那并非一人两人,而是足足五人,且全是女生。
不不,岂至于此……应该说,那五个女生,就算以我自认十分苛刻的眼光,也可以毫无疑问地说——全员美人。
倚着外廊栏杆,任由长发被夏风轻拂,面容有些熟悉,散发出冷淡气息的黑发少女。
靠在办公室门旁小声低语,带有混血感的精致五官几乎一模一样,只能靠银发长短来分辨的双胞胎少女。
举着手持式DV四处张望,发梢精心梳理的许多小碎辫随之左右晃荡,看上去充满活力的短发少女。
以及在消防柜上(?)巍然正坐,个头袖珍,容姿端丽,但不知为何让人产生莫名疏离感的眼镜少女。
被我的脚步声吸引,她们同时转过头,分别用冷淡、戒备、闪烁、疑惑的视线——以及一个DV镜头——看向我。
此时,彷如被命运召唤般,午间的夏风拂向走廊,五人的发丝与裙摆随风飘起。
我一定是误入了美少女游戏的封面。
短暂的恍惚间,我如此想道。
不过旋即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几名学生带着各异的表情鱼贯而出——大概是上一批受训者,办公室里紧接着传来年轻的女性声音。
“你们可以进来了,还有——小堇,虽说你坐姿很端正,不过那可是消防柜,扣你分哦!”
被叫作小堇的小个子眼镜妹赶紧挺身跳起,跟着其他四人走进了办公室,我在门外愣了好几秒——直到里面的女教师和五个女生都齐刷刷地看向我。
“啊,你现在才来啊……那正好,你和她们几个的情况也差不多,一起进来吧。”
里面的女老师说道——那口气总感觉有些随意。“情况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啊,是说那五个女生也是逃课小能手吗?不对……差不多在这里的意思实际上是侧重于“有所差别”那一边吧,既然如此,跟那个老师说“我稍等一下吧”就好了,毕竟里面全是女生,我一个人置身其中总会有点别扭——如果我有能这么拒绝的勇气就好了。
我自然是没有的。
只能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进去。
不好,果然开始紧张了。
我只觉自己变成了一只三年没上过润滑油的发条机器人,手脚关节都在嘎吱嘎吱地作响——说不定还在不自觉地顺拐。
好窘迫。
不仅仅是因为和五个美少女越来越近而感到窘迫,同时——还因为感受到自身的窘迫而变得更加窘迫了。
我不该变得这么窘迫的才对,说到和女生相处的经验,并非是我自吹,我应该是有很多很多可以……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那是因为那个“女生”是南宫。
现在的情况自然彻底不同,不仅仅是女生,还是5个,5个美少女——外加一个女老师,这块区域的女性费洛蒙浓度实在太高,就算是一个女性经验丰富的成熟男性,走近前也得犹豫一下吧?更何况是……不,我绝不是在为自己的窘迫辩白啦。实际上,光是想到自己这幅低头弓腰、手足失措、目不敢斜视的怂态已经完全映入那几个女生眼中,我就难堪得想要自杀,想找哆啦○梦借人生重来枪。
无论如何,我还是艰难万分地挪进办公室,与五个女生离得远远地站定,鼓起勇气偷瞄了那边一眼。
没一个人在看我。
不,考虑到她们将我视若空气的态度,应该是自我进门起就再也没人看过我一眼了吧。换句话说,我之前那些窘迫的姿态应该是没人注意到。
这可真是让人感到既宽慰又伤心。
女老师扫了我们一眼,她应该就是南宫所说的凌霄老师,看上去十分年轻,论年纪应该不会是教导主任这样的大boss——这点让我松了口气。不过她的眼神倒是不输给男人的凌厉,应该说,简直有如猎食动物一般,带着可怕的威压感。她有意识地顿了一下以后,出声问道:“知道你们为什么被叫过来吗?”
哇哦……出现了。
一开始就是全力全开的必杀级句式——“知道你为什么要被训斥/处罚/责问吗?”
这个句式想必是已经在教师集团中流传多年、经久不衰的经典杀着。这句话的可怕魔力,相信诸位也曾体会过,它的精妙之处在于先行判定被问者的有罪(虽然大多数情况下确实是这样),然后把审问方(老师)的工作抛给被审者(学生),逼迫被审者做出自我审判,于是在接下来的对话中陷入无尽的劣势地位。
当然,这句话能百试百验也是依托双方地位的不对等,学生与老师间的对话自然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只不过……就连真正的刑事审判里都有疑罪从无的原则——譬如说,一个法官如果天天问嫌疑人“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肯定也会被视作不专业吧?然而到了师生间的情况就变成老师方的大杀特杀,作为学生的我对此实在是颇有不满。不过,当然——能够回击这句话的回答也是存在的,而且是十分简单,只不过说出口需要相当大勇气的一句——
“我不知道。”
我惊讶地瞪圆了眼。
看向大声说出这句回击的人。
是双胞胎中短发的那个。
她双手环抱,挺着自满的平胸。
她和旁边低头不语的姐妹都有着一种介乎深灰与亮银之间的奇异发色,而且似乎对光线很敏感,会在不同程度的光照下呈现更多层次的色彩,就像现在——昂着头的她,短发被午后阳光斜照到,竟然带上一层玫红色。这种发色明显是血缘混合的产物。而且以更加细致的目光观察就能发现,那种特性实际上是缘自发丝的半透明。
两人在面容上则几乎不辨你我,小巧五官与精致线条的东西融合,站在一起如同一对同模的异国人偶,不过从眉眼间的细微特征还是能看出差别。比如说——发声的短发眼角上挑,而细眉一直紧蹙,几乎压成一轮下弦月。这让她看上去总是一副不悦的模样。
敢于忤逆师长的确实也属这种人了吧。
我心中的话刚落音,另一边的眼镜妹——那个叫小堇的、看上去端庄文雅的小妹也立即接道:“嗯……我也不是很清楚诶。”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难道小玲儿是要找我们参加什么学园选美吗?哈哈!”拿着DV机的碎辫女生笑道,话说小玲儿是谁啊?——啊!凌霄老师,小玲儿,难道……
“那为什么小峰也在这。”
另一个淡淡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我有些惊讶地看过去——是那个黑色长发的女生。
她用眼角甩过来的瞥视与我的视线交汇了一瞬,随即冷淡地错开了。她叫我小峰……说明是认识我的人,而且看着也确实十分面善,我愣了三两秒,猛然反应过来——哦,是同班同学。
名字是叫……姬海棠来着。
我和她是在二年级分到同一班的,我们俩明明有着同班半载之缘,她还是这种等级的美人,我没有立即认出来实属不该。但是……老实说,我都没怎么看过她的正脸,所以其实还算情有可原吧。不过她竟然也还认得我——这点让我不由得有点飘飘然,全然忘了刚被人甩白眼。
“如果是要对我们做什么训导的话,老师。”
姬海棠她……
“我不知道她们几个人的情况,但我不觉得自己有那个必要。”
她傲然而立。
并非装模作样的环抱挺胸,而是扬起高傲的下巴。
就那样俯视着——办公桌里扶额摇头的女教师。
学生——俯视着老师。
竟宛如睥睨。
“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