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临近黑夜的黄昏让整条街道看起来犹如油画一般。
微弱的光芒从道路两旁的洋楼窗口处透出。
空无一人并且寂静无声。
只有天空上不断落下的雨点仿佛想要打破这份沉寂一般，奋力的用自己的身躯敲打着铺成小路的青石板。
恍如幻境。
或许这是对这幅景象最为恰当的评价。
但很快，一辆马车就打破了这份宁静。
飞奔着撕破了雨幕，疾驰在早已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一朵朵溅起的水花随着马蹄的抬起落下不断绽放。
“还能再快一点吗？”
一位衣装华丽的女人从马车的窗口出探出头问道。
“这种速度的话很快就会被追上的！”
“夫人，这已经是最快了！继续加速的话车身很可能会受不了的！现在有些颠簸也是因为马车的左轮有点松动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坐在前面驱赶着马车的车夫还是用力地挥动了手中的鞭子，企图让马跑得更快一些。
“你尽力而为就可以了。如果现在马车坏掉了的话，就适得其反了。”
“明白了，夫人。可是在后面追赶我们的到底是什么啊！还有宅邸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别问了。继续驾车吧。”
被车夫称作夫人的女人带着一丝疲惫的表情打断了车夫的追问。
然后将探出车窗的上半身缩回了车内，静静地看着端坐在自己对面的银发少年。
没有理会自己身上那已经被雨淋透的华丽衣着和已经由端庄变为散乱的卷曲长发。
女人仅仅是看着少年的脸。
看着那张带着病态的苍白，犹如人偶般精致的面庞。
悲伤与心痛的目光在女人的眼眶之中纠缠。
仿佛充满自责。
而在她对面的少年也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鲜血般赤红的瞳孔中没有一丝感情，如同一口干涸的枯井，只剩下了无尽的空洞。
狭窄的车厢里被令人窒息的沉默占据。
紧紧压迫着女人的胸口。
令她无法喘息。
“这并不是你的错······”
低下了头的女人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
“这一切都是诅咒······不论是你还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诅咒······母亲没有能力保护你······也别无选择······”
重新抬起头看向少年的女人声音中已经开始梗咽。
仿佛想要触摸少年的脸庞一般，女人朝着少年伸出了手。
但却没有碰触到。
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掌偏离了预期的轨迹。
随着马车剧烈的颠簸，女人的身体忽然失去了平衡，而伸出的手也撞到了马车的内壁上。
“我······我甚至连触碰你的资格都已经失去了吗······母亲只是希望你能够活下去而已······然后忘记这一切。不要对任何人心存怨恨，包括你自己······”
女人眼眶中的泪水已经不受控制的溢出。
与心中的悲伤一并划过脸颊。
但在少年看来，女人流出的眼泪和车窗外的雨水无异。
那只不过是她单方面的感情宣泄罢了。
对自己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是的，他不愿理解女人为何悲伤。
或许应该说是即使理解，他也无法与女人一同悲伤······
“如果你要恨得话就恨神吧。恨那个被人敬仰、被人赞颂，全知全能并主宰一切但却无法拯救你的神吧······”
女人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而女人留下少年脑海中的最后记忆。
是近乎绝望的呼喊。
和眼角流淌的泪水。
2
因为马车毁坏时的冲击力而被甩出车外的少年逐渐恢复了意识。
感到右眼有些异样后，少年本能的用手去触碰。
但在本应保护着眼球的眼眶中，此时已经被另一样物体所占据。
一根冰冷的物体，尖锐且锋利。
鲜血不住的从眼眶内流淌而下。
轻轻划过少年的指尖，在他脸上绽放着绚烂妖艳的血花。
没有痛苦呼喊或是表情。
少年仅仅是抬起了头，用仅剩的左眼看着不远处的马车残骸。
在已经断为两节的马车旁边，少年的母亲和车夫倒在地上，血液从腹部的伤口不断流出。
很明显两人已经死了。
仅剩一具过不了多久就会腐烂的肉体躺在那里。
“【圣战遗物】······The source of the blood【血之源】追踪达成······”
一名全身都被银白色的骑士盔甲覆盖的人站在残骸旁边。
机械般的声音从盔甲的护面下传来。
因为盔甲的护面是放下的，所以无法看清里面的样貌，只能通过声音和身材推断这是一名男性。
而随着骑士的移动和动作，不停的有着‘吱吱’的声音传来。
“The source of the blood【血之源】持有者······中阶圣典通缉第十四位······To mask the pain【痛觉屏蔽】请求清除······请求通过······”
随着男性骑士机械般的声音，在它的背后伸展出了一只完全展开足有三米的巨大银色羽翼。
轻轻扇动着的银翼带起了一阵阵微风，也带着骑士的身体慢慢离开了地面，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而在骑士的双手中也多了一把与盔甲相同颜色的骑士长剑，和一面等身高的厚重塔盾。
微微倾斜的剑尖直指着仰头看向自己的少年，巨大银翼的微光洒满了全身。
零星飘落的羽毛如同点点星光般，照亮着仅剩月光的黑夜。
或许不论任何人看到这幅景象都会在脑内浮现出两个字。
代表着神圣以及纯洁象征的那两个字。
被人们冠以神的代言人的那两个字。
超越人类的。
天使。
“驱逐术式构成····防止外界干涉····”
随着悬浮在半空中‘天使’的话，本是稀稀拉拉的雨点忽然变得急促了起来，整条街道也多了一份令人难受的违和感。
但少年却仿佛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依旧用毫无变化的脸孔望着‘天使’
“为什么她会死。”
质问的话语。
但从少年口中说出却不带一丝感情。
没有愤怒。
没有悲伤。
甚至没有任何与他所说的话语相称的感情掺杂其中。
“是因为我还是你们。”
“任务······【圣战遗物】回收······The source of the blood【血之源】持有者······肃清······”
“你这种低级的人造天使应该连你所谓的任务的本质都没有了解。对于教会来说你仅仅是消耗品罢了。”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背后洋楼的墙壁站了起来。
虽然他的身体有些摇晃，但语气中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存在。
“危险确定······请求发动攻击·······请求通过······”
‘天使’挥动了手中的骑士长剑，一根根银白色的长枪浮现在了它的四周。
然后如同流星般的飞速坠落，贯穿了少年的胸膛。
如同天使对于恶魔的审判。
阻止了少年起身动作的长枪将少年纤细的身体死死的钉在了洋楼的墙壁上。
没有痛苦的表情。
只有漠然的看着‘天使’的眼神。
少年任由雨水混杂着血液像一条条河流般流淌在石板的缝隙之中。
“不论是她还是他们都没有明白，即使到死去的瞬间都没有明白。明白到底是谁杀了他们，到底他们是因谁而死，是为了什么而死。”
“你的话只是······伪善······The source of the blood【血之源】的代价为感情······你不可能为任何人·····伤心······”
“已经失去了感情的我不论善良或是伪善都已经忘记了。但我并不是因为代价失去的感情，而是我不能够拥有人类应有的感情。”
少年用手一根根接连抽出了插在胸口的银色长枪，然后站起了身来。
本应被长枪刺穿的地方却没有一丝伤口。
“The source of the blood【血之源】能力······To mask the pain【痛觉屏蔽】发动确认······”
“既然你知道我所持有的能力，那你也应该明白To mask the pain【痛觉屏蔽】并不仅仅是麻痹疼痛这种感觉，而是对于造成疼痛的原因进行‘初始化’······”
说着，少年一把拔出了插在右眼上的金属尖刺。
妖异的血色瞳孔完好无缺的盯着人造天使。
“所以除了【圣战遗物】造成的伤害外，任何伤口我的身体都会高速的修复。”
悬浮在半空的人造天使忽然像是觉察到了危机的降临般向后退了出去。
而就在他退出的一瞬间，一把总长超过十米的巨大青色镰刀由上至下擦过了他的身体。
虽然没有被正面击中，但人造天使身上依然多了一道从右肩深至左胯的伤口。
不可思议的是，并没有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取而代之的是像是烟雾一样的白色气体。
“攻击已超过The source of the blood【血之源】能力范围·······请求资料补充······”
“看来教皇大人的Holy Scriptures【圣典】之中记载也并不完全。还是说你们这样的消耗品没有知道的权利。”
随着少年的声音，一颗颗青色的光点围绕在了他的四周。
飞舞跳跃，仿佛妖精般的青色光点。
划着令人炫目的轨迹，围绕着少年的身体。
“资料补充受限······【圣战遗物】Composition formula【构成公式】······能力资料补充受限······高阶圣典通缉密录级别······Murder by God【弑神者】······权利受限·····最优考虑······清除······同归于尽”
人造天使一边用机械的声音说着，一边俯冲向了少年所站的位置。
但没等人造天使接近少年，他的身体就被一条条青色光点凝聚而成的锁链所束缚住，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你没有与我同归于尽的资格。”
人造天使扭动了一下身体试图挣脱，但很快就放弃了。
虽然是人造的产物，但他也有着自己的思维。
自己与眼前的少年存在着等级的差异。
这点他已经很清楚的知道了。
少年走到了人造天使的身前，一把比他身高略高的青色镰刀握在他的手中。
“你想要赎罪吗······已经失去感情的你······造成了这一切的你······不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赎清我的罪过，但我却是渴望能够被救赎。但很遗憾，能够救赎我的并不是你们。”
随着青镰的落下，人造天使的身体被一分为二。
骑士盔甲接缝处的‘吱吱’声戛然而止，而从断口处，不停的有着白色的烟雾向外喷出。
没有继续理会已经停止机能的人造天使，少年慢慢地走到了他的母亲身旁。
“你所祈求能够给予我救赎的神从来没有存在过。”
少年伸出手，合上了母亲睁着的双眼。
“已经失去感情的我不懂什么是恨，也不能懂得什么是恨，更不可能去恨本就不存在的神。······或许，我才是应该被恨的。”
雨水滴落在少年的脸上。
如同眼泪般顺着脸庞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