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三
1
在夕阳有些不舍得落入地平线后,整座小镇渐渐陷入了夜色之中。
逐渐离开小镇中心后街道两旁的建筑也变得越发简单,从一开始的各色洋楼渐渐变成了现在所见的破旧瓦房,甚至有些房屋只不过是用硬纸板和帆布拼接而成。
这里是海因特镇的贫民区,也是聚集了各种各样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在这座小镇上最后的容身之地。
没有任何亮光从房屋之中透出,街边的路灯也早已锈迹斑斑失去了作用。
迷蒙的月光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光源。
贫民区之中当然不会有着像是镇中心那种由青石板或是红砖铺成的街道。
这里的地面大部分都是被垃圾和污水所占据,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一些尖锐的物体划伤。
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也与这条‘街道’相同。
遭人唾弃、被人鄙夷。
过着污泥一般的低贱生活。
“千万······千万不能是那里······”
黑暗之中,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正不停朝着不远处的爆炸点跑去。
如同祈祷般的低语从她的唇间流出。
没有穿鞋的小脚被地面上凸起的石子留下了不少淤青和伤痕,但她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的继续奔跑。
焦急的情绪已经将所有的痛楚掩盖。
“等一下,天妃!”
追在女孩身后的茜亚喊道。
但女孩却没有停住脚步,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的继续奔跑着。
(这到底是怎么了?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多事?)
继续追逐眼前少女的茜亚开始在脑内回忆起了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那个突如其来的爆炸。
本来自己正与天妃两个人走在去往天妃住处的路上,但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却突然响起。
没有任何预兆,冲天的火光就染红了天空。
微微愣了一下后,天妃甩开了被自己拉着的小手,然后朝着爆炸点不断奔跑。
像是想要抽空身体中所有力量般,全力地奔跑着。
(爆炸的地点应该和她的住处很相近吧······或许爆炸点本身就是她的住处。这孩子的情况已经很不幸了,如果再失去住所的话·······)
想到这里的茜亚用力的甩了甩头,试图将这种想法从自己脑内赶出。
此时正在前方奔跑的少女已经承受过太多不幸,仅仅是想象一下她失去容身之所的情形,自己的心中都会被负罪感填满。
但当茜亚赶到爆炸点时,自己拼命否定的一切却真实的呈现在了眼前。
跪倒在地流泪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的天妃,还有被绚烂火焰无情吞噬的破旧小屋。
不愿去想象的景象变为了现实。
虽然仅仅是几块废旧的木板加上顶棚的帆布组成的简易小屋,或许是甚至连小屋都称不上的‘帐篷’。
但这里确实天妃和几个与她同样无家可归的孩子最后的容身之所。
不需要贵重的家具,也不需要奢华的装饰。
只要能够遮挡风雨,并且和这些孩子们一起生活的地方,就能称为‘家’。
不论怎样,只要能够继续活着就已经足够了,自己从来没有奢望得到更多。
天妃心底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
即使没有任何奢望,即使没有任何祈求。
自己仅剩的那一点幸福,此时也被生生夺去。
那些比自己更加年幼的孩子倒在地上,地面的冰冷正慢慢剥离着他们的体温。
“艾尔······娜娜·······修······你们怎么了?不要吓我啊·······小米你说句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身上怎么都这么凉·······”
天妃爬到了那些孩子们的身边,不停地摇晃着他们的身体。
这或许是她第一次祈求神。
祈求奇迹能够出现。
如此的渴望、如此的呼喊。
但不论是神的怜悯也或是奇迹的出现,这些都没有降临。
倒在地上的孩子们已经永远的睡去。
失去了生命,再也无法醒来。
“怎么会这样·······明明下午的时候······下午的时候你们还抱着我撒娇·······说想要吃面包·······想要尝尝肉的味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夺眶而出的眼泪和声嘶力竭的呼喊都已无济于事。
只有在火焰之中被烧得劈啪作响的木材回应着她的悲伤。
“真是令人感动······不,应该说令人心痛桥段。”
街道转角处的阴影中传出了有些轻浮的声音。
随着声音的传出,一名中年的男性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白色的衬衫的下摆塞在黑色的正装长裤中,衬衫上面的三颗口子没有系上,露出了有些男人消瘦的胸膛,一条黑色的领带随着他的走动在胸前微微摇摆。
火红色的中短发梳理的异常整齐,一只仅剩半截的香烟被他叼在嘴里。
这种浮夸子弟般的外形加上轻浮的语气,这样的组合难免会让人从心底警惕起来。
“是谁?”
“这位小姐不用紧张,在下只不过是碰巧路过的而已。”
“你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是碰巧路过这里。”
“哦,是吗?”
对于茜亚有些讽刺的语气,男人丝毫没有自觉地反问道。
“虽然自此之后在下与这位小姐之间可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但不管怎样,对于第一次见面的女士在下还是要报上姓名的吧。”
男人十分绅士的朝着茜亚微微弯腰,举止之间没有丝毫的做作。
抛却那种令人厌恶的轻浮语调不说,这样的动作确实为他平添了不少魅力。
“在下名为萨尔·维度,曾经是一名吸血鬼猎人。请问在下能够有幸知道小姐您的名字吗?”
不知为什么,茜亚感觉背后抓着自己衣角的那双小手更加用力了。
仿佛害怕自己会消失一样,紧紧的攥着不愿松开。
“········”
“不方便透露吗?那这真是在下的遗憾。虽然十分可惜无法得知这位可爱小姐的姓名,但在下接下来的请求希望您能够答应。”
“······什么?”
看着对自己充满警戒的茜亚,萨尔露出了诚恳的微笑。
“请小姐把在您背后的那个女孩交给在下。”
“为什么?”
“因为一些私人原因。这样的回答能够让您满意吗?”
“这怎么可能,你觉得仅凭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就会把这孩子交给你吗。”
“是吗,看来小姐是不可能会轻易答应了。如果不是‘他们’快来了的话,在下也不想这样做。虽然有些违背绅士应有的做法,但在下也只能提前对小姐您说声抱歉了。”
萨尔将叼在嘴中的香烟捏在了手里,然后从自己面前轻轻划过,在空气之中留下了一颗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微弱火星。
“(南方之火立于吾等立足之地,其名为炎,燃尽吾眼前一切所见之物。)”
悬浮在空气中的火星忽然狂暴起来。本来光芒已经近乎熄灭的火星全部化为了熊熊燃烧的烈火,像是一道弧形的火墙围在了男人的身前。
“(第三字节更替,第七字节更替。关键字转化,其形为狼,撕咬吾眼前一切所见之物。)”
火焰的墙壁如同门扉般的向两边敞开,一只只由火焰组成的狼形生物从中走了出来。
一瞬间,超高的温度甚至将四周的空气都全部扭曲,即使一段距离外的茜亚都能清楚的感觉到热浪灼烧脸颊的疼痛。
“你这样的人居然还自称什么绅士!你这个混蛋!”
“虽然小姐能够主动与在下对话实在令在下非常惊喜,但是莫名虚有的辱骂在下可是不能接受的。”
“别给我装傻!看到那些躺在地上的孩子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
“在下不太明白小姐所说的意思。在下虽然并没有做了什么,但在下却知道自己该要做什么。”
“你该做的事就是杀死这些可怜的孩子吗!”
“在下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解释什么。既然小姐已经误会了在下,那么在下也只好抱歉了。”
萨尔将手中的烟蒂轻轻向外弹出,就像是吸完烟后应有的动作般自然。
但五只怪物般的巨大炎狼却像是接到了信号一样朝着茜亚冲了过来,而与之一同袭来的还有灼人的热浪。
(一对五吗?不对,加上后面的那个男人的话就是一对六·······说实话没有什么胜算呢。)
这样想着的茜亚对身后的天妃喊道。
“我先拖住这个混蛋,你快点逃!”
“可······可是······”
“别给我这么多可是!有这点时间还不如赶快跑!”
“天妃·······不能留下茜亚姐姐·······”
“你在这里的话没有任何作用!况且我还要分心保护你!”
“·······”
“别犹豫了!······可恶!来不及了!”
没等茜亚说服天妃离开,火焰组成的巨兽就已经冲到了两人眼前。
没有更多时间做出反应的茜亚,本能的抱住了天妃纤细的身体,然后从巨狼之间的缝隙中滚了出去。
“没有事吧?”
“嗯·······可是·······茜亚姐姐你·······”
“我还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在如此近距离下接触火焰,她左肩以及后背上的一部分衣服都已经被烧掉,皮肤上也带着灼伤的痕迹。
而这一切茜亚并没有让自己怀中的天妃看到。
为了更够让这个柔弱的女孩能够安心,也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她,茜亚用右手将天妃的头紧紧揽在怀里。
(看来那个人没有直接出手的打算,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看到远处的萨尔只是双手插在口袋中静静地观看着这边的战斗,茜亚略微松了一口气。
但仅仅是这一瞬间的喘息机会,一只扑了过来的炎狼就已经向着她的手臂咬去。
而刚刚举起手刀准备攻击炎狼颈部的茜亚却突然停顿了一下。
由于这些巨狼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是由火焰组成,所以没有办法与它进行直接接触,也无从进行任何反击。
自己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尽力躲避,并且找到能够逃脱的空隙。
“没有办法反击还真是窝火!”
想到这里的茜亚只好嘟囔了一句后,带着不甘心的表情向后退出了炎狼的攻击范围。
但她后退的脚步才刚刚迈开,两颗巨大的火球又分别从两个方向朝着她前后夹击了过来。
“可恶。”
后退道路被封死的茜亚只好在原地跳起,虽然勉强躲过了火球的直接攻击,但两颗火球对撞时所产生的气浪,却将在空中无法做出回避动作的她吹飞了。
“啊······咳咳······咳咳······”
后背狠狠撞在两旁房屋墙壁上的茜亚不停干咳着,强烈的冲击力仿佛将胸腔内的空气全部挤出一般,令她甚至无法顺畅的呼吸。
但即便如此,茜亚依旧死死地将天妃娇小的身躯抱在怀里。
“没事吧·······你没事吧······茜亚姐姐·······”
“咳······虽然算不上完全没事,但还没有什么问题。”
还没等从墙壁上滑落的茜亚站稳脚步,五只火焰所组成的巨兽就已经全部站到了眼前,灼人的热浪不停撕扯着她皮肤表面的神经。
但也仅此而已。
五只火焰巨兽仿佛在等待男人下一步的指令一般,仅仅是站在原地直直的紧盯着茜亚,却没有进行任何攻击。
“首先请允许在下对于之前没有竭尽全力的失礼表示歉意,在下确实低估了小姐您的实力。其次在下确实没有多余的时间耗下去了,所以想要再次询问一下小姐您,能够将您怀里的女孩交给在下吗?”
“就算你夸奖我,我也不会改变想法的!”
“那样的话真是遗憾。”
将双手从口袋中拿出的萨尔再次点燃了一支香烟。
“(第七至第十二字节更替。关键字转化,其形为剑,刺穿吾眼前所见一切。)”
随着如同低吟般的吟唱,一只只炎狼的身体逐渐开始分解,变为了一道道线形的火焰向着萨尔的手中汇聚而去。
仅过了十几秒左右的时间,一把火焰组成的长剑就握在了他的手中。
“虽然之前因为在下的原则问题,所以一直没有直接与小姐交手。但现在在下需要尽快的解决战斗,因此只能动真格了。”
萨尔的左手像是瞄准一样的直指着茜亚,右手所握的火焰长剑架在伸出去的左手上。
虽然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但萨尔与火焰直接接触的手却没有任何烧伤的痕迹。
下一瞬间,萨尔与茜亚之间的空气仿佛被切开一般,一道红色的光芒紧邻着茜亚的耳边擦过,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清晰地留下了一道烧焦的痕迹。
完全无法动弹。
仅仅是因为压迫感自己就已经无法移动半步,更谈不上回避或是回避之后的反击。
不是因为自己的运气,也不是因为对方的失手。
自己现在还能够站立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个男人手下留情。
就是这样简单易懂的理由。
但这种理由带来的却是更为明显的无力感。
光是想到这一点,茜亚就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任何的胜算。
“刚才的一击完全是出于礼仪才故意歪了一点,但就算这样小姐也应该已经知道您与在下之间的差距了吧。”
“就算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
即使自己与这个男人的实力完全不处于同一等级。
即使自己在他的攻击面前甚至无法移动。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这些都不能构成自己将怀中这个柔弱的女孩交出的理由。
“你觉得说出这些话就能改变我的决定吗?我还没有这么没有骨气!”
“在下从没有对此抱有什么期望,小姐您也不需要在意。这只是在下出于礼仪的措辞而已,小姐您完全可以把这当成一句废话。”
“哼。不需要当成,在我听来这本来就是一句废话。”
“是吗。”
看着不论回答或是行动都没有任何退让的茜亚,萨尔自嘲的笑了出来。
“那么,作为绅士在下还是要最后说一句·······永别了。”
伴随着风的呼啸,红色的光芒再次袭来。
这一次的攻击并不仅限是两人之间的一条直线,十几道高速运行的红色光芒在两旁的房屋上也留下了不少烧焦的痕迹。
虽然攻击的速度有些减缓,自己的视力能够勉强捕捉到,但依旧没有任何回避方法。
除了压迫感限制了自己的行动外,红光的运行轨迹也将自己所能够回避的范围完全封死。
茜亚只能转过身来,将后背暴露在了红色光芒所覆盖的攻击范围下。
这是自己唯一能够想到的。
唯一能够保护住自己怀中这个女孩的方法。
或许她会和自己一同被这些红色光芒所贯穿,但这却是自己现在最后所能做到的·······
“你在干什么呢,任务还没开始就这么狼狈。”
没有任何烧伤或是疼痛感传来,只有冰冷的语调清晰的穿过了鼓膜。
慢慢转过头,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如同月色般银白的长发映入了眼中。
“接下来是换人时间。”
不知为何,毫无语调的声音在自己听来却是异常安心。
转过身的茜亚像是托付般的用拳头顶在了他的后背上。
“交给你了,黑。”
带着疲惫的精神和身体,茜亚连同怀中的女孩终于像是断了线似地倒了下去。
2
月光让漆黑的夜晚染上了一丝迷蒙,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得暧昧不清。
而站在街道正中的两人也在默默对峙着。
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对方。
“一开始你就在这里附着了驱逐术式吧。”
仿佛没有感情般的冰冷语调打破了这份平静。
“没有错。虽然对于你或是‘他们’来说这样的术式并没有任何效果,但一般人的话应该无法随意涉及其中。”
“害怕伤及无辜,还是因为不想背负无谓的罪孽。”
“或许都有吧。”
“那些的话你想要怎么解释。”
黑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那些倒在地上的孩子们。
已经失去生命,没有丝毫气息躺在地面上的孩子们。
“在下已经厌倦解释了,如果你与那位小姐一样有什么误会的话就随你们的意好了。”
萨尔十分随意将炎剑像是手杖般的撑到了地上。
“但是在下的目的不会因此有任何变更,如果可以的话在下希望能够通过和平的手段请你们交出那个女孩。况且你们与那个女孩没有任何交集,你也没有任何保护她的理由。”
“······”
“如果说那名小姐是因为性格或是责任感,而不愿将那个女孩交给在下的话,在下还能够理解。但在你的声音和眼神中在下看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感情,或许应该说你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只有漠然·······”
“这种喋喋不休的说话方式是你的习惯吗。”
“在下只是不想产生任何毫无无意义的摩擦。如果能够以交涉的方式解决的话,在下并不想动用武力。”
“刚才躺在那边的家伙对我说‘交给你了’,这个理由应该足够了。”
无数翻飞起舞的青色光点从黑的背后冒出头来,围绕着他的身体不停滑翔。
伸手指了指背后已经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倒的茜亚,然后将青色光点组成的巨大镰刀握在了手中。
“这也算是学分任务的追加吧。啧,真麻烦······”
“真是出乎在下意料的单纯理由。不过既然如此,在下也没有任何不战的理由了。”
依旧保持着轻松神态的萨尔拖着炎剑朝着黑走来,与地面不停摩擦的剑尖拉出了无数火星。
跳跃欢腾的火星并没有消散在空气之中,而是静静的悬浮在距离地面半米的位置,跟随着萨尔的脚步一同向前。
“(南方之火跟随吾前行之路,无所禁忌,令未曾熄灭的流光舍弃固有之形,肆虐阻挡吾眼前所见一切。”
犹如低吟般的吟唱响起,一颗颗火星拖着火红的流光向着黑所站的位置呼啸而去。
“同样的招数只是单纯增加数量不会有用的。”
“是吗?那么在下就‘非单纯’的增加数量好了。”
嘴角微微上扬的萨尔一边提起炎剑朝着黑突刺过来,一边开始了第二段的吟唱。
“(第二至第十三字节更替,关键字清除。流光之迹以吾所愿缭乱,肆虐阻挡吾眼前所见一切。)”
在吟唱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际,无数红色的流光忽然像是被镜子反射了一般,轨迹开始不停的随机折射。
铛
就在黑抬手准备挡着这次攻击的时候,炎之剑的剑尖直直的顶上了横在黑胸前的镰身上,将整柄镰刀死死压在黑的胸口。
与此同时,无数绚烂的流光也接踵而至。
“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把吟唱系魔法当做近战武器使用的人,看来有些小看你了。”
“在下只是不喜欢既定的模式而已。不过还是十分感谢你的称赞。”
“别会错意了。我并没有称赞过你,仅仅是在复述自己的判断失误罢了。”
偏过镰刃摆脱炎之剑压迫的黑向后退了小半步,然后转过镰柄像是长枪一样的用底端朝着萨尔腹部刺去。
轻巧侧身躲过这一击的萨尔也与黑拉开距离,带着从容的微笑如同滑行般的向后跳了出去。
而在他背后不停变换运行轨迹的火红流光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一样,每当即将与萨尔的身体接触时,都会在一瞬间改变行进方向将他避开。
面对毫无运行规律可言的炫目流光,黑反而迈开了脚步向前迎了过去。
巨大的青色镰刀在两只手之间交替旋转,每当流光向他的身旁发生折射时,都会被突然出现在那里的镰刃挡飞。
这样的动作不停重复着,直至最后一缕流光消散在空气之中。
在这期间萨尔一直都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
如同若有所思一般的看着黑的动作。
“这种武器强度早在第一次直接接触的时候在下就应该知道了······原来如此,你是【圣战遗物】的持有者吧。”
看着仅有些呼吸不稳就将全部流光击散的黑,萨尔反而笑了出来。
不同于先前那种轻浮的微笑。
犹如将自己所谓的绅士言行彻底抛却的癫狂笑声从喉咙深处爆发而出。
仿佛不知该用何种表情来表现自己心底宣泄而出的感情,萨尔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换,直至扭曲。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真是在下的幸运日!”
如同疯了般的萨尔忽然一步跳到了黑的头顶上方,形状膨胀至重剑大小的炎之剑由上至下斩落下来。
虽然横在头顶的长长镰柄挡住了斩击,但巨大的冲击力却让黑脚下所站的地面向内凹了进去,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浅坑。
“怎么了!难道被【圣战遗物】所选中的持有者只有这么点实力吗!刚才的气势都到哪去了!杀了我啊!快点杀了我啊!在‘他们’来到这里以前杀了我啊!”
不知所谓的咆哮像是从萨尔喉咙之中生生挤出一般。
虽然声音正在逐渐嘶哑,但他却如同没有丝毫知觉,只是越发癫狂的持续着咆哮。
仿佛失去理智,仅剩本能驱使的野兽。
不断嘶吼、不断呼喊。
与之相对的,萨尔手中的炎之剑没有丝毫间歇落在了镰柄上。
每一次炎剑与青镰的对撞都会溅起无数火花,将两人侧脸的阴影拉长。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啊!你难道就打算一直这样挨打吗!太无能了!;连这样的我都无法杀死!简直太过无能了!”
“······”
“为什么不下手!不要告诉我什么‘我没有办法杀人、我下不了手’这样天真的话!我能闻得到,沾在你手上血的味道!这样浓烈的味道是时间都无法冲淡的!”
停止单一斩击的萨尔小退了半步,然后握住炎剑的手腕翻转朝着黑的胸口刺去。
但这一击却落空了。
或许是因为后退调整刺击角度时的空隙太大,萨尔向前刺出的剑尖并没有接触到黑的身体。
甚至没有进行格挡,微微侧身的黑轻易躲过了刺出的炎剑。
而跟随刺击的惯性一同探出身体的萨尔,却将整个身体暴露在了巨镰的攻击范围下。
(这样应该就能解脱了吧······)
巨大的青镰正朝向自己的腰部斩来,萨尔却没有任何动作。
或许应该说,唯一的动作就是放弃了抵抗。
本是能够挡住镰刃的炎剑悄无声息的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鲜红如火焰般的血液四溅飞散。
自己的身体也仿佛一块破布一样地飞了出去,然后撞在一旁的墙壁上。
除了第一下朝向腹部的斩击外,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神经已经麻木到毫无知觉,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自己已经体会过无数次了。
望着渐渐走近的黑,早已恢复平静的萨尔有些艰难的张开了嘴。
“为什么······为什么要手下留情·······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血液不停从由腹部延伸到右肩的伤口流出,与地面上的泥土混杂成了粘稠的泥浆。
“即使是死······我都没有资格的到吗······还是说······你也不想背负无谓的罪孽······”
“我手上沾染的鲜血是时间都无法冲淡的,所以也不在乎继续背负更多。”
“呵······这算是现学现卖吗······”
轻笑了一声后,萨尔仰头望向了被火光染红的夜空。
“就算这样······你还是没有杀了我······现在的我没有任何战斗能力······如果不介意······能够听我唠叨几句吗······”
“如果不是太沉长的话。”
用一如既往冷淡语调回答了一句的黑,与萨尔靠在了同一面墙壁上。
“我是一名吸血鬼猎人······或者应该说曾经是一名吸血鬼猎人·······依靠狩猎被悬赏的血族换取赏金为生······只要他们的头像出现在猎人公会的公示板上·······不论男人还是女人······甚至孩子······在我眼中都仅仅是换取金钱的猎物而已······但就是这样一直以狩猎为由进行杀戮的我······竟然与自己的猎物相爱了······很可笑吧······一名身为人类的吸血鬼猎人居然·······爱上了一名血族······”
虽然每说出一句话都会带动牵扯到腹部的伤口,但萨尔却依旧像是陷入和回忆般滔滔不竭地说着。
仿佛停下话语之后,就会失去最后所能抓住的记忆。
“在一次狩猎中我与她相遇·······然后被她轻易击败·······当她带着笑容毫发无伤的从火焰中走出时·······我仿佛看到了这世界上最美的画卷······当她对我伸出手说‘你愿意娶我吗’的时候······我彻底沉沦了······就这样······我与她成为了一对······没有任何人愿意祝福的夫妻······没有祝福······有的只是血族无尽的追杀······直到血族的追捕者来到我们的面前·······我才知道了她并不仅仅是一名血族······而是血族之中最为纯正的血脉·······True ancestral(真祖)·······或许我早就猜到了·······在她轻易击溃我的时候······”
“对于将人类视为下等生物的血族而言,与人类的结合是最不能容忍的背叛。关于这一点我也有所耳闻。”
“真是荒唐啊······只是为了那些可笑的古老尊严······或许她是血族之中最桀骜不驯的吧······轻易的就将这份尊严打破······而这种狂傲也是我爱上她的原因之一······可就算她身为True ancestral(真祖)也依然抵挡不了近乎倾囊而出的血族追捕者······或者应该说······就算如此桀骜不驯的她也无法对同族出手······”
萨尔地下了一直仰望夜空的脸,嘴角带起了一丝自嘲的微笑。
“她死了······我却活了下来······得到了她给予我的全部血脉······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拖着无法死去的身体······像流浪狗一样的四处躲藏······活了下来······”
脸上的微笑未曾褪去,但泪水却不住涌出眼眶。
“失去她之后的每一天里······我都自暴自弃的试图想要自杀······当不论尝试什么样的方法······换来的都只有失败、绝望、痛苦······我放弃了·····然后开始仇恨的矛头转向了血族······开始无差别的肆意杀戮······我也明白了······这具不死之身所换来的代价······是自责和孤独······”
“既然已经放弃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杀了你。”
“如果说出来的话······你会动手吗······”
“谁知道呢。”
“有着True ancestral(真祖)血脉的人类······不论在哪一边的世界里都是异类······为此我也放弃了吸血鬼猎人的职业······当我确定你是【圣战遗物】的持有者时······我才想做最后一次尝试······这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你应该很清楚吧······毕竟你身上有着和我相同的味道······”
“Source of the blood【血之源】的味道没错吧。”
“换成【圣战遗物】来说的话确实如此······虽然并不完全一致······但在你身上确实也流淌着True ancestral(真祖)的血脉·······你也应该遇到过·······愿意为你付出自身全部的血族True ancestral(真祖)······”
“我的记忆最远也仅停留在五年前,而在我记忆中并没有这种相遇。”
“这么来说你并不知道你是如何获得这份力量的······真是可惜啊·······还以为终于遇到与我相同的人了······”
“无聊的苦情剧我已经听够了,现在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杀死那些孩子,他们应该与血族无关。”
“我到这里的时候······那些孩子早就已经死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后背离开了墙壁的黑举起了镰刀,镰刃所反射的火光让萨尔眯起了眼睛。
“呵······身为一名绅士·······我是不会说谎的·······因为她曾经说过·······希望我能够一直像个绅士一样·······”
“那就足够了。”
举过头顶的镰刀并没有落下,而是被黑扛在肩头后再次重新化为点点微光,消失不见。
“你还是没有办法下手吗?”
在黑收回镰刀的同时,萨尔身上的伤口也在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复原,仿佛不论皮肤还是肌肉纤维都找回了受伤之前的时间。
随着伤口的恢复,萨尔的呼吸和声音也逐渐平静下来。
“如果你的代价是孤独,那就活下去,然后偿还这一生的代价。”
“呵,说的真是轻松呢。我所痛苦的不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孤独,而是没有能够保护她的无力感。”
抬起手按在了脸上,如同不想让自己看到自己一样。
充满厌恶,对于这个无力的自己。
自责的情感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自己,令自己失去理智。
“至少给我一个你不愿杀死我的理由让我继续逃避吧。”
“逃避和杀人一样不需要任何理由,都只是人类自我的本能罢了。”
走到已经被然为灰烬的小屋旁,黑脱下了身上的风衣朝着倒在地上的那些孩子们扔去。
盖住了那些失去生气、苍白的脸。
随后黑抱起了昏倒在地的茜亚和天妃,转身离开了这里。
“或许你说的没错·······但我还是没有办法就这样轻易接受啊。”
扶着墙壁站起身来的萨尔重新点起一支香烟叼在嘴里。
“那么接下来为了给继续活下去找个理由,看来要有新的目标了。”
3
随着黑与萨尔的相继离开,整体街道再次陷入了如同先前的死寂。
只有依旧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
“啊咧······难道我又来晚一步吗?明明有报告说这里有血族出现啊。”
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而随着声音一同出现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神父。
深褐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了马尾,顺着脊椎的曲线蜿蜒而下。一只小巧的圆形眼睛架在鼻梁之上,但模糊不清的镜片甚至不禁让人怀疑,戴上这副眼镜之后是否会更加影响视线。
但不同于寻常教堂之中所见到的神父,本该令人安心、亲近的气质在他的身上几乎被完美的忽略了。
那种近乎幼稚的天然语调如同他才应该是被其他人保护的一样。
“这种味道······确实有血族存在过······两名True ancestral(真祖)的味道啊,没让你们直接动手果然是正确的,如果对方真的有这两名True ancestral(真祖)这样的战力,你们就算出手也只是送死。”
闭着眼睛的神父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然后看向一旁正熊熊燃烧的小屋。
“这是你们做的吗?”
“十分抱歉,团长大人。不过能否请您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当神父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十几名身穿白色骑士礼服的人影单膝跪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在这些武士左胸前有着一枚十字架装饰,而这枚十字架也表露出了他的身份。
所属教会的合法武力组织——异端审判团。
而被他称之为团长大人的那名神父,则是整个‘异端审判团’的总团长,同时也是教会‘七贤者’之一——阿贝尔·洛克哈特。
“如果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们,那不是显得我太不近人情了吗。”
“非常感谢,团长大人。在这里发现了血族残存过的痕迹,因此我们赶到这里准备进行肃清,而那边爆炸造成的火灾则是我们到达这里时已经发生的。因为牵扯到教会行动的隐秘性以及‘常规情况下不与一般人进行接触’的条例,所以我们并没有进行过多的抢救或是处理。”
“按照教条的第三章第十七章节的规定来说,你们的做法确实没有任何错误。或许应该说你们的处理方式完美到近乎完全和教科书相同。”
“能够得到您的称赞实在诚恐。”
“这可不是什么夸奖,对于教条当中的一些条例我一直都有些不满。不过算了,这些事情与你们无关,你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明白了,团长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原谅我们失礼告退。”
“先等一下。”
阿贝尔忽然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几名武士。
“之前这座小镇的教堂是不是申请过中央大圣堂的支援。”
“是的,团长大人。请求理由是教堂被反教会组织袭击,并且对方留下了再次袭击的预告信。”
“这样来说的话有点奇怪啊。”
“是因为在一年前反教会组织就应该被肃清的原因吗?”
“这只是其中一点,毕竟一年前的肃清并没有击杀任何他们的成员。我更在意的是之前各名‘七贤者’报告自己行踪的事。如果那个人对教会没有隐瞒的话,她应该就在这座小镇上。那么为什么她会对教堂被袭击置之不理呢?还是说在教堂被袭击之前她就已经离开了?”
想到这里阿贝尔有些焦虑似地挠了挠头。
“如果离开了那最好,我跟她的相性一贯不和啊。如果见到了的话说不定更头痛。”
“团长大人,请问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唉唉,你们还在这里啊。”
听到背后的声音,阿贝尔吃惊的转过了头。
“不好意思我忘记让你们离开了。”
“没有关系,这种小事您不必放在心上。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请允许我们失礼告退。”
“没有什么事了,你们先回教会吧。顺便帮我把这次事件的报告写出来。”
“谨遵您的吩咐。”
对着阿贝尔鞠躬行礼后,十几名武士退入街道深处,将身影溶入了夜色之中。
在这些‘异端审判团’团员离开之后,阿贝尔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羊皮卷展开在眼前。
随着手指在羊皮卷上的移动确定了方向之后,阿贝尔重新将羊皮卷收起。
“算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去一趟镇上的教堂吧。”
离开之前,阿贝尔看了一眼那些被一件黑色风衣盖住了的孩子。
那些已经失去自身脆弱生命的孩子。
然后闭上了眼睛,低吟般的祷告从他嘴中传出。
“主啊。请给予迷途的羔羊以宽恕、请给予迷途的羔羊以眷顾·······请给予迷途的羔羊以生为名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