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1
昏暗低沉的灯光随着天花板上风扇扇叶转动被无情绞碎,忽明忽暗的光线让整个空间看起来更加破败不堪。嘈杂的叫喊和疯狂的欢呼仿佛像是想要将最后一丝光明剥夺一般,声嘶力竭的填满了身为人的感知。
略带**气息的低劣香水混杂着烟草的呛鼻烟幕充斥鼻腔之内,如同通往彼岸的捷径般麻痹着向往自由与放纵的灵魂。
这里是一家地下酒吧,在贫民区随处可见的无名酒吧。没有任何招牌,甚至连入口也仅仅是一扇老旧的木门。
隐于地下,在黑暗降临的夜幕中尽情释放着欲望的疯狂。
失去束缚,在阴暗的灯光下无须抑制的发泄着对于世界的不满。
忘记自己身为人类这一事实,仿佛仅剩本能的野兽,将身体交由欲望支配。
如同与教义相驳的————另类天堂。
“进来吧,不要害羞啊,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还这么扭捏可是会招女孩子讨厌的。”
门口传来的声音让整间酒吧忽然安静了下来。
造成这种效果的并不是因为这句话本身,而是说出这句话的青年。
一名与这种破败的无名小酒吧处于另一极端的贵族青年。
至少从衣着上看起来像是贵族的青年。
蓝色天鹅绒修身外套包裹着青年略有些纤细的身躯,黑色羽织下摆微微拖在地上,而与外套同样材质的长裤则是塞在长靴的靴筒中。墨绿色长发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搭理过,毛糙的分叉比比皆是,相比身上的华丽衣装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即便如此,青年给人第一眼的印象也是应该出现在宫廷舞会上的贵族公子,而不是走进这种与肮脏混乱划等的地下酒吧。
“这种地方我可没有一点踏进去的欲望,如果想喝酒你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不要拽上我。”
被打扮华丽异常的青年拉进酒吧的是另一名与他年龄相仿的青年。
虽说如此,但后者却明显比前者成熟许多,也可以说看上去略微有些死板。
在衣着上两人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紧身的黑色针织毛衫套上没有任何其他装饰,甚至袖口以及领口上还有着因为长时间穿着磨损而突起的线头。一顶相对于青年脸型有些偏大的粗布帽子将青年的样貌遮盖在了阴影之下,而头发也是一丝不漏的被塞在帽子中。如同只有矿工才会穿的卡其色麻质长裤上布满褶皱,许多不知什么用途的棉布口袋毫无规律的绑在上面。
跟同行的贵族青年相比,他的装扮简直就像是逃亡已久的通缉犯一般。
“一个人喝酒能有什么意思啊,嘴上说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最后还不是跟着来了吗。”
“如果你愿意现在放手我马上就回去。”
“说什么傻话呢,好不容易拉来的僚机怎么能轻易放跑呢。”
“僚机?”
“对,就是僚机。怀着光荣而自豪的心情接受吧,今天晚上你将作为我的战友为我掩护,胜利之后的功勋上会刻写上你的名字!IS MY WINGMAN!”
“说到底不就是让我去对女性进行骚扰,然后你再出现把我赶跑这种低级的战术吗。”
“这次的作战被定名为‘BETRAYED HIS TEAMMATES(出卖队友)’!不要畏惧即将出现的未知危险!吾等的铁骑必将阻碍前进的障碍尽数踏平!”
“这样被你踏平的不就只有我这个作为诱饵的僚机一个了吗?”
“那是当然的了,不然还会有谁?”
“这条袖子送给你了,我要回去。”
“啊啊,真是败给你了,这种态度就是傲娇吗·······喂!不要真的扯开袖子啊!我放手不就好了吗!僚机的事情就先放在一边,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进来了就到吧台坐坐吧。”
慌忙放开手的贵族青年指了指中央的吧台后转身朝里走去,丝毫没有在意四周投来充满敌意和排斥的眼光,一屁股坐在了布满锈迹的钢管折椅上。紧接着像是逃犯一般的另一名青年也一同坐在了他身旁的另一把折椅上。
“想喝什么?龙舌兰怎么样?”
“我说你啊,就不能注意一下周围的气氛吗?”
“难道说龙舌兰对你而言太刺激了,需要换成果汁吗?还是说牛奶更好一点?”
对于同伴略带斥责的语气贵族青年装傻打趣道,同时掏出了几枚金币扔在了吧台上。
但这样的举动换来的却并不是贵族青年想要的龙舌兰,甚至连站在吧台后的酒保都对金币视若无睹般继续擦拭着手中的玻璃杯。
“我们这里没有龙舌兰这种好酒,贵族小子!不管你是真的想要喝酒还是纯粹找茬,这里可不是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应该来的地方。如果明白了的话就赶快滚回家,继续享受你的富足生活吧!”
一名脸色潮红明显有些醉意的壮汉大大咧咧的走到贵族青年身旁说道。
但青年却仅仅是用轻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显然把他的存在当作了空气。
“你这小子,就算是贵族目中无人也要有个限度!这里是贫民区,不是你们贵族支配的领地!”
“因为是贫民区所以才有烦人的苍蝇吗?”
“你说我们是苍蝇?那么不停剥削我们这些苍蝇,并享受着以此带来快感的你们这些贵族又是什么!疯狂的恶魔吗?”
“如果你只是想要发泄对于贵族的不满,我想你找错人了。虽然贵族的有些做法我确实也很不爽,但是对你这样的人我更看不惯。”
“你还不明白吗,这间酒吧里聚集的全部都是你们所鄙夷的‘苍蝇’!像你这种打扮走进这里,还有你刚刚所说的所有话完全就是对我们的挑衅!”
“挑衅?对,这就是挑衅。而且是只对你一个人的挑衅!”
贵族青年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第一次抬起目光直视着壮汉的眼睛。但在他的目光之中却只有不屑和藐视。
“范德尔·西蒙,出生于海因特镇贫民区,明明没有任何值得被人尊敬的地方,却对自己的自尊十分看重。喜好酗酒以及赌博,曾多次对同属贫民区居民实施抢劫偷盗,而最近一次应该就是一周前发生的抢劫爆炸案了吧。”
听到对方细数着自己的过去以及罪行,壮汉突然笑了出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足有二十厘米左右的折叠刀。
不知是否因为从未清理过的原因,在折叠刀的刀刃上沾染着已经凝固发黑的血渍。
“哈哈哈,知道的不少嘛。不过既然明白我不是什么好人,那就赶紧把身上所有钱交出来,然后像是那些被我炸死的死小鬼一样去死吧!”
“你很自豪?对于蚕食同样匍匐在社会最底层同伴这样的做法?”
“这样有什么不对!既然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尊严和行走在光芒下的权利,那么继续肮脏的靠舔食弱者尸体来生存下去又有什么不对!我们有我们生存的方式,像你这种人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我没有资格?那么那些被你夺取钱财然后残忍杀死的,与你同样身为贫民区住民的那些可怜人是不是有这样的资格?”
“想用同情他们来证明你的伪善吗,贵族小子!明明做着和我一样的事情却伪装的像是自己的双手上没有丝毫污垢!”
壮汉一边吼叫着一边用手中的折叠刀朝青年刺了过去。
但尖锐的刀尖却生生停在了青年喉咙的前方,犹如时间被抽离一般静止在了那里。而握着折叠刀的那只手腕此时已经被青年的右手抓住,一层弥漫着寒气的薄冰慢慢以青年的手掌为中心整条手臂扩散。
“就算是苍蝇也应该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残以杀别人生命来换取自身生存的只不过是连苍蝇都不配当的杂碎。”
仅仅不到十秒的时间,晶莹剔透闪烁着淡蓝光泽的薄冰就已经将壮汉的整个身体包裹其中,甚至于皮肤之下的肌肉以及内部器官都已经被这急速冷却的温度所凝结。淡淡的寒气弥漫四周,先前还有着鲜活生命的人类此时已经冻结成了一座保持着狰狞表情的冰雕。
“不过很不巧的是,我是个连杂碎也不如的肮脏怪物。”
恐惧是用来驱散人类这种生物最好的方法之一,而仅仅一瞬间这种情绪就在整间酒吧之中蔓延开来。
只要他有这种意愿,就可以轻易杀死这里任何一个人。
这样的念头充斥着每一个人脑中,将先前所体会到的恐惧成倍放大。
疯狂的嘶吼变为了求救的喊叫,所有人都朝着出口的狭窄木门涌去,如同害怕下一个即将在寒冷的冰中结束生命的就是自己。
“玩够了没有?”
“这可不是在玩,我只是在解决老大留给我们的麻烦事。”
听到身旁同伴有些责备的声音后,贵族青年逃避似的别过了头。但那名像是逃犯一样的青年却对他的借口充耳不闻,直接拽着领口将他的视线强行转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只是说‘把一周前在贫民区炸掉几个孩子房子的人找出来’,可没有下把这混蛋杀了的命令。”
“那不是一样的嘛。其实我突然发现这里的自酿酒味道还不错········”
“别想蒙混过去!如果在这种地方你的‘弱点’暴露了怎么办?难道你想把这里变成修罗场吗?”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用最快的方法解决,至少这么做我的‘弱点’还能暂时被压制住。”
“既然明白这种压制只是暂时性的,在这种混乱的地方就给我注意一点。虽然可以通过情报的覆盖来掩埋,但已经发生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这也是为了你着想。”
“了解了解·····咳咳,不过能不能先放开手,这样我很可能会因为呼吸不畅背过气去啦。”
“你要真的这么脆弱早就已经死过无数次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像是逃犯一样打扮的青年还是放开了手,然后向四周环顾了一下起身离开了钢管椅。
“目的已经达成了,看来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稍等一下,等我喝完这杯酒再说。刚才说这里的自酿酒味道不错可是真话,一直被你拽着领子只能闻了一下”
“没时间陪你继续瞎闹了,就让这个味道一直存在鼻腔里就好了。”
“啊,等······”
贵族青年还没等说完手里的酒杯就已经被抢走,然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杯中的液体被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我们走。”
“你这家伙·······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
“随时奉陪。”
像是嘲讽般留下了一句后,逃犯打扮的青年径直走向了酒吧出口。
而在他之后,贵族青年也站起身来用手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痕迹,然后看了一眼那尊依旧屹立在那里,保持着狰狞表情的人体冰雕。
“真是抱歉啦,我不信教会的那些讼词所以没办法帮你祷告。虽然我确实没有评论你们生存方式的资格,但不论什么理由杀人者终究无法得到原谅,甚至奉上生命为自己洗脱都无法允许·······”
自嘲的苦笑牵动嘴角。
贵族青年还略带稚气的清秀脸上写满了对于自己的嘲笑。
没有评论其他人的资格。
只有嘲笑自己的权利。
这双手上所沾满的污垢早就已经让其失去原有的样子,这幅保持着人类模样的躯壳里面流淌的是让自己失去评论他人资格的浓重阴暗。即便是在这种人面前,自己也是显得那么肮脏不堪。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伪善,甚至连自己都觉得恶心。所以总有一天我会受到比死更加无法忍受的惩罚,这点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