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昏的微光带着一丝落寞的黄。
太阳仿佛随时都会沉入地平线一般。
摇摇欲坠。
今天是焉月祭典的第二天。
时间，傍晚九点。
“那个学生····已经确认死亡了吧。”
“啊。整个腹部被完全撕开，内脏和血液整整流了一地。这样的伤势就算‘医生’也没有办法的吧。”
听到走在自己身旁雪露的话语后，文森特将放在嘴边的酒壶放了下来。
“至于诺兰和东，他们两人在被袭击的时候看起来还有所回避的，因此并没有被伤及到要害。他们两个在‘医生’那里只不过是因为失血过多休克了而已，不需要太过担心。”
在为期三天的焉月祭典中，学院的学生们可以在学院的任何地点或是场所进行不限形式的对抗以及战斗。甚至在不伤及无关人员的情况下，禁咒级魔法以及【圣战遗物】也被列为了可使用的范围。
虽然焉月祭典之中的‘不限地点以及形式的对抗’这项规则的初衷，是为了能够让学员之中的学生能够更好的发挥自身的实力。但也正是因为这项规则，每当焉月祭典时进行时，武技以及魔法学区学生的受伤率也超乎寻常的高。
但即便如此，学生在学院之中死亡的例子却是十分罕见。
“可以确定是谁干的了吗？”
“虽然之前我猜测是‘剑帝’····准确的说应该是那个让人火大的学生会长泉·贝萨流士授意，然后‘剑帝’月宫熏实施的袭击。毕竟整座学院之中除了几位导师之外，能够一击就让那两个家伙伤成那样的就只有学生会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
“可是他没有杀死那名学生的理由没错吧。”
“嗯。如果像你所说的泉·贝萨流士对于黑同学有着一些执着的话，那么他授意月宫袭击东和诺兰的理由还可以勉强解释。但是在第二起的袭击事件中死亡的那名学生，与黑同学或者是学生会之间都没有任何联系。”
“如果那名学生的所属是武技学区的话，这个疑问还可以解释。昨天我和黑离开第三图书馆后去了武技学区，不过那地方现在应该只能被称作废墟了吧。所有学生近乎全员行动不能，综合教学楼的外墙多了四五道三层楼高的裂缝。”
说着，文森特用手指弹了一下背在背后的大剑——尤伯龙根的剑柄。
想起昨天在武技学区教学楼前所看到的景象，文森特搓了搓头顶上那团杂乱的灰发。
如同废墟般的景象。
只有一人站立在废墟之上。
纤细的身躯有些微微摇晃。
双眼仿佛嘲笑众人的无力般紧闭。
“切。为了能够直接与黑对决，那个月宫熏还真是做的有够过火啊。”
“这样的解释会不会有些勉强呢？毕竟时间上有些矛盾····更何况，月宫同学虽然击倒了武技学区大部分的学生，但却没有学生死亡的报告不是吗？”
“所以说我现在也很头疼啊！算了，毕竟在焉月祭典的这三天里，导师是不允许插手学生之间的问题。这件事的调查只能放在焉月祭典之后了。”
“说的也是····”
走在文森特身旁的雪露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老姐？”
“那边。”
顺着雪露伸出的手指望去，一名瘦弱的少年倒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如同营养不良般的身体异常瘦弱。
胸腔之下一根根肋骨的线条清晰可见。
如同害怕被挣脱一般，少年的双手被束缚用的皮带紧紧地绑在背后。
几乎是半裸的上身静静地蜷缩在一起。
仿佛确认自己的存在一般。
蜷缩在地。
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啊！你的身上有血，是哪里受伤了吗？难道被卷到学生之间的对决中了？”
小跑到了少年身边蹲下来的雪露出声问道。
“又是一个温柔的人吗····为什么····明明只要当我没有存在过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呢。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帮你解开手上的皮带····”
雪露伸向少年的双手突然停了下来。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了她的鼻腔。
仅是少年身上沾染的鲜血所不可能散发出的刺鼻气味。
仿佛将人类体内所能够拥有的所有血液暴露于空气一般。
浓烈到令人作呕。
朝着血腥味传来的源头望去。
街道转角之后的景象让雪露彻底愣在了原地。
“这是····怎么····”
尸体。
十几具尸体仿佛无用的碎片散落在地。
四肢的线条如同艺术品般扭曲。
早已失去了原先的模样。
无数本应挤在体内的内脏都从中解放而出。
仿若在提醒世人，人类的身体只不过是一具塞满秽物的皮囊而已。
“每一个外面人都是这样····对于如此肮脏不堪的我····对于是否存在都无所谓的我····竟然那么温柔····我····我太过于自私了····不论怎样我都想要独占别人的温柔····”
少年抬起了自己的头。
沾满鲜血的脸庞正对着自己面前的雪露。
“所以····能够请这么温柔的你····去死吗？”
少年的话音还未在空气中消散，他的身体就突然从地面上弹了起来。
张开的嘴在雪露的瞳孔之中快速放大。
上下两排牙齿向着自己的目标，雪露那毫无防备的纤细脖颈上咬去。
“我老姐的脖子可不是谁都能够碰的！”
出现在雪露身旁的文森特徒手按住了少年的脸。
然后狠狠的将少年的头部拍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明白了的话就给我滚远一点！”
“呃····咳咳····好痛啊····你也是一样的吗····”
“头部受到这样的冲击的话，应该已经失去意识了啊！为什么····”
“你是在担心我吗····害怕因为自己出手太重····而导致我失去意识吗····真是温柔的人啊····”
被文森特按住了脸部的少年嘴角扯出了一丝笑容。
十分勉强的笑容。
然后他的腹部忽然用力收紧，将自己的双腿夹在了文森特的脖子上。
随后伴着少年旋转的身体，文森特整个人被扔了出去。
“切！可恶！”
落地后的文森特嘴里低声咒骂了一句。
笨重的大剑——尤伯龙根也从他的背后转为握在手中。
“喂！别愣着了，老姐！这个混蛋有些不对劲！”
“这点不用你说我也能看得出来。还有那个····还是算了吧。”
虽然很想对文森特说‘对于小孩子不可以用混蛋这个词哦’，但雪露还是决定先解决掉眼前的问题之后，再进行说教。
长达三十厘米，与雪露娇小的身材异常不相称的银色左轮手枪被抽了出来。
与枪身成正比的宽阔枪口，对准了自己所要瞄准的目标。
而看到自己成为文森特与雪露的目标之后，瘦弱的少年有些颤抖得弯下了身子。
有些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再次从他的口中传出。
“好开心····真的好开心····他们居然愿意正面面对我····就算看到我的那副肮脏模样····居然还是愿意看着我····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不过这份心情我依然不想和别人分享····”
少年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然后如同紧贴着地面飞掠般的，朝这里自己最近的雪露冲了过去。
“『停下』，未噬。”
随着街道另一头传来的女性声音，少年快速移动的身体忽然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没有预兆。
如同他的时间被静止一般。
“怎····怎么了？”
“真是抱歉。现在我们组织还不能够和学院为敌，所以出现这样的状况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毕竟未噬的监护人是我，回去的话看来又免不了被骂了。”
声音的主人 —— 一名二十几岁左右的女性从被她称作未噬的少年身后走到了雪身旁，用手轻轻的拨开了雪露手中正对着少年额头的手枪。
一件肥大的白色T恤罩住了女人的上身，而在她腿上穿着一条被剪去了一只裤腿并且十分褶皱的蓝色长裤。
或许在无数年后这样的装扮会被称之为时尚，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女人的穿着只能够称为另类。
“我们、组织、与学院为敌。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就如字面上的意思理解就好。我叫璃阳，和这孩子都效力于名为【秘境之仪】的组织。我们这次的任务仅仅是回收‘左手’而已，所以并没有必要引发无谓的冲突。”
“你的语气就好像学院在你们眼里只不过是随时都可以与之为敌并消灭的对象而已。”
“你这样理解的话也没有错。”
自信。
近乎狂妄的自信。
不知是对于自己还是她所谓的组织【秘境之仪】，也或是两者都是的极度自信。
璃阳的语气仿佛并未将这所大陆最有名的学院放在眼里。
“啊啊啊啊····是璃阳····我不是故意的····不对····这些都是我的错····璃阳一定会再次无视我的····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在璃阳与雪露对话的期间，未噬的身体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
从地上跃起的身体，朝着雪露的方向飞去。
虽然一直在与璃阳交流，但雪露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了未噬的身上。
看到未噬恢复行动能力后，雪露在第一时间就向后跳去。
拉开了自己与未噬之间的距离。
正确的决定。
不论上膛以及瞄准的速度有多快，手枪这种武器依旧无法摆脱飞行道具的范畴。
既然是飞行道具，那么与敌人之间拉开距离便是战斗的基础。
但是雪露的判断却错了。
并不是她对于眼前状况所采取的行动有着什么错误，而是对于敌人目标的判断出现了错误。
未噬所攻击的对象并不是她。
而是她在向后退去之前，站在自己身旁的璃阳。
“『停下』，未噬。『呆在原地』。”
“呃····”
先前一幕再次上演。
距离璃阳的身体仅有一步之遥的未噬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但从未噬的脸上能够看出，他正在奋力的想要挣脱这种束缚着他身体的力量。
“你就不能安稳一点吗？『五体投地』。”
随着璃阳的话音落下，未噬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进地面一般趴在了地上。
继续挣扎。
趴在地上的未噬不停地瞪着自己的双腿。
因为双手被捆绑住的原因，他只能靠腹部的力量微微抬起了胸部以上的位置。
“你做了什么？”
“如你所见，仅仅是依靠‘语言’压制住了他而已。他的名字，他的双手，他的意识都是我用来压制他的‘语言’。”
对于雪露的疑问，璃阳只是嘲讽般的笑了笑。
然后伸出了本应躺在口腔中的舌头。
一个面积足足占满了整个舌头的‘言’字刺青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东方特有的术式，‘言灵’。你们应该很陌生吧。”
“东方的术式····难道你是九州的人吗？”
这时雪露以及文森特才发现，自己面前的这名女性并不只是服装异类而已。
与某人相同。
如同夜般的漆黑长发在她的头后披散而下。
“看来你们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嘛，这样也好，免去了不少我解说的麻烦。我自愿被放逐出境可不是为了到出宣扬九州的文化的。要『走了』，未噬。”
“我····我知道了····”
听到璃阳的话后，未噬从地上跳了起来。
“你到底以自我为中心到了什么程度啊？这边的事情没有解决的话，我也很难向上汇报。所以麻烦你们跟我去见一下理事长吧。”
将大剑扛在了肩上的文森特说道。
“如果我说不呢？”
“我本来也没有准备用正常手段说服你们呢。”
随着话音一起落下的是尤伯龙根那宽厚的剑身。
如同一抹漆黑的闪电般，向着璃阳的头顶落下。
铛
相较于钢铁之间的对撞有些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文森特斜飞出去的身体一同响起。
（开玩笑的吧····竟然用脚踢开了尤伯龙根的剑身。虽然我手下留情了，但这家伙比我想象的更可怕····）
将大剑插在地上稳住了身体的文森特心中充满了惊叹。
但仅仅是在心中而已。
在他的脸上依旧是戴着一副清闲的表情。
“切。很能干嘛，你这个混蛋。”
“你是在····你是在称赞我吗····怎么办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应对别人的称赞····还是只有杀死你才行吗····怎么办····”
“又开始说这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真是麻烦死了。”
刚刚将文森特的大剑连同身体一起踢飞的未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站在璃阳的身旁，嘴里依旧说着那些十分神经质的话。
但他的右脚。
与大剑尤伯龙根正面相撞的右脚却有些不自然的颤抖。
“看来你也并不是毫发无伤啊。毕竟拿肉体与尤伯龙根相撞，仅仅是反作用力也应该已经伤到你的肌肉了。就算是这样，你也足够让我兴奋起来了。”
看到未噬右脚的状况后，文森特将手中的大剑像是匕首般的围绕着手腕转了几圈后插在了地上。
用力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臂。
随后再次拔起了插在地上的厚重大剑。
“那个女人就交给你了，老姐。”
“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打架，别动不动就热血沸腾了啊。不过算了，本来我预定的对手就是她。”
说完，雪露从蓬蓬裙两侧的口袋中又取出了一把，与之前那把银色左轮手枪相同样子的手枪。但唯一不同的是，这把手枪的颜色是浓重的黑。
“本来的任务只不过是回收‘左手’而已，为什么现在会变得这么麻烦啊！不过也无所谓，虽说是现在还不能与学院为敌，但也不是说永远不与学院为敌的吧。那么现在杀掉一两个导师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带着依旧狂妄的语气，璃阳走向了未噬。
伸出口腔的舌头上带着一丝丝细小的电流。
“『制约无效化』。”
随着璃阳的‘语言’，束缚住未噬双手的皮带一根根如同崩断般的断裂开来。
“根据他的实力来说，三十分钟的时间应该够了吧。”
“啊····应该没有问题····我会尽量····尽量快一点的····黎阳对我那么有信心····我····如果我没有办到的话····黎阳一定又会讨厌我的····这样的事情····我不要····我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未噬的身体不断颤抖着。
如同被别人夺取了玩具的孩子。
无助的颤抖着。
然后。
高高的跃起。
由上至下的手刀与大剑——尤伯龙根的剑刃交错在了一起。
“所以····能够请你再去死一次吗····”
不住颤抖的声音。
扭曲癫狂的笑脸。
伴随这些的是，飞扬的碎石和尘土。
2
“不去帮他吗？”
虽然说话的对象是站在自己身前的雪露，但黎阳的目光却一直放在不远处的战圈当中。
插在长裤口袋中的双手完全没有想要拿出来的感觉。
如同对正指着自己的枪口视若无物。
“那小子的实力可是很强的，完全不需要我去担心。况且他已经说过把这边交给我了，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去干扰他的。”
“可是在我看来他很有可能会被杀的啊。这样的话也没有关系吗？”
“其实我早就看那小子不爽了，明明姐姐长得那么可爱，可是弟弟却是不仅长了张大叔脸还很邋遢。如果他死了的话还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我还以为‘老姐’这个称呼不过是玩笑般的昵称而已，没有想到你们两个真的是姐弟啊。呵呵，还真是不可思议呢。”
说着，黎阳轻轻地笑了起来。
或许这只不过是她认为十分有趣所以才发出的笑声。
但在雪露看来，这样的笑声却充满了讽刺。
“是吗。不可思议是吗。这副萝莉的身体让你误会了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啊。”
甜美的童音中充满了令人背脊发亮的冰冷。
“其实也没有什么啦，按照常理来说不论是谁都会误会的吧。所以你也没有道歉的必要。”
“唉，我刚刚的话听起来像是在道歉吗？”
“难道不是吗？”
向后仰了仰头的黎阳脸上一副困扰的表情。
“可是在我听来····”
磅
震耳的枪声打断了黎阳的话。
但飞行中的子弹却在黎阳的面前被弹开了。
如同被一面看不见的墙壁所阻碍。
告高速飞舞的子弹在半空中蹭出了一丝火花之后，就被弹飞向了天空。
“真是好险，差一点就被子弹打穿了呢。幸亏我提前用‘言灵’构建了『盾』，否则的话说不定我只能从天国给你们寄明信片了。”
“刚刚明明是我差一点就被你的‘言灵’诱导了，如果不是靠枪声打断了你的‘语言’，我的意识应该就归你支配了。没错吧。”
“还真是敏锐呢。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言灵’，居然已经能够通过自己的判断找到了这个术式的弱点，并且通过这个弱点进行了反击。应该说‘真不愧是虚月学院的导师’吗？”
轻蔑的笑声再次响起。
“真是可笑啊。你真的以为你已经了解‘言灵’的特性了吗？还是你觉得只是靠一发子弹就能将我击倒呢？”
“原来你只看到了一发啊。”
咔嚓
枪膛扭开的声音。
铛
弹壳落地的声音。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弹壳不停落地的声音。
十二颗已经失去弹头了的空弹壳落在地面上，然后再次弹起。
如同清脆的风铃声。
不停弹奏着。
“十二颗子弹可是很贵的哦~~。”
“什么····”
随着璃阳惊讶的声音，在她面前的空气中渐渐的有了一丝龟裂。
如同一块透明的玻璃正在逐渐破碎。
“这样的话只需要一枪就可以了吧。”
重新为两把手枪装填好子弹的雪露对着黎阳再次举起了枪。
纤细的手指慢慢扣下了扳机。
响亮的枪声再次飞扬于天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