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长达四、五米,腰围有拳头粗细的大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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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这种长度的蛇作比较,它算是纤细的那一类了。若出了玛西山,它也是一条不得了的大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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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这儿,这是一切生灵都巨大得令人咋舌的神明之山!这会儿缠在巨獾身上的它,更是被衬托得短如银针,细如杈枝。对高达三十余米的巨獾来说,这大金蛇根本连一条细短的蚯蚓也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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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前的场景却着实令人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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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被金蛇贴上了爪,巨獾便惊骇得像是感染了狂症一样嚎叫着在地里翻滚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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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不顾这些,继续飞快地向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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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獾怕得极了,竟然毫不犹豫地一口咬向自己的右肩膀。这一口完全没有留力,亚度尼斯甚至能看见它的利齿直接刺入了自己的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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獾牙顿时染上了红,随即滚烫赤红的鲜血就喷泉似的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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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金蛇却自它的齿缝间哧溜地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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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獾虽神力无双,又有天赐的魔力,却也没办法将那爪子生生扳过一圈来,抓下攀上自己身体的那条小虫。更不可能拿火焰炙烤自己的肉体。也就是说,一旦被贴近了身,巨獾就陷入了巨大的被动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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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也绝不愿意就这么束手就擒。它扭头张望了一番,又低下头粗喘两声,便像一头发疯的凶暴野猪一样撒开腿冲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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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的树木大都被烧得焦黑了,巨獾便一鼓作气向南冲去。虽然瘸了一条腿,只能依靠三条腿发力,巨獾却依然能以闪电般的速度快速冲刺。只一眨眼,巨獾便从焦土的中心冲到了边缘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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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獾全不管着火的断树是怎样在它溃烂的左前腿上再填许多焦黑的伤痕,也不管肩上是如何血流如注,它只管咬紧牙关低吼着向南边的那棵比它更高的雄壮古树不顾一切地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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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拔飞了十数棵大树后,巨獾猛地冲撞上了那棵参天巨树。巨树极剧烈地左摇右晃了起来,被这一撞给撞下了许多落雨般四处飘飞的叶片和木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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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獾还不肯收手,一边精神失常般地极凄惨地大声嚎叫,一边稍向后胡乱退出几步,又轰隆一声撞在古树上。它就像这样,一次又一次不停地用尽全力撞击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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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次,二十次,五十次,上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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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得巨獾撞树那天崩地裂般的狂态,耳听见它回荡在玛西山中的近乎哭叫的呼号、巨獾冲撞古树发出的那一声一声的闷响,亚度尼斯不由得在这炎热的空气中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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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巨獾肆虐了周遭一大片的林地。百十株大树或从当中断折,或被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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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癫狂的舍命撞击,足足重复了两三百次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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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獾的精力再充沛,力量再可怕,终究也是以骨作支架,以肉筑身躯的一介生灵。终于,它慢慢地瘫软在了那棵巨树边,嘴里还仍在时不时呜呼呻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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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看那同样庞大坚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巨树:树干正当中给撞出了一个染满鲜血的深深的凹陷,周围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全是强摇下来的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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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巨獾呢?它右前腿接近肩部的上半截已肿胀得像泵了水似的,起了许多窗户大小的血疱。那些血疱有不少已经在反复的撞击中给碾破了,不停地向外流着黑糊糊的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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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这些疱疹再更大一些,不是像这样灌满了血,这伤势就简直同巨獾的左前腿如出一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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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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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度尼斯看得着迷了,她的视线在巨獾的身上来回寻找着这场龙争虎斗的胜利者,却完全见不到它的踪影。难道被巨獾舍身的疯狂撞击给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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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道麟麟的金光又从一边的树丛里钻了出来,游向那巨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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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金蛇只是在它肩上咬了一口,一早便从巨獾的身上跳了下来。那毒伤的剧痛令巨獾发了狂,又扰乱了它皮肤的触觉,不知金蛇早已离开,结果白白同一棵无辜的巨树较了半天的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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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力地趴伏在地上的巨獾见金蛇游来,又睁圆了半闭着的眼,高声凄楚地号叫了起来。只是此时的号叫,一扫之前的狂气傲气,倒是颇有乞求宽恕、怜悯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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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这不可一世的大怪物落得个如同向人乞食的街头野狗般卑微可怜的地步,金蛇也丝毫没有慢下前进速度的意思,自顾自一路不紧不慢地爬上了巨獾的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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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獾似乎预见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用完全不像是重伤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地哭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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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从巨獾的背部一路游走到了它额头上的白花纹上,亮出两根修长的毒牙,一口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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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巨獾只是照常嚎着。不多时,它浑身都打起了颤,喉咙里的声音渐渐扭曲诡异起来,两条后腿像筛糠似的不住来回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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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会儿,便再也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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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片刻前,它还正就这么活生生地在亚度尼斯眼前撼山震地,拔树吐火。这么一个神奇的生灵,只消一口毒液流入脑中,就连两三分钟也挺不住,在卑贱难看的垂死挣扎后,成了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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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见獾再也不动弹了,便松了口,接着从它大张着的嘴巴里滑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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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浑身浴血的金蛇便衔着什么血淋淋的物件又从巨獾的嘴里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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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叼着那物事爬上巨獾头顶,似乎十分欢快地高高将它在月光下举起。金蛇早将那件东西在死獾皮毛上拭去了血迹。亚度尼斯一看,竟是两颗黏在一起的宝石,一颗赤红如火烧的晚霞,一颗金灿灿如初升的朝阳。两颗宝石都在这醉人的月色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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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的那颗小了一圈,紧紧贴合在金黄色宝石的一面。两块宝石加起来足有半个人头大小。只见那显得十分欢欣雀跃的金蛇把口一张,将它们整个儿囫囵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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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块宝石将那金色毒蛇的喉咙撑得涨了一圈,像脖子上忽然长了一圈围巾似的,叫人忍俊不禁。金蛇却丝毫不显不适,似乎相当心满意足地向东边慢悠悠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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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避让巨獾一样,在金蛇前进道路上的鬣狗们纷纷逃窜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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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亮的金黄色本就是自然界最危险的警告之一,这些鬣狗又亲眼目睹了眼前这条金蛇将一头龙精虎猛的妖獾活活毒死,生怕它也给自己来上一口蛇毒,让它们立刻浑身冒毒疱,肿胀如肉球而死,怎么敢不让开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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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四位不幸的落难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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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度尼斯扭过头一看,和西北边百余条也正盯着蛇獾大战那一边的鬣狗打了个照面。她心下忽地有了新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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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獾余威尚在,金蛇离去不远,但这没办法震慑住这帮鬣狗太久。它们面对生龙活虎的活巨獾尚且能按捺住性子,不逃得远远的,如今巨獾没了动静,鬣狗们毫无疑问很快就会一拥而上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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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离开它们的包围圈,以求不被鬣狗们淹没的道路,只有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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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度尼斯咬了咬牙,立刻扛起吉罗德和哈利,向维尔拉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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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这么追随着那条显然比巨獾还要危险得多的剧毒金蛇,匆匆地穿过了这片被蹂躏得完全看不出原先模样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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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等火苗熄灭。他们前脚刚一离开,由鬣狗堆积而成的浪潮便从四面八方冲刷向了死獾小山一般的巨大尸体,在这凶蛮巨兽横飞的血肉中,玛西山今晚血腥的厮杀到此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