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夏佐可笑的惨状,查理斯毫不客气地第一个仰天大笑了起来,一下子,酒馆里就回荡着酒客们此起彼伏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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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轻人是这家酒馆的常客,从来不点小菜,只是喝酒。他酒量奇大,每次来必定点上起码二三十杯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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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里的大多数人,都有过被这讨厌的多尔丁人揍得七荤八素的经验。没人能打得过这个看似瘦弱,却浑身是劲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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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谁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道传闻,这怪人就是艾德蒙·哈利,那个因调笑了老师的夫人而被赶出风铃学会的流浪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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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酒客们固然不喜欢他,却也没办法把他轰出这家店去,只好任由他一人占着一张桌子快活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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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夏佐这种不常来这家店喝酒的人,会不认识这个嗜酒的疯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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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斯自然不可能提醒夏佐他正在冒犯一个惹不起的对象。其他酒客也理所当然地不会多嘴多舌:一来,只要不是自己,谁出丑都是场好戏;二来,出过丑的人越多,被多尔丁人当众痛扁自然也就越变得不成其为一件丑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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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众人就这么一边看着夏佐在碎裂的酒桌下痛苦地扭动,一边肆无忌惮地大声嘲笑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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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佐只感到一股怒气直冲脑门,眼前直冒金星。他愤怒得彻底失去理智了:他还从未在大庭广众下丢过这么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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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想想一个几百斤的大汉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力道吧。这一摔可一点儿也不轻,他已断了好几根肋骨,只是稍微动一动手脚,就疼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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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佐嘶哑地咆哮起来:“你们还在等什么?看笑话吗!啊!?给我上去撕了他,不然我今晚就剁了你们的猪头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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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个脸色铁青的壮硕佣兵从人群中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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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斯见状,心有余悸,额头上直冒冷汗。幸好他方才忍了下来,没有贸然对着夏佐拔剑。要不是在最后关头多思考了一会儿,冷静了下来,现在要面对围攻的就是他们三人了。而夏佐身为自卫的一方,什么罪名都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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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轻人见了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佣兵,一把扔下酒杯,活动起了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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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啊。我想看看是谁打算要第一个跟墙壁来个热吻。谁自愿?快点,都过来!先到先得!”年轻人俊俏的脸上闪着愉快的笑容,不像是个要打架的人,倒像是个正在招呼小伙伴们来玩摔跤游戏的快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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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脱下这件袍子,挽起他衬衣的袖子,众人就能看见许多玄奥复杂的咒文正在他的臂膀上像水一样缓缓流动。那么也许夏佐就不会惊异于为何一个骨瘦如柴的家伙能把自己随手摔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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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给我上!你们这些废物!”夏佐疯也似地吼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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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年轻人便一把抓住那第一个在夏佐的催促下冲上前去的佣兵,直直地把他扔向了酒馆的墙壁,正脸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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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在墙壁上的佣兵摔落到地上,一动不动。他脸上沾满了自己喷溅出的鼻血,一边的地板上静静躺着几粒脱落下来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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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被撞晕过去了?还是装晕?无论如何,他的伤势应该足以让他免于夏尔事后的迁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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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那个勇敢者之后,没有佣兵再敢上前了。感觉还不过瘾的年轻人干脆反过来冲向了佣兵们,直吓得他们魂飞魄散,四散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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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逃!混蛋!你们完了!我会把你们全都给活剐了!不要脸的懦夫!奥杜人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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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动作不快,但狭窄的酒馆里根本没有躲闪逃跑的空间。他很快就捉住一个被逼入死角的佣兵,把他一把猛地扔向不停高声叫骂着的夏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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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佐被这一压,顿时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萝芮瑟瑟发抖地在吧台下怂成一团,酒馆中一时只剩下快活的笑声和掌声,不断响起的被年轻人抓住扔出去的佣兵的惨叫声,还有他们的身子和地板、墙壁、或是酒桌相碰撞所发出的沉重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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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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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这年轻人在酒馆中狂笑大闹时,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大汉走向了这家挂着“红山岭”招牌的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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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汉行走在街上时,没有一个敢回头再看他第二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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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材极高大,即便是站在一堆健壮的佣兵和赏金猎人中,也显得鹤立鸡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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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脸上刻着一道道大大小小的伤疤。其中最醒目的,还得要数那两条又长又粗的瘢痕。一条横亘在那冷峭而又宽阔的下巴上,一条则斜斜穿过他整张严肃的方脸。那张方脸的下缘生满了凶悍的短络腮胡。被瘢痕贯穿的部分生不出胡须来,就像是灌木间的一条笔直的黄土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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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在他身上的是一件后中开衩的紧袖白色风衣,当中向外斜缝着耐磨的淡蓝色麻布。风衣是合着他的身材定做的,宽大得简直就像是一件长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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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一柄无鞘的厚刃大剑,剑身用防刃的特制皮革缠了几圈,系在他的背上。那柄剑并没有什么花纹装饰,只是极长,又很沉重。要是它剑尖触地直立起来,甚至差不多能与男子同高了。这种重剑是称作“马丁武士剑”的一种流行于陶德王国北方马丁地区诸国的武器,一般来说也只有身材足够高大健壮的职业武士才能得心应手地随意挥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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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敞开着的风衣间,一柄若隐若现的黑柄短斧别在他的腰间。和奥杜人、多尔丁人的惯例不同,斧刃的对侧是一只锤头,而不是尖锐狠毒的刺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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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酒馆门前,一个穿着皮甲的身影撞破了两块门板,直摔向他的胸口。那被年轻人甩出店门的佣兵撞在这城墙般坚实硬朗的躯体上,就这么当街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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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终于再也听不见佣兵们的叫喊声和肉体落地的响声之后,萝芮终于从她躲藏着的吧台后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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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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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里边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破裂的木桌碎片,洒落的酒水,以及打翻一地的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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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完夏佐所有同伙之后,年轻人因醉意而摇摇晃晃的双腿终于支持不住,他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他喘着气又笑了一会儿,从背靠着的吧台上拿下了一杯酒痛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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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低了低头,走进酒馆。他四下看了看酒馆里边的客人。这些酒客身上基本没有什么显眼的伤口,那几个被年轻人打倒的佣兵,或趴在地上呻吟挣扎,或昏厥过去没了知觉,看起来也不像受了什么重伤,顶多只是断了几根骨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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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走到年轻人跟前。年轻人喝干了杯中的酒,抬头看向自己身前突然出现的黑影,傻笑着说道:“啊……两个……三个亚度尼斯……呵呵呵,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了?找我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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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闻言摇了摇头,伸手到怀里的钱袋中取了一枚钱币出来,弹到了酒馆的吧台上。“这是赔偿。又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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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从酒馆大厅后边的房间走出来的酒馆主人契布曼摆摆手笑道:“别这么说,好汉!在我店里喝酒的各位都是重名誉的豪杰,一时有些小摩擦动起手来,也是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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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没再接话,只是弯下身子去把年轻人扛到了他宽阔的肩膀上,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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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芮看着在吧台上打着旋子的那枚闪着淳辉的金币,一时被它的金光晃得有些头晕。她的全部家当加起来恐怕也难抵上这一枚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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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轻人趴在大汉的肩膀上,还在说着些醉话:“亚度尼斯……你为什么突然就长得这么高大了?找我到底干嘛?我们不能就在这儿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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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的醉呓声和大汉的身影渐渐地远去了。酒馆主人吩咐伙计将这些被年轻人打伤的佣兵们抬到医生那儿去。躲到酒馆一边以防被误伤的酒客们,也都搬动着剩下还能用的桌椅摆好,又坐了下来,随即又开始一边谈笑,一边大口大口喝起酒吃起小菜来。